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夙年没看见人, 正想掏出手机电话,阳台处人影一晃,谢嘉然清清瘦瘦一个站在那,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应声:“在。”
梁夙年目光第一时间扫向他膝盖的伤, 嘶了一声,眉头狠狠皱了下:“你洗澡了?”
谢嘉然不及点头,对方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 矮身蹲下仔细查看他的伤处。
不错, 很新鲜,一点结疤的趋势也没有,因为刚刚来了一场热水浴,色泽更鲜红欲滴了。
梁夙年仰头看谢嘉然,谢嘉然也低着头正在看他, 眼神干干净净的, 挺辜。
“.......”
梁夙年忽然产生了一种高度类似哭心老父亲的心情。
深吸了一口气:“药呢?”
谢嘉然指了指桌子。
梁夙年转身去拿药,谢嘉然在原地顿了几秒,慢吞吞跟着走过去,刚站定,就被回身的梁夙年像提溜小孩儿一样抱起来坐在桌上。
又矮了一大截,谢嘉然得把头仰起来才能看见他了。
手抱着白毛巾,湿漉漉的额发伏在额前,小脸透白,就这么目不转睛看着他,像个脆瓷娃娃,容色清冷,却连眉梢眼尾都透着一股乖巧。
梁夙年好不容易对他攒起的一点儿火气也一下散了。
特别奈地叹了口气。
凶又舍不得凶,只能认命拿过帕子始帮他擦头发:“谢嘉然, 你傻的吗?新伤口不能碰水常识,沾了不知道疼啊?”
“知道疼。”谢嘉然低着头,顺从地把脑袋交给他:“但不洗很脏,不舒服。”
“脏什么脏,你就一个月不洗澡也比谁都干净。”
梁夙年心累地原来发现小朋友太爱干净也不一定都好事。
放下毛巾拉凳子在谢嘉然面前坐下,让他将受伤的那只脚踩在自己腿上,用棉签沾了药水,一掌轻松握着男生细瘦的脚踝,专心致志帮他上药。
药水一沾上伤口,刺痛传来,谢嘉然从嘴角溢出一声轻哼,下意识想缩腿,却被梁夙年及时制止。
那只手顺势往上握住他的小腿,力气加重了些,轻而易举制住不让他躲,尾音上扬:“某人现在知道疼了?刚刚洗澡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能忍?”
谢嘉然从辩驳,抿着嘴角不说话。
梁夙年原本想说什么,掀起眼皮目光从他微红的眼尾扫过,立马又心软了。
算趁机教育的话说不出口,只能顺毛哄着:“好了好了,没事,忍过这阵就不疼了,再轻点,别怕。”
重新沾了药水,小心翼翼涂往伤口表面。
刺痛刚起,谢嘉然没来得及皱眉,一阵清凉拂过,痛感从六骤降至三。
梁夙年一边上药一边帮他轻轻吹着伤口,全神贯注,手劲轻了又轻,生怕弄疼他。
谢嘉然从俯视的角度将他低头的模样尽收眼底。
长睫低掩,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好似连光也立不住,狭长漂亮的双眼皮一直延伸到眼尾,在末端坠着漫不经心的温柔。
这个人真,连头发丝都让他喜欢得不行。
梁夙年绷紧了神经,给自己上药都没这么紧张过。
重新再换一根棉签,托着小腿的手腕忽地被轻轻握住,他抬起头问:“怎么了,疼吗?”
谢嘉然摇了摇头,小声说:“肩膀酸。”
梁夙年表情一哂,真奈又好:“行,那快点。”
目光往下没落回伤处,就蓦地某处凝顿。
他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谢嘉然没有穿裤子。
从衣摆延出的一双腿又细又长,一只任意垂在桌边,一只曲着踩在他大腿上。
小腿笔直,脚弯细瘦,皮肤冷白,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梁夙年眼神几闪,忽然觉得掌心与贴合的地方有些发烫。
“又忘记带衣服浴室了吗?”
隔过两秒,他收回目光专注上药,语气随意。
“没有。”谢嘉然说:“怕布料会磨到伤口,就没穿。”
梁夙年:“医生没提过包扎?”
谢嘉然:“没有,说这种程度用不着,让伤口透气会好得快些。”
他坐在桌上躬着腰背,一手搭在自己腿上,一手撑着梁夙年手腕。
两人距离被拉近,他一说话,清泠柔软的音调便最快速度撞梁夙年耳膜。
仿佛含着未散的热气,拂过耳朵千万根细软的毛。
梁夙年手不显地颤了一下,棉签扫过伤口,谢嘉然急促吸了一口气,手指条件反射收紧,抓着大腿的指尖都陷了皮肤。
梁夙年只用余光看见,一股奇异的情绪迅速漫上胸膛,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莫名的发干。
连忙用力闭了闭眼驱散这奇怪的情绪,快速切断余光专注把药上完,扔掉棉签最后吹一下,轻松道:“好了,这会儿应该不疼了吧?”
他一抬头,不偏不倚与谢嘉然视线撞。
距离不知何时被拉得这样近,近可数清对方睫毛的程度,他看见谢嘉然眼底氤氲的柔软湿气,黝黑清澈的瞳孔装的全他的倒影。
哑然失语。
眼睁睁看着谢嘉然轻颤着睫毛声靠近,直至额头抵上他的,彼此交换了对方的温度。
“哥。”
谢嘉然声音低软,悄悄夹带稍藏了两说不清道不的味道:“谢谢你。”
他从来都连名带姓叫他梁夙年,这一声“哥”,直接让他大脑都宕机了一瞬。
这个称呼只有肖池和黎塘在有求他的时候会鬼哭狼嚎地叫两声,大多时候也带上名字叫他梁哥。
他原本觉得都行,叫什么都好,左右只一个称呼,没差。
但谢嘉然仅用一个字就破了他的想法。
好像跟肖池黎塘这么叫他时的感觉不一样。
不对,跟所有这么叫他的人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包括他家隔壁三岁的邻居小妹妹。
这第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谢嘉然对他几乎完全放任的信任和依赖。
说不清究竟什么,仿佛被什么从心脏尖端轻轻划过,轻飘飘的,又如植株萌芽破土一般,柔软酥麻。
耳朵尖轻微发烫。
谢嘉然的呼吸变得静而缓慢,他默数到第五下,微微后撤,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客气。”
他将掌心压上男生柔软的发顶揉了一把,也学谢嘉然寻了一个新称呼,尾调低而轻快:“然然。”
当天晚上,梁夙年做了一个很岂有此理的梦。
梦,依旧阳光灿烂的午后,依旧在只有他和谢嘉然在的宿舍,依旧他在为他仔细上药。
不一样的上完药后他并没有离,而起身逼近,双手撑在谢嘉然身侧桌沿,耍流氓一样把人圈禁在自己身前不放人走。
谢嘉然眼神带着湿漉漉的祈求,讨好似地抬手抱住他的脖子,然这样的姿态非但没有重获自由,反而被他勾住腰身拥得更紧。
他得寸尺地从谢嘉然的颈侧亲到耳垂,再到眼角,脸颊,鼻尖......
指腹压在形状漂亮的唇瓣上,看着对方绯红挂着湿意的眼尾,呼吸急促,好像喜欢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然然”“宝贝”轮番地换称呼,只为诱哄对方叫他一声“哥哥”。
把人哄骗得眼只看得见他了,才终急不可耐把人吻住,勾着他的纤瘦的腿弯让他环住自己腰,就着这个姿势压上去——
猛地从床上坐起。
宿舍另外三人在熟睡,从窗帘缝隙漏的光昭示着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梦的场景历历在目,梁夙年心跳快得离谱,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嘉然所在的方向,又如同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
忐忑地伸手被窝小心翼翼摸了一把,旋即崩溃捂眼。
操。
梁夙年,你个什么品种的小垃圾?
这种大逆不道的梦也做得出来?
一大清早就在心默默对自己好一番灵魂问候。
放轻动作爬下床,拿上干净的内裤卫生间换了,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挂上阳台的瞬间终松了口气。
结果一转身,就跟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站在他身后的谢嘉然撞了个正着。
被短暂抛在脑后的梦境内容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清晰度回涌入脑海。
梁夙年几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左右晃了一圈,眼底心虚一闪而过。
“怎么起这么早?”他努力表现得镇定,着:“早上有课?”
谢嘉然摇头,往他身后看了眼:“你在洗东吗?”
“......咳,嗯,啊。”
梁夙年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昨晚太热出了汗,衣服后背都湿了,穿着不舒服。”
谢嘉然没觉得昨晚热,不过信任地哦了一声,低头就绕他去阳台。
梁夙年这才看见他手拿的衣服。
“等等。”他及时撑住他肩膀,语气充满不赞同:“又去洗澡?”
谢嘉然看眼手上刚换下来准备拿去洗的睡衣,再看看梁夙年拧起的眉心。
沉默两秒,缓缓点头:“嗯,昨晚太热,出了点汗,不洗会不舒服。”
“谢嘉然同学,劝你最好乖一点。”
梁夙年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半圈,推着他重新回到宿舍:“省心的小朋友才有糖吃,知道吗?”
“可上午没课。”他说,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下午也没有,今天没有课。”
梁夙年隐约品出他的意思,舌尖抵住腮帮露出个牙疼的表情:“然后呢?”
谢嘉然回头看他:“你有课。”
就差没把“你去上课了就管不住了”给在脸上了。
“......”
梁夙年真好气又好。
泄愤似地扣住他的后脖颈捏了两把:“算计着趁不在偷偷洗澡吧?”
“想都别想,一会儿上完药乖乖跟一起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