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有“落叶归根，尘归尘，土归土”的说法。

大地是生命和活力的源头，也是生命和活力的最终归宿之地。

尸体埋入泥土，化作大地的一部分，分解出的营养被植物吸收，植物的果实再被生物获取，生物成长、衰老、死亡，最终回归大地......如此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但在这个循环的过程中，有的尸体并不能完全消融于泥土，否则也不存在盗墓和考古，或者化石研究之类的。

与肉体对应的灵魂，也有同样的循环。

灵魂的“大地”就是灵薄狱。

在灵薄狱，也会有灵魂无法完全消化，剩下部分残渣的现象。

里奇和戈登都算“残渣”。

里奇灵魂被找到时，距离他死亡已经好几个月，为了帮他修复灵魂，哈莉花了几千万功勋。

戈登也是死亡几小时后才被哈莉找到。

如果她不去寻找他们，他们的灵魂最终能剩下多少？

剩下的灵魂残渣又将归于何处？

“灵魂残渣的集-合体就是灵薄狱的意识，也是蚀主。”梦魔护士说道。

——蚀主绝不是单纯的意识集合体。

“你呢？”哈莉目光锐利，似乎透过虚幻的人类外表看到她的灵魂，“康斯坦丁之前说你不是普通恶魔，我还以为你来自某个异维度。

是异维度魔神。

现在看来，你似乎是灵薄狱‘星光底层’的土着。

你身上的气息和那位蚀主很有几分相似，也是一位‘蚀主’。”

梦魔护士原本也没想过隐藏身份来历，此时闻言并没露出惊讶慌张的神色。

她很自然地点点头，没任何顾忌地承认道：“没错，我本质上也是星光底层的集体意识结合体。

其实，每个法师都可以是蚀主，只要被幻人侵蚀后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就是‘侵蚀之力的主宰’，也即是蚀主。”

“有点意思......”哈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位梦魔护士很有想法嘛，不愧是渣康看重的朋友。

那家伙虽然有坑队友、坑朋友的天赋神通，但找的朋友都......至少很有趣。

“你和蚀主是什么关系？”哈莉语气缓和了些。

以她如今的见识，没有非同一般的知识储备的，压根做不到有问有答、和她聊这么长时间。

“没太直接的关系，她和我就像地狱魔王与魔王领域内诞生的小恶魔。”梦魔护士道。

“不是地球星灵盖亚和城市之灵？”哈莉皱眉道。

城市之灵是星球之灵的一部分，犹如通过大榕树树根培植的第二颗榕树，双方的关系极为密切，如同母子。

可魔王领域内的小恶魔，顶多只能算魔王的子民......

梦魔护士认真思考了一下盖亚和城市之灵的关系，才摇头道：“蚀主并不能命令我，对我没任何权柄。“

“这就奇怪了......”哈莉又想起蚀主的怪异之处：对上帝之力渴望，并信心十足，一定能使用上帝之力；它似乎特别在意幽灵，喜欢和幽灵作比较；复仇之灵......

关键是上帝力场对蚀主魔法的防御性极强，强过了上帝力场对普通神王。

这些怪异之处加起来，不由让哈莉产生一个想法：蚀主与天堂、与上帝有关，它的力量本源很可能来自上帝。

可这又与“蚀主乃星光底层集体意识之和”相矛盾。

灵薄狱不是天堂的私人花园，灵薄狱内消亡的灵魂也不全是上帝的信徒。

事实上，上帝并没四处散播信仰，物质宇宙只有部分地球人真正信仰她，而他们在整个宇宙只占极小一部分。

——有没有可能，蚀主是“上帝的某只小黑手”，与星光底层意识集-合体的融合？

相当于在物质宇宙，某位“天堂上神”夺舍了盖亚？

“约翰，你了解城市之灵吗？”哈莉看向渣康问道。

渣康砸吧砸吧嘴巴，表情古怪地回味道：“那是一群没节操的sao货，生活比人类更糜烂。

偏偏它们能随意附体城市里任何一个人——可以是城市里最美的明星，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梦魔护士好奇道：“听你的意思，似乎难以拒绝了很多次？”

“也没很多次......”渣康瞥了哈莉一眼，终究没放开手脚开黄腔。

哈莉道：“有没有可能，神灵或凡人与城市之灵融合，融合之后依旧是城市之灵？”

如果这会儿不是在太虚幻境，直接找城市之灵询问最方便。

“当然可以。”渣康都没多做思考，“城市之灵是城市意识的集-合体，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是它的一部分。

事实上，现在城市之灵的主要性格，很多都来自过去伟大的人类——对当地有重大影响、在城市留下最深刻痕的人。”

说到这儿，他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你问这个，是不是怀疑蚀主也是某位存在与星光底层意识集-合体的融合？怀疑谁？是不是与上帝有关？”

——这家伙还真敏锐。

哈莉瞥了他一眼，道：“你找到离开的方法没？”

渣康怔了怔，反问道：“你不是说正在思考，还让我们莫急吗？”

“我的确找到至少三种回去的方法。”

“三种？”梦魔护士惊呼，“还至少？什么方法？”

哈莉道：“最简单的是时间母河，它是多元宇宙的根基，哪怕身处太虚幻境，我也能感应到它。

它就像一条深埋在‘地基’之下的地下河，地面建筑用水皆来自于它。

如果我直接跳进去，应该能轻松离开这儿，但......”

“轰！”话音未落，远处的灰色云朵勐地向一处坍缩，先聚集成一团，接着又幻化成一尊万丈巨人。

“阿波罗在上，太虚幻境的伟大黑暗被惊动了。”梦魔护士阿萨骇然道。

和星光底层的蚀主有几分相似，都是巨大的身体长十几个脑袋。

“吼~~~~~”

正面的四个脑袋同时向三人咆孝，吐出的气流形成云雾状的狂风。

他们好似落在激烈翻滚乌云上的三只小蚂蚁。

“啊啊啊~~~”渣康和阿萨捂着太阳穴发出凄厉惨叫。

他们的身体如同石灰做成的凋像，被飓风吹到腐蚀，从体表飘出细碎的“粉尘”。

“法克，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无法万念归一......”渣康一边施展各种保护咒语，一边大声咒骂，“法克，法克，甚至无法集中精力。”

施展魔法可以不需要咒语，但一定要精神力高度击中。

他连精力集中都做不到，自然无法施展任何防护咒。

“哈莉，快带我们进入时间之河！”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哈莉求助。

哈莉看着远方的巨人，神色异常凝重。

她也受到影响，巨人吹出的每一缕气流，从她身上掠过时，都会带走她的一个想法、一种感觉、一个经验......就如阿萨之前所说，它很饥饿，很贪婪。

比蚀主还要贪婪千万倍。

它想榨干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哪怕一个念头，一种情感，都不肯放过。

“我没法进入时间之河，你知道的，时间主宰在通缉我。”哈莉道。

十大专长全开的她，勉强能护住自己的灵魂——所受伤害，就像赤身裸体站在沙尘暴中，被风沙刮破皮肉的程度。

可她张开嘴巴，吸一口气，想要从空气中榨取太虚幻境集体意识的能量，却惨遭失败。

能够消化宇宙之卵的八级食物防御专长，对“饥饿之风”毫无作用。

无法消化出精纯的能量，也就没办法开启防御专长。

不过哈莉也发现一个巨大的秘密：对面的巨人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它不具备独立的意志。

因为她有受伤，却没得到经验。

明明是太虚幻境的集体意识，为什么没有独立意志？

无论盖亚还是城市之灵，又或者之前的蚀主，只要攻击她，就会提供相应数量的经验值。

根据“经验等于攻击乘以恶意度”的公式，太虚幻境伤害了她，却没提供经验，只能说明它的恶意度为零。

但它明显对她恶意满满。

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是一种拥有意识的“自然现象”，或者某种力量？

“你不是有至少三种方法离开这儿吗？跳进时间母河不可行，就换别的法子。”渣康急切叫道。

“我还想研究一下那玩意儿......”哈莉迟疑着道。

渣康激动喊道：“你疯了？虽然你现在没受伤，但它的力量和体量正在快速膨胀。

此时的它只是庞大生命意志的一部分。

之于整体，犹如一粟之于沧海。

你能想象它完全体的实力？

未来的你或许有资格来探索太虚幻境的秘密，但现在你实力不济，不要玩火自焚......至少别拖累我们。”

哈莉面色数变，最终还是叹口气，听从了渣康的建议：等实力足够了再来太虚幻境。

心念一动，后脑勺铅笔粗的小尾巴翘起来，绕了个圈，来到她面前。

是小黑豆的毫毛。

当年小黑豆送她，用来在魔王手下逃命的。

“小黑豆，小黑豆，听得到吗？用你的力量召唤我。”哈莉喊道。

她的真名小黑豆知道，她也是魔神，当然可以被召唤。

只不过此时此地，召唤她的难度异常巨大，普通法师的力量无法突破“太虚幻境”的束缚。

而她之所以呼叫小黑豆，是因为她感应到小黑豆距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

“小黑豆？这里不是地狱，召唤她有什么用？”渣康惊疑道：“她可能听都听不到，即便听到也——”

“嗖嗖......”毫毛忽然动了起来，宛若一条有生命的蛇，快速盘绕成五芒星法阵，悬浮在哈莉头顶。

它的尾端还是连在她的后脑勺，像是多了一顶悬浮冠冕。

“嗡嗡......”哈莉周围的“空间”再次往下方塌陷，就像他们原本站在泥土地上，泥土忽然变成流沙，还有一只手从流沙中伸出来，抓住他们的脚往下一拉。

“吼~~~”云朵构成的万丈巨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孝，三人像坐上升降梯，勐地消失在“下方”。

......

黑。

除了黑，什么也没有。

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没有除黑之外任何法则和物质。

“这里就是无光海？”哈莉想做出环顾左右的动作，但压根不存在左右。

“感觉上，和刚才的太虚幻境有点像。”

“哗啦啦~~”海浪声由远及近，光芒也穿过黑暗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终于能看、能感知。

他们看到自己正站在沙子温暖细腻的海滩边，头顶灿烂的太阳，前方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海洋徐徐而来，带来海鸥还浪花上的点点泡沫。

“我们这是在哪？”阿萨茫然道。

“这里是无光海。”一道黑光从天而落，另一个哈莉出现在哈莉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