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刚抽了一支烟定定神,给财务部打了个电话,不大工夫,会计送来十万元现款,崭新的钞票码的整整齐齐,捆扎着银行的封条,不管是电子转账还是现金支票,在感官上都不如现钞来的震撼,哪怕只是十万块。
“三位,感激不尽。”陆总将钞票推了过去,他也是场面上混的人,知道价码,唐大那是漫天要价,拆几个窃听器怎么可能花十万块,他照单付钱是因为真心感谢对方,尤其是卢振宇,如果不是这几个年轻人,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会儿他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与保住五十亿资产相比,区区十万算的了什么。
现在陆刚开始怀疑,定邦控股的收购是一个阴谋,可笑自己还想委托卢振宇去调查对方的底牌呢,自家的一切秘密对于对手都是单向透明的,所有的来往邮件,所有的机密会议,甚至自己和家人朋友的通话内容,在商场上运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也只有李幼军干得出来。
引入定邦控股进行资产重组是许庆良的主意,难道说老许早就背叛了自己……想到这里,陆刚心里拔凉拔凉的,现在他谁都不敢相信了,集团内部肯定有内鬼,唯一值得相信的只有家豪,家豪这孩子和自己的关系比和他爸爸还要亲一些。
“陆总,敞亮!”唐大将钞票放进工具箱,“家里也去看看吧,估计也少不了。”
陆刚亲自带着他们回到云山别墅88号,蔡红和傲天都不在家,估计是去医院复查了,唐大和老三拿出家伙,主要搜查的是陆刚的书房,客厅卧室洗手间也都探了一遍,还好,家里并没有窃听装置,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陆家常年不断人,在私宅里安装窃听器的效果也不大。
今天的业务到此结束,唐大表示今后金天鹅的技防安防自己承包了,十万块可以保一年,这样算下来价钱不贵。
从云山别墅出来,唐大拆开那捆拆票,拿了两沓丢给卢振宇,说见者有份,你帮我们介绍业务,这两个是你应该拿的,以后有活儿再找我,大家一起发财。
卢振宇也没矫情,收了这两万块。
回到基地,包子正在暴跳如雷,经检查,那些人竟然在他的电脑里下了一个很高级的木马病毒,可以任意浏览文件不说,还能远程遥控,比如在笔记本运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摄像头麦克风什么的,他心爱的笔记本电脑简直成了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能蹲在里面拉屎。
“玩了一辈子鹰,还能被你们几个小家雀啄了眼不成。”包子怒形于色,别看他宅男一枚,但是在黑客技术这一块那可是资深高手,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加入了中国红客联盟,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从来只有他黑别人,哪有被别人黑的道理。
这事儿是谁干的,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们前脚刚在金天鹅会议室和陆刚谈过,后脚就被人跟踪,然后趁他们出去吃饭进屋安装窃听监视装置,这么专业的团队,特工教科书般的行动,只有一个答案,定邦控股。
包子杀完了病毒,开始搜索定邦控股的网站,打算侵入服务器大开杀戒,但是人家在网上基本没有痕迹,没有官方网站,没有百度百科,连那种虚假的招聘信息都没有。
“我还就不信了。”包子狞笑着说,当今社会,没有人能离开网络,定邦控股也不会例外,事后证明,定邦系的垮掉如同多米诺骨牌的垮塌,而第一块骨牌就是“谁动了我的电脑”。
……
金天鹅总部,总算摆脱了监视阴霾的陆刚给许家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中止和定邦控股的谈判,对方不地道,在自己办公室装了窃听器。
许家豪很震惊:“我马上安排人找他们算账,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反了他们了!”
陆刚赶紧劝:“家豪,淡定,非常时期,不宜闹大,总之不合作就是了,定邦是吃人的老虎,吃也就吃了,吃了都不吐渣滓,以后在商场上要注意类似这种对手,咱们斗不起,躲得起。”
许家豪忿忿不平,最终还是在干爹的劝导下向现实低头,又说起天鹅苑的事情,许家豪说郑涛很有手段,通过潜入微信群和挨个拜访的方式,基本搞定了那些闹事的老头老太太们,虽然承诺的代价极为巨大,但是换来的利益是值得的,天鹅苑只要能开工预售,再搞一些手段把房价炒起来,我相信一天之内就能售罄,而且都是全款,预估回款十个亿,就能一解燃眉之急了。
“干得好,回来给你们庆功。”陆刚挂了电话,压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心说郑涛到底是我的儿子啊,这是基因里的优秀品质。
但是内忧外困的局面并未得到真正的缓解,王邓逼宫,定邦虎视眈眈,后院又起火,蔡红没有再露面,而是通过律师通知陆刚,进行财产分割,协议离婚。蔡红的要求很高,她主张陆刚名下所有财产都归自己所有,换句话说,陆刚净身出户,除了一屁股债,啥也没有,陆刚当然不会答应,这就意味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要开始了。
二十五年的夫妻缘分,终于走到了尽头,陆刚不但没有悲伤,反而有种轻松感,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也该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
晚上九点钟,卢振宇接到一个北京号码打来的电话,说话东北口音:“你叫卢振宇是吧?你得罪人了知道不?我叫马强,有人出钱请我卸你一条腿。”
卢振宇乐了:“哦,是强子啊,那行啊,咱约个地方吧,带多少人,带什么家伙都随意,我一个人去,谁报警谁是孙子。”
那边沉默了一下:“行,算你狠。”
电话挂了,转眼又打来,还是那个号码,这回换成了慵懒闲散吞字儿的京腔:“小卢么,小伙儿脾气挺冲啊,本事也不小,一挑三还打赢了,我估摸着全中国记者里就你最能打了。”
卢振宇说:“对,怎么着吧?练练?”
对方笑道:“不敢,我打不过你,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是欣赏你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知道不,真想灭你,都不和你打招呼,随便一个车祸你就没了,我是诚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卢振宇鄙夷一笑:“那我还得谢你不杀之恩了?”
对方说:“我打听过你,挺邪行的一个小子,你师父也很厉害,九十年代我就看他的文章,也是我挺佩服一主儿,就事论事啊,咱们挺对脾气,肯定能成为朋友,陆刚那事儿,你们别插手,没好处,也帮不了他,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怕,你父母可受不起惊吓,你女朋友那么漂亮,万一哪天……”
“您贵姓?”卢振宇压着怒火客客气气问道。
“免贵,我姓李,李幼军。”
“李先生,咱们有机会见面的。”卢振宇挂了电话,看了看张洪祥,将电话内容复述了一遍,这事儿肯定和老张与陆刚在会议室的密谈有关,如果没猜错,陆刚是以古兰丹姆为条件换取了张洪祥的承诺。
卢振宇深吸一口气,张老师心乱了,已经无法担任调查组的领导,他必须接替领导职责,这事儿关系到师父的前妻,小文的亲妈,自己的未来丈母娘,这三个人无法回避,但包子和胡萌没必要卷进来。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卷入了一场利益之争,这和新闻采访的初衷有悖,所以,我觉得大家可以退出,我和张老师不会怪你们。”
“他们动我的电脑,这个仇不能忍。”包子毫不在意。
“我不退出。”胡萌咬着嘴唇说。
“这儿用不到你们了,住着吃喝拉撒的不花钱啊。”卢振宇明白年轻人的脾气,让他们急流勇退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老张也开口道:“是啊,你俩回去吧,小文也回去,这儿用不到那么多人。”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这三人终于答应不在这儿添乱,回报社以二线支援的形式进行工作。
次日,卢振宇开车送他们去高铁站,李幼军的“车祸威胁”不得不防,所以坚持不让小伙伴们开车回去,把人送走之后,卢振宇回到基地,和张洪祥大眼瞪小眼,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儿查起。
“其实李幼军对咱们太过忌惮了,咱们就算想帮陆刚也无从下手。”卢振宇说道,“张哥,您给我支个招,从哪儿入手。”
张洪祥这会儿又跟老僧入定一般稳若泰山,他淡然道:“跟着感觉走吧。”
卢振宇咂摸着这句话,心说其实我是没兴趣查什么定邦控股的底细,唯有那种照片上的微笑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张老师说跟着感觉走,那干脆就去寻访叶小冬的下落。
没有人知道叶小冬去了哪里,但是总有办法查到踪迹,卢振宇找李晗帮忙,通过户籍系统查叶小冬这个名字,重名的很多,年纪对得上的也有五十多个,排除男性和明显特征不符的,还真锁定了一个人。
叶小冬,女,1968年出生于新疆建设兵团农四师七十二团,父亲没有记录,母亲是上海支边青年,1984年,十六岁的叶小冬被选入新疆歌舞团,两年后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后进入纺织大学读研,两年后硕士毕业,分配进江东省轻工厅下属的近江第一棉纺厂工作。
这是叶小冬的官方履历表,枯燥苍白的文字下却隐藏着多少惊涛骇浪,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联想得到。
卢振宇坐在电脑前,试图追溯那段历史,1968年,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刚刚开始,全国一片混乱,叶小冬就出生在那个年月,新疆建设兵团农四师七十二团的驻地在伊犁河谷巩乃斯草原,团部在肖尔布拉克,这是维语“碱水泉”的意思,在一些荒凉省份,凡是地名里带泉啊水啊的,一般都是极度缺水的地方,肖尔布拉克到处是盐碱地,吃水困难,年平均温度只有八九摄氏度,冬天最冷零下二十六度,夏天最热四十度,六七十年代条件艰苦,住的是地窝子,喝的是碱水,叶小冬就生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是单亲家庭出身,可以想象她小时候经历的苦难。
或许叶小冬从小就被母亲送到上海寄居,和外公外婆挤在狭窄的亭子间,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细皮嫩肉的上海小囡必须回到数千里之外的肖尔布拉克,她从上海坐绿皮火车七天七夜到了乌鲁木齐,然后坐班车风尘仆仆的赶到新源县,再坐马车回到家里,一片沙漠中的绿洲,胡杨林中挖的地窝子,少女叶小冬忍受着这一切,寻找着一切能利用的机会离开这里,终于,她凭借着高挑的身材和过人的舞蹈天赋,被选入了新疆歌舞团,但在繁重的演出任务之余,她依然不忘学习,夜夜苦读,两年后,十八岁的叶小冬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故乡,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是11,985大学,八十年代末期的大学生含金量还很高,硕士生就更值钱了,叶小冬本该分配到科研机构,再不济也是上海纺织工业局之类机关,却离奇的分到了江东省的一家纺织厂,这又是为什么?
卢振宇被叶小冬的身世和坎坷经历深深迷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