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自己竟然和当今魔尊曾用的是同一把剑之后, 万里长时间都处于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 就是这个事情来的太突然, 他一下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虽然之前万里也听折戟说过几次它没关在剑冢时候的一些事情 , 也隐约知道他前几个主人都挺厉害的。
但是其中他说的最少的便是那位入了魔的前主。
在万里的记忆里,折戟提到他的次数只有那时候摘英会被困在虚云金莲里的那次。
哪怕是说起那男人也只是淡淡一句[入了魔]了事。
因此万里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众多从正道入魔的修者之一,也不算多特殊。
更重要的是余烬云耶从没有对折戟之前的事情有所提及,可能是他活的年岁太久, 折戟的主人是谁他都毫不在意。
而真是因为他不提,折戟也不说,导致现在许重陵这么猝不及防的告知他之后,他反而懵逼了。
如若是循序渐进慢慢提供些信息让他去猜测还成 ,这么一下子实在太突然, 万里有些受不住。
许重陵完全没想到万里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按理说对方至少是有所觉察的。
瞧着少年呆愣愣地坐在草叶上 ,视线一直往子月潭那边看去。
那眼神实在是太无神 ,如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万里是在酝酿着准备从这里跳下去似的。
“万里,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现如今你在正道,而那人在魔界, 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因此你不用太过担心。”
万里听到许重陵的安抚后叹了口气。
“我倒不是担心碰到他,会被他如何, 我只是一下子知道了这件事有些懵。”
他也说不上来,就是心情很是微妙。
他想起困扰着自己和折戟的魔气是来自大名鼎鼎的魔尊身上的一小缕而已。
万里觉得头疼。
这么一点儿就可以让他失控,那再多一点儿还得了?
“抱歉, 我以为你早就有所察觉。毕竟你的师父缙云老祖比那魔尊都要年长个几百岁,他应当是什么都知晓的。”
“他是什么都知晓,也什么都不说。”
万里闷闷地开口,但并不是什么埋怨的语气。
“唯一给我提到那魔尊的还是折戟,不过就一次。我师父倒什么都没说过,就像是这世上没那号人似的……”
“哎,你说这就我如何知晓啊?”
“……”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应万里的话,他神色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沉声开口。
“也是,那魔尊虽强,却还不值得让缙云老祖放在眼里。”
“……”
万里听着张了张嘴很想要吐槽几句什么,最后却在看到对方一脸严肃的模样后将嘴里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越说越搞得是他在大惊小怪似的。
少年仰天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万里被允许休息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他们这么聊了一会儿后没过多久,周围也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起身和许重陵挥了挥手便径直往回走去。
许重陵和往日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后,这才浅淡地收回了视线。
其实不仅仅是万里有些困惑余烬云为何从未提起过折戟前主的事情,在细想之后他也觉得不大对劲。
刚才许重陵说的那句[余烬云可能并没有将对方眼里]这话,也就顶多能骗骗什么也不知道的万里。
尽管论起实力来可能折戟前主的确比不上余烬云,但却并不是一个小人物。
那人虽不能胜过余烬云,却是世上少有能在对方手中全身而退的人。
这样危险的人,男人没道理不提及让万里稍加注意。
许重陵思索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为难自己的脑袋,迈着大长腿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刚走了一步后一顿,脑子里闪过什么细碎的片段。
好似一片迷雾朦胧,在一道光亮的照射之下慢慢变得通透豁然了起来。
“……原来如此。”
许重陵的声音晦涩,在日暮黄昏时候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
周围的浮灯草开始亮起,将原本昏暗的一切都照得亮堂了起来。
他逆着光站着,光影之间男人的神情看不真切。
只一身藏青色衣衫格外引人注目。
余烬云将雪脉拿给临沂的时候,临沂正喝着酒嘟嘟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
他垂眸瞧着还是少年模样的临沂,皱着眉抬起脚狠狠踢了对方一下。
“谁?!谁敢踢我!”
临沂一下子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样子在看到余烬云的瞬间一下子收敛了个完全。
连带着酒也醒了一大半。
“老,老祖宗,你不是去蓬莱了吗?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啊?”
他将身体里残余的酒气给逼出了体内,搓着手笑眯眯地对余烬云这么说道。
“小师弟呢,他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余烬云懒得回答他,直接将手中的那段雪脉扔给了临沂。
临沂没怎么注意,只瞧见一抹雪色映入眼帘。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手便下意识地接住了。
他刚一碰触到那段雪脉,手一下子被冻僵得近乎没有了知觉。
“嘶——”
临沂被冷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低头看清楚了手里的东西。
“?!雪脉?!”
老祖宗这次去蓬莱不是带师弟修行吗?怎么带了一段长白雪峰的雪脉回来?!
他脑洞一向开得很大,只一瞬间就在脑子里转了千百个猜测。
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
“不可啊老祖宗!我们缙云和蓬莱交好近五百年,如若他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他们赔礼道歉即可,你这样生生砍了人的雪脉泄愤……”
“这是宁轩洛自己给我的。”
余烬云凉凉地打断了临沂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临沂总觉得看出了些鄙夷。
宁轩洛给的?
临沂这就更不信了。
不说其他,宁轩洛虽和余烬云是朋友,可在他看来顶多算是表面兄弟。
宁轩洛那老家伙抠门的厉害,他听说之前余烬云去他那儿取了一坛酒喝都被生生的追着,从长白雪峰顶打到了山脚下。
要不是宁轩洛的身体不怎么好, 可能不分出个胜负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此临沂觉得,他现在手中的这段雪脉。
十有八九也是余烬云抢来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
余烬云皱了皱眉,将临沂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没没没,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
余烬云知晓对方完全没相信自己的话,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这是我从宁轩洛那里用一颗万年雪莲和一些珍奇灵草换来的。我拿着回来是想让你将它做成折戟的剑鞘,压压它身上的魔气。”
“万年雪莲?!”
临沂听后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万里现在在场的话会发现,临沂此时看余烬云的眼神跟看二十一世纪的某些暴发户是一样的。
“怎么了?”
余烬云一顿,看着对方这般这副惊讶的样子有些疑惑。
“没,没什么。”
临沂对着余烬云摆了摆手。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宁轩洛为什么会这么爽快把这段雪脉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弯着眉眼笑着,看上去灿烂无比。
可余烬云怎么瞧觉得怎么刺眼。
“……”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关于用雪脉做剑鞘的事情之后,余烬云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坐在刚才临沂喝酒的地方休息了一下,手拿着那喝了一大半的酒壶晃了晃。
临沂见了立刻会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壶酒放在了余烬云的面前。
“老祖宗请,这是我刚从我院子树下挖出来的桃花酿。这桃花还是我闭关前从桃源那儿讨的,酿出来的酒特别甘甜清香。”
他边说着便给余烬云添上,酒液清澈,无风也径直缓缓飘过去,萦绕在余烬云的鼻翼之间。
男人已经有许久没有喝过酒了。
他垂眸淡淡地看着杯盏里酒液,上面清晰的映照着周围的树影婆娑。
这个时候余烬云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此时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我自出关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你喝酒。”
临沂也没有多拘束,他将手中的那段雪脉放在桌子上,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怎么近来没怎么看你喝过?”
刚浅尝了一口的余烬云听后眼皮掀了掀,视线很淡地落在临沂身上。
临沂喝酒很上脸,刚喝了一口脸颊便变得红通通了。
只不过他酒量不错,喝上个几壶即使不逼去酒气也不会真醉的。
“我年纪大了,身体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余烬云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
“我现在更喜欢枸杞泡党参,喝茶养生。”
“……”
此时天边的倦鸟跟着归巢,四周也因为此时天色尚晚而静谧了下来。
如果两个人不开口说话,连同他们的呼吸声也能够清楚听到。
不过即使余烬云能不说话,可临沂却不能。
他一向话多,见和对方聊喝酒这上面是不可能有什么话题之后,他这才谈到了正事上。
临沂看着那段雪脉,用灵力稍微附着在上面感知了一下。
里头的寒气虽然世间少有,可这一段雪脉要压制住折戟身上的魔气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老祖宗,这段雪脉顶多只能维持两年左右。到时候折戟冲破了雪脉压制 ,你又打算从哪里去找下一个东西来做这雪脉的替代品给折戟做剑鞘呢?”
临沂的担忧并无依据 。
折戟身上的魔气并不是一般的魔气,它是入魔成尊的修者身上的,是普通魔气的百倍。
哪怕只有这么一小缕也能够侵蚀折戟,甚至与其一样不死不灭。
要压制起来实在是困难。
而且如今还算不错,至少找到了雪脉做剑鞘。
可冲破雪脉之后呢?
这世界上能够压制这般强劲的魔气的东西本来就少,这段雪脉宁轩洛借了并不会太影响长白雪峰,可再借一段却不一定了。
而且,和寒气定型不会改变的雪脉不同。
折戟身上的魔气是会根据其主的修为程度与日俱增的,那魔尊的修行速递本就迅猛,那魔气更是日益强盛的。
到那个时候 ,可能连雪脉也镇压不住了。
这是让余烬云也头疼不已 ,且无法除去的魔气。
要是能和除去的话,折戟也不会一直被封印在剑冢之中。
可奈何机缘巧合,本来应该一直待在里头的折戟却择了万里为主。
折戟的火属性本就极强,能与之契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自它出世到现在的千百年来,整个修真界也不过三人能够被他择中。
“这小师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被这样一把剑给选上了。”
“没法子,这剑冢虽然封印着剑,却封印不住人。它择中了小师弟,便不再受封印束缚 ,可以依仗着小师弟的灵力随意进出了。”
这也是为什么余烬云明知道这剑是个大麻烦却也无法再次将其封印进去的原因。
余烬云之前对万里说什么要先将折戟用剑鞘压制一段时间后,等到他修炼到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住折戟的时候,这剑鞘即使被冲破了也没什么所谓了。
然而这套说辞许重陵他们不知道内情的人会相信,可临沂却不信。
他作为缙云剑宗的宗主,对那魔气的强劲程度是再清楚不过了。
要是能那么轻轻松松修炼个几年便能压制,他们也不会一直将折戟封存在剑冢里头了。
“……老祖宗,别人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你当时那话是诓小师弟的。这魔气哪里是他能压制住的,就连你也没有办法祛除。”
临沂想着还在蓬莱傻乎乎的以为努力修行便可以完全控制住和使用折戟的万里,心下一阵同情。
余烬云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对方说着。
等到临沂说得差不多了之后,他这才单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旁因为一阵微风缓缓掉落下来的树叶。
枯黄的一片,在半空之中慢慢旋飞着,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
“所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余烬云语气很平静,比起临沂来 ,他一点儿也不显得着急。
他的另一只手屈着,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
男人的头发很长,如绸缎一般随意披散在了肩膀上,有一两缕还趁着人不注意调皮地滑落在面颊。
“我之前原想着得空提着剑直接去魔界将那魔尊给杀了,可我又发现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余烬云面无表情的说着这样让人脊背发冷的话。
他黑色的眸子深邃,里面似乎透不进去丝毫的光亮。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和蓬莱夜晚有浮灯草照明不一样,缙云的四周全然被黑夜笼罩着,只有天上一两颗星子亮着,剩下的便只是半轮残月。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浅淡地落在了余烬云的衣衫上。
他的眉眼薄凉,好似一层冰雪罩着月亮,连光都是冷的。
“那魔气虽说是那魔尊身上的,杀了之后按道理来说折戟身上的魔气也会散去。”
“然而这法子却不可行。”
临沂听后先是心惊,而后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虽说他并不赞同直接就这么把魔尊给杀了,虽说正邪不两立,可毕竟人近些年安安分分也没怎么惹事。
你倒好,就这么提着剑上去就是白的进红的出,连个反应的机会也给人家,实在有些不妥当。
到时候激起魔界众怒,反扑起来修者倒尚且能应付, 可百姓却没法全身而退。
“的确,这会给人界带来很大的麻烦。到时候妖兽横行,魔修屠戮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悸。”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姑且算原因之一吧。”
“但是却不是最主要的。”
白衣男人指腹摩挲着杯子表面,动作很轻缓,声音也压着。
那声线隐约能在其中听出些喑哑 ,沉的似夜色一般。
临沂觉察到了对方身上的冷冽气息,他一顿,没再敢开口说什么。
静静地等着余烬云的后话。
“折戟和那魔尊互为心魔,动了他便等同于折戟身上的魔气暴走,万里也会受到牵连。”
这里虽说的是受到牵连,可临沂自然一下子便听懂了对方话语之下的意思。
哪里只是受到点牵连,那可是入魔失了心智。
“当时那魔尊也试过毁了它,可折戟因为是生了灵的剑,他灭不得,之后便将其丢给了佛修压制,最后再由我们封印在了剑冢里头。”
“这样,即使他的心魔未灭,却也能永远镇压在剑冢。”
临沂算是听明白了。
折戟和那魔尊互为心魔,他们动不得,动了便会波及万里。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这既灭不得,可又不能放纵下去。”
因为这样最终都会伤到万里。
“听我把话说完。”
余烬云的声音很沉。
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晦涩,白衣之下,他的面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一般。
“我们是没法动 ,可折戟却可以。”
“准确来说,是万里去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里尽是肃杀之气。
“用折戟。”
男人长睫一颤,只一瞬便又收敛了杀意。
他喉结滚了滚,拿起杯子将里头的酒慢慢送入唇齿之间。
“心魔杀心魔,你不觉得这再合适不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妙,不愧是我。
万里:……什么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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