就是有人能把玩笑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末了还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云月就不行了,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画面感。
她住的地方确实太小, 连沙发都不够睡的, 只有那张110x200的单人床, 这怎么挤?
挤自然是不可能挤的。
她只能在电话里附和下来,“那好吧。”
两人交流时,主导权一直在他那边,但晏千话语之间并没有携带命令的口吻,表达的意思也很合理, 新婚夫妇,第一天就要分居吗。
意思在说, 你连演都不肯演一下吗。
云月后背靠在墙上, 微微闭上眼睛, 这不过是个开始, 往后还有更需要两人一起面对的……现在她该担心的, 是今晚怎么办, 要睡在一起吗。
她睡眠质量不好, 换床睡的话估计要有一阵子才能缓回来……
当然,最主要的不止是睡觉。
而是和他睡觉。
离他过来的时间不早, 摁摁眉心, 云月没有多虑下去,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去过洗手间,又借里面的镜子补妆, 她的伪素颜妆画得很好, givenchy的红茶奶咖唇色就像是刚咬过草莓, 自然水润, 离得近的话还能闻到香香的奶糖气息。
对着镜子轻轻咬下唇,云月莫名想到上次那个吻。
她似乎只碰到他的侧脸。
但已经让人心惊肉跳了。
脑海里飘忽着东西,她转身走的时候没留神,险些和人相撞,低声道歉的同时听见对方也在表达歉意。
是个很有礼貌的陌生女孩,长相甜美漂亮,眼睛黑葡萄似的圆,透着一种天然呆。
“不好意思。”女孩颔首,“我太匆忙了,没撞到你吧。”
“没事,是我不好。”
“不不不,是我的错。”
“我的。”
彼此都将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反倒越来越拖延时间,停顿之后双方不免笑出声。
离开洗手间,云月看到长走廊外面,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在等人,可能时间有些久,便一个电话招呼过去:“你是掉粪坑里了吗?”
洗手间人不多,进去的只有刚才的女生,云月以为他们是情侣,但随后又隐约听见女生在那边叫着什么哥哥。
背过身后,云月没再看,但刚才轻飘飘地扫一眼,那个男人的侧颜是有些眼熟的,是谁来着?似乎是晏南风的一个朋友……很久以前她略有耳闻,这位也是北城大户人家的一个少爷。
她记忆其实挺好的,只是潜意识里想要把以前关于晏南风的事情忘却,导致记人记事有些力不足。
没等太久,云月便去和晏千会和,他好像知道她在哪一层,人直接过来接的。
看到有酒店经理毕恭毕敬称呼晏千为二公子的时候,云月才想到,这家酒店是晏家的部分财产,那作为管理人,晏千想要打听她并不难。
按照以往管理,二公子人既然来了,自然会顺便检查一下酒店的管理,以他的严格要求来讲的话,每次都很难达标,他训斥酒店高层,高层再一层层地教育下去,小到服务生都不好过。
然而这天,他检查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
甚至提几点要求的态度也比往常温和一些,依然面无表情,可比平时的冷肃面孔让人放松很多,没那么紧张,经理高管们纷纷低头做好挨训的准备,结果无事发生,不是不意外这祖宗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身边带了个女孩吗……
“时候不早了。”晏千把手里的文件往柜台上一放,“好了,走吧。”
在外人面前,他并未隐瞒忌讳他们的关系,不过云月是生面孔,旁人看不出端倪来。
云月自己倒是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仓促回头,跟走在他的后面,等电梯时,她顺口问道:“你今天很忙吗?”
“刚刚忙完了。”
“刚刚才忙完?”她迟疑,“那你晚饭吃了吗?”
“还没。”
电梯来了。
他先进去的,而后看着诧异发呆的云月。
她挡在电梯键前,小脸错愕:“你不吃饭怎么行啊。”
这人既然这么忙,就没必要来接她吧。
晏千倒是习以为常,“没事。”
他作势又要去按电梯键,被云月忍不住抬手制止,“别——”
她来不及多想,纤细的手指直接搭在男人的腕上,温热触感瞬间传递到指腹。
男人的手停留在半空,被制止住后没有再动过,眼眸视线也是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脸上,“舟舟——”
“我……”她猛地缩回手,“我是想让你在这里吃点东西再回去。”
她那边,随时都可以搬家的,今晚两手空空去他那里住的话,也不是不行。
电梯空间狭窄,彼此沉默的气氛隐隐升起尴尬的意思,晏千到底没拒绝她的好意,挑了个安静的私人楼层。
已经过晚餐时间,所以不会吃太多。
云月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用餐,但随着时间推移,主厨和服务生带着一道又一道的菜式过来,发现他点了很多。
别说双人份,五人份都绰绰有余。
对面的男人不急不慌地将每道菜推到她的跟前。
云月:“……我吃过了。”
“一个人吃饭没胃口。”他淡淡陈述,“陪我再吃一次。”
这个季节,松露菜式刚好,主食是白松露意面和可丽饼,后配奶酪法甜,这些都不太像是他爱吃的菜样。
果然,到最后,云月感觉完全是自己在用餐,对面的男人只动了两口金枪鱼和鹅肝牛排,随后大半的时间,都以养猪人的友好眼神望着她。
“我饱了,不吃了。”云月平抚胸口,作为艺人,这样吃下去哪能行。
早知如此,就不劝他来吃饭了。
对面的男人则理所当然:“你太瘦了。”
她几近无奈。
摸出化妆包,打算整理下,她一边说:“以前不让我吃饭,现在把我当猪喂,男人都像你这样喜怒无常吗?”
他眉眼一挑,没作答,看着她微恼地从包里取出镜子整理妆容,好似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就化身成脂肪黏乎在身上似的。
可能性子有点急,取镜子的时候手过于随意,一不小心将一张卡给带出来了。
是这家酒店的房卡。
晏千看过去一眼,“你订的房间?”
“不是……”
“别人给你的?”
“……嗯。”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难猜出不是什么好人给的。
晏千轻飘飘一问:“男的?”
云月嗯了声,有些诧异,他真是厉害,居然一下子猜到。
不等她回应,那张房卡已经转移到他手里。
普通的房卡罢了,不是什么会员,也没有特殊待遇,说明给卡的人身份一般。
什么人都敢勾搭她了。
无形之中,男人眉宇间已经染上丝丝的戾气,修长指尖捏住那张出现时机不对的房卡,“我去看看是谁。”
看谁,有这个不要命的胆子。
……
有房卡,自然就方便进房间找人。
到门口后,晏千顺口问道:“是什么人?”
云月犹犹豫豫,“剧组里的制片。”
“一个小制片本事那么大?”
她抿唇,小制片本事大不大,取决于被压的人是什么能力,她一个新人,自然免不了被看不起。
“他品格很不好。”她慢慢陈述,“我身边好多新人演员被占过便宜。”
“你呢。”
“我……没有。”
别人被占多少便宜都不是他的事儿,重要的是她自己。
晏千眉目染上情绪,“到底有没有。”
云月想了想,“只有一次想摸我……但是我躲得快,只被摸到了衣服袖子。”
她对这方面比较警觉,人又很低调,不会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
讲得温温淡淡,不是很在意,谁不知道光摸个衣服袖子,已经触碰到底线,不算账是不可能的。
云月则在犹豫,知道他平时工作繁忙,家族里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晚上没吃饭来接人就已经让她过意不去,现在又为这点小事——
是不是太麻烦人了。
前方的男人显然没这么想过,拿过她手里的房卡开了门,不知是不是云月的错觉,那一瞬间仿佛听见拳头握紧的声音,可他的面容又云淡风轻得仿佛无事发生。
门开之后,房间顺时大亮。
虽说是普通包间,各方面的设施处处透显出高级,只是不太大,人进来后可以几眼就看清楚室内的大致状况。
里面没人。
云月是万万不会一个人拿着房卡打开这个房间的,此时跟在晏千的后面好似有足够的安全感,随意地将房间大致打量一下,“好像没人……”
“还没来。”
晏千倒是没急,去阳台转悠一圈,依然没看到人,房间里的用品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大概能估计到人还没来。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剩下的洗手间也没错过,看他进去,云月只好跟过去。
洗手间没有用过的流水痕迹,基本可以百分百肯定人还没出现,再等一等可能就能等到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云月并不想他被这种事情耽搁时间,她自己来处理就行。在国外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这类事件,一些自称前辈的猥琐男,总是试图打压新人女性,可能云月以前在晏家吃过教训,在外面的话,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老赵有时候还会说她就像一只刺猬,虽弱小但不好惹。
洗手间空间不大,呆了没多久,云月顺势洗了把手,恰时听见门口有开门的动静。
人来了。
云月洗手的动作慢上半拍,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触感,被人护着的感觉是她从小就贪恋的。从记事起她就在孤儿院生活,院长阿姨人很好,但那种地方的孩子们大部分内心孤独而不安,也许没有坏心但怕强欺弱是基本存在的现象,她从小就过惯看人眼色做事的生活。
她笨吗,其实不算笨,小时候她经历过无数次饿肚子后,也懂得如何在饭点之前抢到饭吃。养父母来孤儿院挑选合适的孩童时,她打扮得最乖巧听话,所以一下子被选中带走,脱离抢饭的生活。
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养父母家是很普遍的穷,就算不饿肚子,吃穿用比孤儿院强不了太多,云月还记得,她曾经因为洗衣服,不小心弄丢手指大小的肥皂,而被养母用鞋底打到险些昏厥。
这也是她后来去晏家看见晏千打碎几十万花瓶却没有得到一点责怪而惊讶的原因,她以为,所有的孩子犯错,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样天生没被关爱过的小孩,被温柔似水的晏南风吸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云月当时并不清楚,自己贪恋的是什么。
不过是家人的拥护罢了。
就像现在,晏千站在她的跟前,那种许久未有的感觉又涌上来。
“舟舟。”
“云月。”
“小云月。”
男人连唤三声,云月眸中的神才缓回来,水龙头哗哗地淌着,她轻轻“啊”了声,“什么。”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晏千淡笑:“你刚才一直看我。”
“……有吗。”
“你不知道吗。”
“……”
看她眼神躲闪,脸颊泛红的模样,不是不让人多疑刚才在动什么歪心思。
两人在洗手间呆了不少时间,外面的人没听见对话,只隐约听见里面的水流声。
这声音让人初步判定是有人在里面洗澡,而能进这个房间的,除了云月,还有谁?
得到这个判断结果后,制片心头大喜,并且一点都不意外,对这个结果胸有成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个方法哄骗女演员上当了,手法非常老道熟练,人当即大胆地来到洗手间门口。
“你是在里面洗澡吗?”
“我就知道云月小姐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如何取舍。”
“你放心,过了今晚,我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们还可以长期合作。”
讲完条件后,制片色眯眯的心思直往上蹿,这圈子里美人挺多的,有辨识度的就太少了,还好他眼力好,早点跳上手一个,不然再过几年都是别人玩剩下来的。
他嘴里一边说着污秽的话,一边用手去拧门柄,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嘴里念念叨叨:“我的小美人——”
砰——
眼睛还没着落,制片一张猥琐的脸就被印上男人的鞋印,重力的撞击下人来不及躲闪,被踹得连退几步后,直愣愣地跌到在地。
对方的反应快到他无法想象,都没来得及站起来,那只手工精制的皮鞋已经稳稳地踩到脖子上——
晏千个子高,将人踩在脚下,就将头顶上方的灯光给盖住了,从下面人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杀手,浑身戾气藏不住,隐隐浮现在外,英朗的眉宇间不含一丁点温度,淬了冰似的居高临下地将人望着。
制片人见识短,支支吾吾:“你……你是谁……”
晏千漫不经心,“你爹啊。”
“……”
他力道大得离谱,成年男人被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甚至逐渐冒出冷汗,生怕自己的脖子被一脚踩断,口吻上软弱下来打商量道:“我,不认识你,你怎么在这里。”
事情到这个地步,大概能猜到是自己得罪圈子里什么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全自己的小性命,拼命求饶示软。
那卑微的态度,和在饭桌上给云月递房卡的行径截然不同。
猥琐劲儿倒是一模一样,令人作呕,那只咸猪手趴在地上,因为过度紧张而逐渐颤抖。
晏千的视线于这人的手作短暂停留。
下一秒,房间里便传来剧烈的惨叫声。
站在洗手间门口的云月被这一声稍稍吓住,发怔两秒后定格看去,晏千做事向来果断利落,惟独没有分寸,她不是不担心这人会不会被当场弄死,尤其是他下手的时候是背对着她的,似乎并不想让她看见。
她轻声开口:“我好困,我们回家吧。”
声音很小,淹没在猥琐男的声声惨叫中,但晏千还是听得见,朝她看了眼,暖色灯光依然盖不住英俊面孔下藏着的阴鸷,惟独面对她的时候那双眼眸渗透出少有的温和。
云月迈着快小的步伐走过去,路过时看了眼地上那人,咸猪手应该是被男人的皮鞋掰断的,不然不会叫得这么惨烈。
到门口,几名服务生矗立而现。
他们礼貌地询问:“你好,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隔音再好,那惨叫声也掩盖不住,酒店怕出事,所以来人看看,愣是没想到,站在眼前的人会是他们的老板。
辨人之后,服务生们讶然改口:“二,二公子。”
这一声,让意识疼到模糊,倒在地上动弹不已的猥琐男听见了,仿佛就像是在做梦,二公子?晏家那位祖宗吗,他什么时候把人给惹上了?
他额头溢出冷汗,不是没听闻上一位惹到晏家祖宗的人是什么下场,而他现在,别说什么前途了,还留有一条小命,已经算是庆幸。
生怕对方再找麻烦,他干脆装昏迷。
人眼睛一闭上,就省去过多的麻烦。
晏千对服务生轻描淡写地吩咐:“把这里处理一下。”
“好的……”服务生硬着头皮,有些胆战心惊。
他们惊讶意外于眼前这一幕,都没怎么注意到二公子身边带着一个骨相美人,睁着一双水雾眸,灯下的身影显得纤弱薄脆。
云月大概有些被吓到,大脑空白,晏千离开门口准备走时,她没能第一时间跟上他的步伐。
前头的男人倒是很有耐心,停下来看她,慢声提醒:“回家了,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