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容寂吃惊了下,旋即把他抱起来,用两只胳膊搂住那团子, 若有所思:“看来你是喜欢这个新名字了。”
开玩笑,你叫了半年东西。
臧昀叫了半年的阿犬。
吉祥叫了半年的红。
本狐仙大人连眼都懒得翻给你们看。
容寂抱着古遥回去,马车旁边,吉祥正在生火,见他回来说:“少主练完剑了?臧哥去洗蘑菇了, 会儿们开饭。”
平日里容寂刚到卯时要起床去外面练剑, 所以吉祥并不意外他这时回来。
不多时, 臧昀提着一篮子洗干净的野蘑菇回来, 用腰间短刀切成碎片,倒在架在火上的铁锅里,加清水炖煮,水沸腾后,加了两把生米,一撮盐, 盖上了盖子。
在来这儿之前, 古遥几乎不吃素菜。他不爱吃素, 觉得那是没人要的野狐狸才会吃的, 真正的家养狐狸, 像他这样化形成人的狐仙,必须要顿顿吃肉。
这是因为幼时独自在山野间求生, 饿得怕了才会如此。
结现在连蘑菇粥都要馋一下,
粥炖好,一人分得一大碗,狐狸的碗是的, 臧昀把肉干掰碎拌进粥里,毫不吝啬地分给了古遥一些。
待到古遥舔干净碗,弄得嘴四周黏糊糊的,旁边的容寂用打湿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搞得吉祥都忍不住嘀咕:“这是养了个祖宗啊。”
谁能想到,半年多以前在家里偷喝羊奶的兽,现在能有这样的待遇。
可兽救了少主和臧哥这事不假。
又是半月过后,马车跌跌撞撞地进了中原,下江南去,到这时,条件比之前好了不少,赶了一天路后,一行人可以住进客栈歇息了。
臧昀把马交给客栈伙计,放飞信鸽,又问了一嘴:“这离平江府,还有多远?”
伙计说:“客官要去平江府?走官道,马不停歇走一日,到楚江码头坐官船,还需要几日。”
十年前,崖主和崖主夫人被人设计所杀,万仍崖整个门派分崩离析,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跑路的跑路。
有些教众投身入其他门派势力,有些独自去闯荡江湖,还剩余一部分苟延残喘,那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中英侠,自打听臧昀在信中说少主成得很快,身上毒解不说,还练成神功,年纪便内力深厚……这群教众便聚集起来,暗自扩大势力,隐于平江府城中。
臧昀花钱要了两间房,一间上房是给少主的,少主要药浴,他嘱咐二送些热水到少主房里,又要了菜单,问少主要吃些什么。
古遥比容寂积极多了,一把抓过菜单,指着菜单上唯一认识的字嗷嗷嗷个不停:“鸡!要吃鸡!”
一旁的臧昀:“咦?还识字?”
容寂:“那要一只烧鸡。”
古遥欢呼:“要三只!”
容寂好像是懂了意思,对他说:“你吃不下那么多。”
“嗷嗷嗷!”吃得下!!
“吃不下。”
“嗷……!”吃得下!
“不。”
一人一狐毫无障碍地交流,臧昀忽然来了句:“花如此聪明,倒真像是有些道行的狐精,适才听闻朝廷正在大肆捉妖,可别把他给捉走了。”
“欸…?”古遥一听这话,马上不好了,气焰下去,弱弱地缩了一下。
容寂垂眼,瞥见他有些瑟缩害怕的模样,将之抱在腿上,安慰地用手心拍了拍狐狸。
不怕啊。
古遥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怎么到处都在欺负妖,们妖做错了什么吗?
吉祥一听,突发奇想地问:“臧哥,这世上真有妖吗?”
臧昀摇头:“从未见过,只听见几个过路人在说,国师的门生在捉拿从海外过来的精怪。”
“国师?”吉祥很跟他去了西羌大草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国师吗?”
呼风唤雨?
古遥悄悄探出脑袋来。
这起码得是元婴的修为吧!
这地方能有元婴高手?
吃完客栈厨房烹饪的烧鸡,入夜,容寂在浴桶中药浴,水面呈深褐色,药味发苦。
古遥虽然喜欢洗澡,但那药水的气味重了,故趴在一旁的师椅上,趴了会儿又坐起,开始打坐修持。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是有灵力的,但没有内丹。
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会有妖丹,不过有妖丹不代表一定能化形成人,妖都想做人,可不是每个妖兽都有这样的造化。
古遥的修炼之途,和寻常人、寻常妖大相径庭,是妖却修佛,运功走了不到一个周天,周身隐隐有了藏藏不住的妖气。
“吱呀——”
忽地,古遥敏锐的耳朵听见了窗户破开的静。
有人破窗入了?
他倏地睁眼,在微弱的烛光下瞥见两个穿着黑衣,打扮犹如忍者一样的人杀进来,手中提着短剑,环视一圈锁定了药桶中的人,提剑便刺来——
古遥吓坏了,当即联想到臧昀口中的国师门生,这两人莫不是来收妖的吧!
他马上从师椅上一跃下,慌忙之下钻进床底下,心底默念疾风术咒,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药桶中的容寂,早在两人适才靠近时已察觉,洞悉这二人修为浅,不过两只三脚猫罢了。
抬手一挥,浴桶中的水珠化为盾牌挡了一下,容寂飞身起,身快到让人根本看不见,两个刺客眼前一花,穿好衣服、戴好面具的容寂立于身前,手持一把普通铁剑。
瞧着是路边铁匠铺收的不入流的徒弟打出来,没有任惊人气息,若是和利刃比拼,怕是一斩断。
这的确是在路途中的铁匠铺,花了不到一两银子随手买的便宜货。
可是这柄剑,在这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左右的少年手中,却散发出莫大的威慑气息。
右手拔剑出鞘,两指挟住剑刃,半面鬼面,另外半面眉头深压,眼里有了杀意:“你们吓到家狐狸了。”
冷冷道:“谁先受死?”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
好狂妄的儿!找死!
是看着再修为莫测,到底只是十六七的年纪,还能翻天不成!
两个刺客抬手,出手甚是迅捷,短剑幽光直直地刺来!容寂剑招更快!两个人时围攻上来,他只左手剑鞘轻飘飘地抬起,快如电光雷闪,剑尖平平地划破空——只听“噗”的轻巧一声响,趴在床底的古遥便看见,黑衣刺客跪倒在地,两个黑洞洞里出来的眼睛双目涣散,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二人竟已双双断气!
这时,古遥方才闻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瞪大了眼珠子。
这么厉害的吗?
但容寂并未放下这铁剑,余光看了眼在床底下躲着的家伙,提剑指着黑黢黢的窗外:“滚出来。”
连“阁下是方神圣”的一句客气都没有。
“呼啦”一声,那人没有躲避的意思,飞身掠进屋子,直接扑下来跪地:“万仍崖门下,天魁,拜见少主!”
容寂凝眉盯着他。
这是个四旬中年人,身材瘦削。
“少主可还记得这老儿?以前少主还这么点大,是个刚出生的豆丁时,跟随崖主左右了。”
天魁解释缘由:“臧昀一直老儿有书信来往,原本是打算暗中保护你们的,刚刚见到刺客偷袭,准备出手,没想到少主武功高强!大杀四方!”
他不敢说,这两个刺客是他买的。
是扑到刺客身上,扒下刺客的衣服:“少主你看,这莲花印记,是江湖上有名的红莲楼,这二人是红莲楼的杀手,恐是有人买凶!”
天魁买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刺杀这位少主,不过是想试试他的修为,但又不好自己出手,怕说出去以大欺以强胜弱难听,联系红莲楼买了两个杀手……想着如少主打不过,他冲进去救人,故只花了少的钱。但实际上,这二人修为并不弱,红莲楼的招牌在那里,怎么不可能派出两个三脚猫。
在他准备出手相救时,便看见这多年未见,身上发生了极大变化的少主,剑快得惊人,他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杀手没了,剑尖甚至未曾见红……
天魁看着地上那两个凉透的杀手,心里发颤。
这速度,怕是比红莲楼专业的杀手还要快吧?
沈不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在剑术上有般造诣?
武学奇才!
复仇有望!
容寂审视了他一会儿:“起来吧。”他收了剑,叫他出去,然后踢了下脚底下的两具尸体,“一起带走。”
“啊?”天魁愣了下,这……都不叙叙旧吗,少主都不好奇现在万仍崖的境况吗,不好奇仇人都在处,都有谁吗?
好吧,他想少主可能是累了要歇息,于是作揖道:“那把这里清理一下,少主早些歇息,有在旁暗中保护……”说着停顿住,有些尴尬。。
以容少主的剑术,好像不需要自己保护。
是不道,这般年纪,少年,怎么杀人这么熟练的样子……臧昀教的?不,不可能,臧昀什么修为他再清楚不过了。
容寂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其实他没有杀过人。
未曾见过多人,但拿起剑那一刻,却能感觉到胸腔涌起一种嗜杀的战意,即是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地上血迹不多,天魁身材虽然瘦削,但力气很大,扛着两个尸体从窗户跳出去。
容寂把窗户上,方才蹲在床边,头低下去,伸手道:“没事了,出来了。”
古遥抬爪子,搭在他的手心里,然后爬上去,被他用两只手捧着。
“胆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容寂作心地把他抱起来,“平日你不是很凶狠?”
在他眼里,他家这狐狸即便真是妖怪,但那只是还未化形、喜欢依赖他、会撒娇、见到人会害怕会躲藏的无辜妖,没有坏心思,且恩图报。
容寂晓他被刺客吓坏了,掌心顺着狐狸背脊给他顺毛,低声哄:“不怕。”
其实古遥自从发现那两人不是捉妖的,是来刺杀容寂的,不害怕了。但是发现这么被他抱着哄着挺好的,故演起戏来,窝在他怀中不肯走,的一团瑟缩着发抖。
有温热的内力,裹挟着凡人无察觉,连容寂自己不晓的灵气,泥牛入海般汇入狐狸的身躯。
他赖着不走,睡觉的时候,容寂不好把他丢开,那么一犹豫,便让他钻进了被窝,无可奈地抬手摁住趴在他肩窝处的狐狸,指尖一弹,烛光湮灭,烟雾飘散。
夜色深沉。
古遥趴在他身上,鼻间是微苦的药味,他默默地汲取着温暖的灵气,口中默念着化形术的诀。
一般他使用化形术,是不需要诀的,这是狐族的一项天赋技能,但在这里则不一样。
这些时日,他每日都会这样做,睡前默念两遍诀。既然身体里有灵气,可以简单地使用一些术,说明即便是这样灵气式微的地方,他能化形成人。
化形成人行要方便得多,可以去打听此处到底是处,究竟应该怎么离开,回到上界。
师祖可还着他去救命呢。
睡梦中,容寂怀中之物,一下似乎从柔软的毛茸触感,变成了滑腻如羊脂膏的皮肤,后又变回了毛茸。
狐狸喉咙发出咕噜声,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