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仙宗要途经白京河, 一路并不太平,白水池有龙神自古皆知,游荡到了此处, 船家和水手都紧张道:“各位仙长接下来莫要开口打闹了, 更不要说玩笑话。”
秦妙妙皱眉道:“为什么?”她正跟同门师兄嬉笑打闹呢,突然让她戛然而止, 没有一个正经理由, 她可不会听从。
船家:“因为河里有强大的龙神,路过此河的人,若开了玩笑话都是要履行的。”就拿之前赶考的一位书生来说,书生对着滚滚流逝的河水叹息, 说此次再考不中哪有颜面见家中父母, 不如溺死河中一了百了。这本是自暴自弃的丧气话,谁料很快书生落榜归乡后,真的溺死在河中。类似这样的例子, 千百年间白京河不曾少过。
秦曼曼不屑道:“这不过是你们凡人的迷信罢了,或者是何方妖患在此作孽,我们都是修真者,我师傅更是化身期尊者, 才不怕这些河中小妖。如果我师傅也打不过,那我溺死在这条河也无妨。”
修真界修炼境界分为八种: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大乘、渡劫,越往上走越是难如沟壑, 剑修更是一种宛若开挂的存在, 非常擅长越级战斗,当年君飞夜刚结丹就能越级打败金丹巅峰的仙门首席, 君儒山虽是化神期, 实际却也能跟化神期大圆满一战, 确实无需惧怕世间乃至修真界大多魑魅魍魉。
其他弟子附和道。
君儒山却没有盲目乐观,他掐指一算,发现河内确实有异动正在袭来,气息毫无收敛,而且还是……炼虚期!此地真有潜伏的龙神,还是那种接受人间供奉数千年才化形的产物,他们一船之人加起来都未必有一敌之力,更别提这些新招入门的弟子还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别看只差了一个境界,但境界之间所隔却是沟壑!
就在这时,船只下快速游过什么巨大的影子,内门弟子们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立刻拔剑。君飞夜也将云桑护在身后,当剑出鞘,面上的微笑消失,,侧脸的下颌线紧绷着,透出淡淡的威严和隐隐的杀气。
剑尊之子的气质瞬间展露无遗。
不再是那个陪伴云桑在冰湖上打渔的少年,如果云桑不是初遇时就知道对方身份,此时一定会倍感不安,但他什么都知道,便也毫不意外。
河水沸腾般翻涌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掀起滔天巨浪,满载人的船只瞬间摇晃起来,内门弟子感应到高境界的威压,下意识退了一步,忍住要呕血的冲动,而新招弟子抱在一起或扶住船檐,面色惊恐。他们还没入门,就感受到修真界的残酷。
“……女仙长,你刚刚发了誓言,龙神会逼你做到的!”船家颤颤巍巍道,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太有感染力,说得秦妙妙脸色煞白,差点握不住剑,她喊了一句师尊!
然后自己扯了一个符纸白鹤,准备飞上天,却不料轰然之间,有数道水柱冲天而起,秦妙妙手里持剑,水柱便也化形成一柄长剑,冲刺而去。白鹤无法沾水,瞬间失去作用,秦妙妙也不会御剑,只能脸色发白地尖叫着,即将跌入河水里。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数秒内,快到君儒山捞人都来不及,他快速朝河里挥剑。见众人注意力全被转移了,云桑面色淡然,伸手往河里一点,姿态宛若蜻蜓点水,一股凝含渡劫期的剑意传递到河底。
那只炼虚期的龙神就顿住了。
云桑也曾是剑修,只是到了他这一地步,无需实体剑,万物都可凝结成剑,然后这份警告白京河龙神收到了,他搞不明白这哪里来的大能,明明是那名女子赌誓在前,他也最恨人类常常说话不算话的个性,可如若这位大能非要插手,他也打不过,龙神只能暗暗咬牙,夹着硕大的尾巴,潜伏回河中心了。
龙神遁走了,没了威压加持,凶锐无比的水柱炸开,变成了漫天雨雾,砸在船只众人身上,生疼得很。唯有云桑不受影响,他被人呵护得很好。
秦妙妙也顺势跌入河底,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惊恐地大叫师尊、师兄,被呛了好几口河水,结果慢半拍才发现河水已变回风平浪静,炼虚期的杀气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这才喘过气来,惊魂未定地被拉上船,被师兄师姐们温声安抚。她期期艾艾地用目光看着君师兄,却见他非常直男地观察水下动向,完全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温情给她,她更加难受了。
所有人也松了口气,虽然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脱逃的,但也许是后遗症,接下来的行程变得沉默寡言。君儒山掐指再算,发现有一股渡劫期的剑意插足,龙神才会放过他们。
君儒山也同样不知道,这股剑意从何而来,仿佛有一个大能暗地相送,可不妨碍他忌惮,要知道仙人前辈斗法,遭殃的永远都是小辈。
之后回到仙门再无波折,仙羽城是一座气势巍峨、闹中取静的城池,俯瞰芸芸众生,充斥着仙家气象。云桑眼里浮现淡淡的怀念,这座城倒是比他当时信手建立的地盘,大了一圈。
内门弟子早就习以为常,新招弟子却满眼震撼,广场外此刻已聚集了上百名新招弟子,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没有多稳重的性格,正叽叽喳喳满怀期待。
他们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在入门之前,所有弟子都要接受一颗石头的对他们灵根和资质的检验。每一年凡间都有无数少年会被招纳,他们怀揣着求仙问道的梦想,可却被一颗问仙石挡在墙外,划分出三六九等。
天资聪颖的会被各峰长老收为内门弟子,算是鲤鱼跃龙门,资质一般或者较为逊色的就在外门修炼,观察一番再做分配。
内门弟子待遇极好,每月会得到下放的丹药、灵石,得到的教诲也来自长老前辈、而外门弟子再分为修炼弟子和负责种地、做饭干活或者打理宗门产业的仆役弟子,偏偏这些不得不认命的弟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宗门材料,他们必须以自己的血肉作为养料,供养着一个庞大的仙宗。
这其中规则,倒是比千年前他肉身陨灭时完善,但又不完善,埋下了会互相倾轧、注定要往上爬的祸根。云桑暗忖着。
他思索时的侧脸落到君飞夜眼里,他不知道阿云在想什么,可心中却微微一动。他还没伸出手,比他更诚实的是自己的本命法宝,恨水剑直接就飞了出去,用刀鞘蹭了蹭云桑的手,希望对方抱着它。
云桑看了君飞夜一眼,就把这把剑抱住了,还抚摸了两下剑鞘,仿佛在抚摸少女的肌肤,本命法宝跟主人是存在感应的,云桑看到,少年仙君微微脸红了。他们的举动非常引人注目,导致全宗门注视云桑的视线更多了,都在想,这就是那个君师兄在凡间结亲的凡人?
可惜那凡人戴着神秘的纱帽,完全看不清脸,无法满足他们的八卦好奇心。
资质测试正在进行。
灵根有金木水火土和风雷冰等属性,但还是普遍认为单灵根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灵根,灵根杂乱则修炼有阻、难以突破境界。
有一个小家族的庶子,被检查出了金火双两根,当即被长老选中,他激动流下眼泪。据说在家里备受欺凌,在家族接受资质测试时,他脱颖而出被君儒山挑中,更加被一堆嫡兄嫡姐羡慕嫉妒恨。
在他之后,是紫华国的九皇子,他骄矜又忐忑地出列,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桀骜。这一路旅程,他早就探听好了所有新招弟子的底细,他想一个家族庶子都是双灵根了,他是民间九五之尊、真龙血统的后裔,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结果当五灵根结果出来,他脑子如同被人抡了一大锤直接嗡空了,脸上血色尽空。他的反应让云桑稍稍侧目,因为这个骄傲的孩子跟曾经的他一样,也是驳杂的五灵根。
最后一个凡间新招弟子也测完了,秦妙妙突然道:“师兄,你要不要让阿云也测一下,看看是什么灵根。”长眼睛的都知道,这个凡人一定毫无灵根,而且对方身体孱弱,哪怕有灵根也没用。
所有人的目光当即都集中到云桑纱帽上,仙宗曾有令,是不养闲杂凡人的,可这个凡人身份跟其他人截然不同,是君师兄的家室。
“你想测吗?”君飞夜问。
“不用了。”云桑摇头,他怕石头直接裂掉,毕竟广场上那块问仙石是他曾经布下的,现在他哪怕压制修为,稍微输入一丝,都会让这块屹立千年的石头出现裂纹。
到时候他的身份和他老牛吃嫩草的事实兴许便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