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客人茫然地遵从着西科斯的诵念,将掌声送给了第五位学者,年龄显得过于年轻的沈渺。
沈渺本人左腿散漫地搭在右腿上,双手十指交叉神色中一片淡然。
早在西科斯念出五名学者的时候,沈渺便意识到了这场命运重现必将有所残缺。
因为秦清澜导致剧本原定的人数比多出来一人,随后的剧本强行修正之下,直接抹去了那多出来的一个人。
不知是某种意外的巧合还是其他原因,剧本修正直接将五名学者中的一位抹去。
剧本重要的剧情发生残缺,导致命运重现的逻辑发生混乱,已然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堕向无序的边界。
于沈渺而言,剧本的走向如何并不重要。
但这惊人的巧合,却像是那位将视线放在所有客人身上的观众对沈渺发出的邀请。
那位埋在地下的观众是这座庄园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远比紫荆花一族更具有正统性的庄园主人。
此地主人相邀,沈渺这位被邀请来的客人又岂会拒绝?
更何况对于沈渺而言,这场命运重现的剧本或许是一个彰显秩序的媒介。
场内的鼓掌声逐渐停歇,讲台之上的奥娜重新落座,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本应有的秩序。
二楼的大提琴再次传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这音乐的伴奏之下西科斯手捧剧本再次开口道:
“接下来有请第一位学者,来自于科索城的戏剧家温特先生登场!”
话音落下,西科斯便立刻转身来到了奥娜所在的讲台位置,与奥娜一同脱离整个会场之外。
身材微胖的学者在西科斯话音落下之后缓缓走上台。
不论之前他的身份如何,他所研究的究竟是科学、是哲学、还是文学,但在此刻他都将扮演一位名叫温特的悲情戏剧家。
站在会场中央,温特看着在场的众人,充满哀愁的脸上嘴唇张合,发出近乎暴论的发言:
“悲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
此话一出,除了沈渺之外的其他三位学者脸色皆是一变。
只见这位名为温特的学者眼神骤然凌厉,仿佛是一头正在准备捕食的猛兽。
视线扫过其他几位学者,温特脸上露出近乎疯狂的微笑。
“主宰这个时代的,必将是伟大的悲剧!”
未见他有任何动作,未知的阴影便在顷刻间笼罩在所有客人的心头。
人群之中,一名衣着华贵的贵族青年突然将手伸向了一旁女伴的颈脖处,神情中带着宛若扇形统计图般的三分厌恶三分悲伤还有四分的凄凉。
常年练习剑术的强大力量跟本没有给这位女伴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伴随着伴随着清晰的骨头折断声响,这名女伴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贵族青年双手捂住脸颊,口中发出近乎悲痛的癫狂笑声。
在这笑声之中,面色诡异的温特解释道:
“爱情的魔力让他迷恋上了这名不贞的女子,他分享自己的财富、分享自己的权势,想将最好的一切献给他的爱人。
但这名不贞的女子却沉迷于外遇带来的精神刺激,不断被挑战他的忍耐底线,甚至以各种古怪的方式当着他的面品尝背德的快感。
终于,他无法再忍受这名不贞女子带来的精神折磨。
他选择用自己的力量结束这一段从一开始便注定悲剧的爱情,将自己的无力、并自己的怒火宣泄在她那众多的情人之上。”
杀死女伴之后,那名贵族青年开始将矛头对准了其他人。
大腹便便的富商、同为贵族的青年、甚至于外貌苍老的学者皆在他的复仇目标之中。
鲜血泼洒,为整场晚宴增添了数分荒诞与诡异。
然而在这荒诞与诡异之中,温特继续用着怪异的笑容轻声说道:
“身为贵族,他虽然高高在上却也无法避免法律的制裁。
这场杀戮是他的复仇,是对于这场悲剧爱情的殉情!”
人群之中,不少客人注视贵族青年,脸上显露着如感同身受般的哀伤。
哪怕杀戮发生在与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他们依旧跟随着温特体会着爱恨交织间的无力挣扎。
整个画面,仿佛失去了逻辑的拼凑,宛若一场荒谬而又离奇的戏剧。
剧本顺序颠倒的那一刻,无序的结果便已经得出。
会场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唯有沈渺面色怪异地看着那名疯狂的贵族青年,每一位男性倒地脸上的同情便增添一分。
“这不是苦主反杀牛头人的套路吗?这算是哪门子的悲剧?”
尽管眼前所发生的在沈渺看来,是近乎荒诞而又可笑的闹剧,是在漫长时间冲刷之后重现的扭曲命运。
但在其他人眼中,这却是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所有人全身心沉浸在这荒诞的画面之中,哪怕是保持清醒的奥娜与西科斯同样如此。
飞溅的鲜血,凄厉的哭嚎让两人感觉到一种身临其境的悲伤恐惧交织。
他们努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灵魂,眼前与族中记载的景象让他们心生恐惧。
但理智却又告诉他们,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假象罢了,只要等待仪式按照预期顺利结束,一切都会回归最原始的起点。
然而真实无比的画面,荒谬悲伤的情绪如幽魂般萦绕在两人心头。
在这被悲痛氛围环绕的会场中,第二名学者站了出来。
这名面露悲伤的音乐家优雅地走向了人群轻声问道:
“你们愿意为伟大的音乐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默认了音乐家的问题。
音乐家行走于人群之中,如同一位品控严格的工匠,在众人之中细致筛选着自己所需的材料。
发出美妙嗓音的喉咙,年轻健康的骨骼都是他最需要的材料。
在他干瘦的手掌中,骨骼、血肉被他轻松剥离,不断堆积在舞台之上。
终于,音乐家像是完成了自己的收集,开始搭建起自己所需要的乐器。
那是一座钢琴,一座由骨骼与血肉拼凑而成的红白色调的钢琴。
做完这一切,音乐家忽然地皱紧了眉头,在他的眼中钢琴虽然完美,可终归是缺少了什么无法融入自己的感情。
眉头微皱间,音乐家目光看向了会场之中的戏剧家,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姿态优雅地解开了华丽的外套,音乐家尖锐的指甲如匕首化开血肉。
在流淌的鲜血中,音乐家家一根一根地拆解下自己的肋骨,将其拼凑在钢琴的按键上。
二十四根肋骨,却整齐分割成了五十二个白键。
在这演绎着荒诞悲剧的舞台上,音乐家按动琴键,为这场为荒诞、为悲剧而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