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窗帘分两边拉开,分别勾在窗棂的挂钩上。
窗外正在下雨,雨水打到玻璃窗上,顺着玻璃缓缓淌下,形成一道道水纹。
屋内没有开灯,微暗的室内勉强可以看清东西。从窗外的景色隐约可以看出约是黄昏近晚时分。
成舟茫然,他现在是在哪里?他记得他和那孩子闹腾了大半晚也没有从小孩口中挖出凶手的身份,最后累得睡着了,怎么醒来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时间……难道他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成舟倏地转回身。
只见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坐在一张单人床上,手中还握着一卷黑边录像带。
成舟惊,这女孩子是谁?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低着头的少女看不清楚外貌长什么样,但恰巧及肩的整齐短发和保守的衣着,可以看出她是个有良好家教的女子。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渐渐的,少女的肩膀颤抖了起来。抓着录像带的手指越扣越紧,微暗的房间里,她的手指显得白得异常。
有什么从少女的脸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滴到她的腿上,滴到她手中的录像带上。
沉默的泪水比嚎啕大哭更能动人心肠。
成舟看着他,竟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抽痛。
似乎过了很久,少女终于抬起头。
成舟差点惊叫出来!
一张奇丑无比、宛似被烧过一样的脸就这样直直地对着他。
一看就知道是后天造成的丑陋,就算在没有医学常识的成舟看来,也知道这是一张哪怕是集中天下所有美容整形医师的力量,也挽回不了的面孔。
被毁掉的五官无法分辨少女原来的模样,但从她清澈的眼睛看来,想必她原来应该是个清秀美丽的女孩子。
成舟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灾难才造成女孩这样的面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他只觉得,这女孩……很伤心很伤心。
“……,”少女轻启嘴唇像是在向他诉说些什么,明媚的双眸中滑出的竟是黑色的泪水。
你在说什么?成舟想问她。
“……,”少女变形隆起的嘴唇一开一合。
什么?你在说什么?成舟茫然。
你想跟我说什么?你不说出声音,我怎么能听得到?
少女笑了,笑容恐怖,却能感觉出温柔和凄凉。
把录像带放到床上,少女弯腰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照片。
成舟看不见照片上有什么。
一边流泪一边低喃,少女把照片举到唇边亲吻。
成舟以前一直觉得这种作为很恶心,他总觉得这种事当着别人面做太做作,可是现在那种恶心之感并没有涌上来,涌上来的却是无尽的悲哀。这个少女传给他的感觉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
放下照片,少女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带泪露出一个绝望的微笑。
成舟看出少女对照片反复所说的话的口型是j国语的“爱你”。
她是j国人,成舟在心中想到。
少女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拎起放在门边的一只塑料桶。
如果成舟是常住j国的人,他会一眼看出那是j国人平常用来装煤油的油桶,很多j国人冬天都喜欢用煤油汀。
可惜成舟不是,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少女把煤油桶拎到房间中央,看着她在榻榻米上跪下,把照片放在腿上,把煤油桶的盖子打开,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直到女孩把煤油桶举起,往自己的头上浇下。然后看到湿淋淋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不要――!”他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但已经迟了。
火柴被划燃,星星的火光亮起,在昏暗的房屋中显得那么温暖和诱惑。
星星火光终于变成了火海。
成舟痛苦地大叫着,他希望有谁能听见他的声音来帮助或阻止这个可怜的女孩。
没有考虑,男人像个傻瓜一样扑向了火海。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孩在他眼前被烧死……
女孩不停地用脚踢他,想把他踹开。
痛,好痛!我在救你啊!
奇怪,她明明是跪着的,怎么会踢到我?
咚!肚子上被狠狠踹了一脚。
痛死我了。成舟忍不住伸手去抓女孩的脚。
咦?
手中的感觉不对头,那个女孩有十八/九岁了吧?怎么脚这么小?
捏,再捏捏。
“啊啊啊!”有人在他耳边尖叫,小孩特有的尖细声音让他脑子都快裂开。
小孩?成舟愣了愣,就在他想抬起手臂送到眼前来确定那只脚的时候,手臂一动,脑子随之苏醒。
“你还不放手?”小毛孩尖叫。
透过窗外射/进来的朦胧晨光,成舟发现自己手中捏着一只小小的脚丫,再看看这只小脚丫的主人……
“如果你自/焚,我绝对不会去救你。”小鸡肚肠的大男人一边咕哝一边丢开了手中属于那个小鬼的小脚丫。
还好只是梦,成舟暗中舒了一口气。
梦中的感觉太真实,就好像那一切就在他眼前真实发生过。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那种事在他面前发生。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去救那个自/焚的少女。
天!我以后一定得多想想再行动,绝对不能一时冲动。这个梦就是对他的警告啊。
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又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的成舟看时间还早,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喂!起来,要地震了!”小孩趴在他耳边叫。
骗人。
“是大地震哦,到时候你不要吓得大哭。”小孩见他不理他,气得小手在他头上噼里啪啦拍个不停。
嗷嗷嗷!谁帮我宰了这小鬼?成舟受不了地拉起被子蒙住头。
哼!小孩眼珠一转,不再叫他,鼓着小嘴,双手抱胸盘腿坐在棉被上等着看好戏。
耳边安静下来后,精神上疲乏到极点的成舟很快就再度沉入到睡眠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两个小时、又好像只有两三分钟,微微的,成舟感到身体有点晃动,感觉像睡在船上一样。
起初晃动并不是很大,以为自己在梦乡回到摇篮中的成舟也没有多少警觉。
渐渐的,晃动变得越来越明显。
小孩抬起头看天花板,那里悬着的灯盏与它下面挂着的灯线正在晃动打转,紧接着竖在矮桌上的电视遥控器啪嗒一声倒下。再看看那个仍旧睡得四平八稳的大男人,突然!哐啷哐啷整个屋子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一切发生的非常之快,从微晃到巨震不过十秒左右。
眼睛猛地一睁,刚才还抱着被子在梦乡沉浮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榻榻米上弹起。
保持半跪的姿势,男人盯着墙壁眼睛一眨不眨。
如果有人以为这时的他还在半梦半醒间那就错了。此时的成舟,脑袋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眼看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没有关严的窗户发出可怕的格拉格拉响声。
小孩以为男人已经吓呆掉,没想到这人却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如脱兔般从棉被上迅速爬起,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拿出护照和钱包,接着又冲到衣橱边拖出行李箱,随即立刻往门外冲去。
小孩呆呆地看着成舟这不同寻常的麻利行动,眼看那人已经跑到门口,忽见他脚步一顿,随之一个大转身,人又折冲了回来。接着小孩就感到身体一浮被拦腰夹起。
十秒过后,山乐庄别院的院子里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穿浴衣光着脚丫的客人,同时摆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其他从屋里或走、或跑出来的客人一起看向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对成舟示以敬佩的目光――这时候你竟然还能顾得上行李箱?
山庄主人和本地人都很镇定,纷纷安慰国外来的客人,他们表示山庄的房子都十分抗震,七级以下地震都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今天不过是场小小的5.8级地震而已。
成舟抽了抽嘴角,将近6级的地震还是小地震?果然国情不一样,对待事物的看法也完全不一样。
这么大的地震就跟吃饭不小心摔了碗的小事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成舟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说服警察让他留在山乐庄的,总之,现在这小子就好象成了他的责任一般,不但得供他吃、供他穿,甚至还得随时随地留意他的行踪,只因这小子太会乱跑。
这不,就刚才去厨房拿饭的一会儿工夫,人又不见了!
成舟扳扳手指数数,自己来到j国已有四天,也就是说那起公厕杀人案也发生了三天。可到现在杀人凶手还没有个头绪,而身为嫌凶的他这几天过得……唉!
先不说那些名义上的同事老是背着他窃窃私语,还有那个可怕的川居和彦老是用看垃圾的眼光看着他,而三不五时跑来查岗的警察压根就把他当嫌疑犯看,最惨的是总监在电话中跟他说的六个字:洗清了再回来。
背着这些重压的他,白天过得凄惨无比不说,就连晚上也不能得到好好的休息?为啥?还不是那个小鬼!
一到晚上那小鬼就喜欢往外跑,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害得他每天都得等他到半夜,有时候警察来突袭检查发现小孩不在,他还得拖着两条腿满山的搜索他。
等好不容易找到小孩,能爬进被窝里歇歇了,两眼刚闭上又开始做噩梦,不是公厕那个鬼的鬼脸老在他脸前晃悠,就是那个破相的女鬼把自己烧给他看。弄得他原来挺英气的两眼肿得像金鱼眼。
凶杀案发生的第四天凌晨,一点零六分,整个山庄已经陷入一片寂静。
成舟按着遥控寻找好玩的节目,翻了半天没看到想看的。
记得在学j国语的时候,他好像听老师说过j国在十二点过后成/人节目比较多,为此他还特地在下午小睡了一会儿准备好好见识一下j国的深夜成/人节目。结果……
好棒!吸吸口水。果然够味!
一帮身穿水手服和比基尼的妞儿正在电视上比赛胸部大小,成舟头一次见识到f罩杯的威力。
在看到那群身上只挂了三小块布的妞儿开始集体空手跳绳后,成舟坐在电视机前就傻笑起来。
可惜,这个节目刚刚在六分钟前结束。随之男人又花了六分钟找台,结果不但没有找到想看的节目反而越找越心慌。小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秒针一圈圈绕过,接着分针像在跟秒针赛跑一样,在他眼里打起转。
还是出去找那个小鬼吧。否则出了什么事又会赖到我头上。
成舟刚把电视关上。
“咚!”
“谁?”
一片寂静。
“哪一位?”成舟疑惑地站起身往房门走去,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
没有人回答。
成舟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发现门对面并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正准备转过身,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是那个小鬼吗?但听脚步声又不太像。
脚步声并没有在他门前停留,听声音似乎正往别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要不要看一看?就在他犹豫不决时,走廊上又响起了另一道更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有个人在蹑手蹑脚走路。如果不是他趴在门上细听,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微的声响。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显然也可以杀死成舟。
脚步声从门前而过,待对方走远了以后,成舟偷偷转动门把打开一条缝,闪身跟了上去。
山庄里外异常寂静。
除了门头和过道的夜灯,几乎所有房间都看不到亮光。
虽然已经小心走路,但耳中自己的脚步声听来却如此明显。这夜,实在太静。
别院的玄关已经可以看见,接连玄关的是直通正屋的木走廊,走廊外就是山庄主人炫耀自满的花园。
成舟猫腰穿过玄关,轻手轻脚地越过木走廊,在接近山庄大门时身子一沉,蹲了下来。
庄外的柏油路上站了两个人,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两个人的影子奇妙地重叠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