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 缱绻美好,可躺在床的男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一只纤细手臂绕过他的腰,从他背后搂过来, “不困?”
陆喻舟握住那只素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等月份大, 我担心身子羸弱吃不消。”
他在为宝珊的膳食发愁,一沾惹荤腥就犯呕,怎么能调理好身子呢?
宝珊觉得他太过紧张, 在他耳边吹一口气, “宰相大人, 想得可真多,我怀阿笙的时候胃口也这样, 阿笙还不是个大胖小子。”
“……”
扣住她的下巴, 陆喻舟转过身,侧脸枕在手臂,“老实点, 容易擦枪走火。”
他昏迷许久, 刚刚苏醒就得知妻子怀身孕,只能一忍再忍,哪儿禁得住这般撩.拨,好比火浇油。
宝珊莞尔, 附耳:“我有分寸,不会动胎气。”
陆喻舟把她塞进锦衾,裹得严严实实,“别闹,安寝吧。”
哪知今晚的妻子忽然化身妖精, 非吃不可。
宝珊伸出一只玉足,靠过去,果不其然,听见男人一声闷哼,这次连脸色变。
唇边绽放笑意,宝珊翁声:“假正经。”
陆喻舟磨磨后牙槽,力扣住她的后颈,感觉小妖精开窍,学会反击。
唇重重压下,吻得女子呼吸不顺才退离开,“不给点教训,就开染房。”
宝珊轻启朱唇,柔媚一笑,唇红齿白,美得让男人丢盔弃甲。
两人激吻起来,跳动的烛火不及他们的热忱。
帷幔垂下,很快传出男子破碎压抑的声音。
随着汴京城内茉莉飘香,缃国公府迎来世子夫人的临盆日。
天清早,宝珊感觉肚子下坠,羊水流出来,慌得陆喻舟赤脚跑出房门,叫来早已请入府小住的稳婆。
后,陆喻舟抱着阿笙守在屋外,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绷紧心弦,呼吸不畅。
诞下双胞胎的过程极具风险,纵使太医守在门口,也打消不陆喻舟的焦虑,甚至想替宝珊产子。
日头正足,阿笙拉着父亲走到树荫下,小大人似的拍拍父亲手臂,“娘会没的。”
孩童眼眸清澈漆黑,如一潭清泉能洗涤人的烦躁。
陆喻舟让人搬来椅,带着儿子坐在树下等待。
屋里传出女子痛苦的叫声,一声声如钝刀,狠戳男人的心。
陆喻舟双手相扣,弯腰抵住额头,体会着冰火两重天的交织。
相比他的紧张,阿笙显得轻松许多,或许是不知产子有风险,时,他满心满眼期待着小妹妹。
对,是妹妹,他想要妹妹。
“爹爹,妹妹会跟娘亲一样好看吗?”
陆喻舟紧张得答不出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
阿笙扯扯他的衣袂,不停念叨着“妹妹”。
陆喻舟揉揉他的头,“会的,妹妹会是汴京城最漂亮的姑娘。”
想到有这种可能,陆喻舟眉眼沉淀出几分柔情,靠在树干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
女儿也好,儿子也好,他只希望让妻子早一点结束产的痛苦。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男人心的阴霾骤然散去。
几乎同时,他和阿笙腾地站起来,一同走向房门口。
隔着房门,他们听见嵈儿的报喜声:“恭喜姑爷,小姐一个小公子。”
陆喻舟露出一抹欣喜,下一瞬又紧张起来,还有一个娃子没出呢。
阿笙握着他的手,仰头问:“是弟弟?”
“嗯。”陆喻舟蹲在儿子面前,双手贴在他的侧额,“阿笙不喜欢弟弟?”
阿笙露出别扭的笑,“喜欢。”
牵着儿子回到树下,陆喻舟取出腰封的折扇,摇开扇面扇凉快,他想,以后再也不让宝珊怀孕,他经受不起这种煎熬,一点儿也不愉快。
“咯吱。”
房门大开,李妈妈抱着裹着红布的婴孩走出来,笑:“快来瞧瞧二少爷。”
没等陆喻舟迈开腿,阿笙抢一步跑过去,扯着李妈妈的衣袖,“让我看看。”
李妈妈稍稍弯腰,笑着对阿笙:“这是笙少爷的亲弟弟呢。”
襁褓的小婴儿黑不溜秋,阿笙一下就垮脸。
弟弟好丑,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陆喻舟娴熟地抱过次子,放在臂弯,眸光柔到极致。宝珊诞下阿笙时,他没能陪在身边,次子的出算是弥补那份遗憾。
须臾,屋里又传出宝珊的痛呼,陆喻舟让李妈妈抱走次子,忍着剧烈的心跳凝着窗棂。
屋里声音渐歇,陆喻舟来到门口,心提到嗓子眼,只听嵈儿再次报喜:“恭喜姑爷,是个千金。”
紧接着,是李妈妈的欢喜声:“是对龙凤胎,太难得啊。”
陆喻舟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缓缓打开的门扉,一时间情难自控,泪湿眼角。
李妈妈抱着小女娃走出来,眼尾堆满皱纹,“世子快看看的女儿。”
陆喻舟看一眼,眼底透着怜惜,“我能进去吗?夫人如何?”
李妈妈笑:“夫人很好,世子不必担心,等老奴让人收拾好血污...诶世子...”
没等她讲完,陆喻舟大步跨入门槛,直奔大床走去。
宝珊无力地躺在那里,心却是欢喜,一见陆喻舟进来,赶忙让嵈儿拉围子。
止步于围子外,陆喻舟抬腿就要跨进去,被嵈儿拦下,“姑爷不可。”
小姐平日里虽不喜打扮,谁不想在夫君面前保持漂亮得体哇,刻小姐满身是血,哪好意思给夫君看。
察觉出宝珊的窘态,陆喻舟点点头,“我出去,...睡会儿。”
宝珊埋头不看他,“嗯。”
陆喻舟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很想立马去往妻子身边安抚。
庭院内,阿笙围着李妈妈欢呼:“妹妹,妹妹!”
妹妹肯定跟他一样又白又好看。
阿笙故技重施,拽住李妈妈衣袖,踮脚看她臂弯的女娃娃,可瞧清的一刹那,整个人愣住。
妹妹怎么跟弟弟一样,黑瘦黑瘦的?
李妈妈笑着安慰:“小孩子出多半这样,养一个月就好,笙少爷别急。”
眨着乌黑的大眼睛,阿笙点点头,伸手小心翼翼点一下女娃娃的脸蛋,嘿笑一声,欢快地跑远。
“爷爷,阿笙有弟弟妹妹啦!”
听见孙儿的声音,缃国公抿着唇走来,嘴皮子颤抖不止,看起来像是偷偷哭过。
深夜,陆喻舟将一对儿女从床抱起,放进藤编的摇篮里,后坐在床边,摊开宝珊的手,亲吻她的掌心,“还疼吗?”
“好多。”感觉掌心痒痒的,宝珊挠挠他的下巴,“完,别再紧张。”
陆喻舟面颊蹭蹭她的掌心,温笑:“让瞧出来。”
宝珊拧下黛眉,哭笑不得。
陆喻舟侧躺在她身边,半边身子悬在床沿下,留给她足够挪动的空间,“睡吧,我守着,夜里抱去如厕。放心,我不会让旁人碰。”
爱一个人才会如小心翼翼吧,宝珊在他身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纤手抚男人面颊,轻轻摩挲。灯火下的男人俊美如俦,如慕夭话本里描述的公狐狸那般精致俊美,是她真正的“颜如玉”。
“陆子均。”
“嗯?”
宝珊阖眼帘,嘴角翘:“我对动心。”
两人的初次是彼,期间没再沾惹过风月,也许算不对爱有多深的理解,凭心去感受的情感是最纯粹的。
动心,是爱的伊始,也是爱能够维持的良药。
陆喻舟没有应话,而是默默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动。
雪飘如絮,到处粉妆玉砌。一片六角雪花落在指尖,官家捻化雪花,感受清凉。他身披玄黑裘衣,伫立在雪景,依稀想起二十前的雪夜,一个面如桃李的女子抱着一只白猫走进自己的视线。
邵家千金初成,梳着分髾髻,腰系银铃铛,奔跑在被压实的雪地,就那么叮叮咚咚地撞入他心里。
自从那次偶遇,他再也不能把她成青梅竹马的妹妹看待。
为能与邵家结亲,他拼命保住太子位,却不想,换来一句“咱们不合适”。
忆起种种,官家喟叹一声,唇畔溢出白汽。
由赵澈安排着,他乔装来到慕府门前,从日落等到日出,终于瞧见日思夜想的人儿。
而她的身边,以后会有那么一抹身影,挺拔如松,芝兰玉树,是她的白月光,也是她的归属。
病后,官家不再想着束缚住邵婉,也没有能力给她幸福,那不如做一个谦谦君子,送她一份隐藏的安稳,让她无后顾忧。
邵婉忘却往,天真烂漫,甚至没想过去追究伤害她的季筱。邵婉不追究,不代表他不追究。
季筱的下场与赵氏、赵薛岚一样,被流放至边境,永不能回汴京。被流放者,很少能保全其身。
在官家看来,这是她该得的,不值得被同情。
眼看着邵婉和慕时清走向缃国公府的方向,官家不自觉迈开步子,踩着他们印在雪地的脚印,独自品尝着失意者的悲伤。
一抹丹红喷在地,官家靠在树干,锦帕捂嘴咳嗽。
胸膛的不适淡去,他望着交错枯枝透过的日光,潸然一笑。
婉儿,待朕逝去,会化为雪花,每到深冬就伴在身边,陪到暮。来世,若有机会,朕再弥补对的亏欠。
从袖管里掏出一个木匣,他委托站在不远处的赵澈转交给慕时清。
这是从季筱那里得到的解药,可清除邵婉身的“灵药”药效。十三名御医已经确认,药对邵婉有利无害。
至,他无遗憾。
佳庆十四,腊月十九,佳庆帝退位,传位于太子赵祎,号盛景。
盛景元,新帝迎娶慕家女为后。帝后大婚日,汴京城内张灯结彩,百姓们站在红毡两侧,目睹难能一见的皇家仪仗。
慕夭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十六人抬的凤舆,风光无限。
送嫁的慕家人互相握握手,心终于把最不省心的大姑娘嫁出去。
得知娘家人的心理,宝珊倚在临街的酒楼雅间内淡笑。
一旁的男人看向她,“在笑什么?”
看着凤舆从眼前经过,宝珊弯唇:“昨儿夜里,大伯嘴嫌弃闺女,让她赶紧进宫侍君,却在背地里抹起眼泪。”
陆喻舟揽住她的肩膀,“身为父亲,嫁女儿时会是这样的心情。”
宝珊斜睨向他,“怎么知?”
陆喻舟啄一下她的唇,“咱们才出来半个时辰,我就想檀儿,更别说送檀儿出嫁。”
日光拨开云雾,映在男人的眉眼间,亦如初见时的清隽润泽。
丈夫对女儿的宠爱,快要让宝珊觉得自己失宠,轻哼一身靠在窗框,“等檀儿大,不许左右她择婿,要让她自个儿选。”
陆喻舟掐住她的腰,往怀里带,“热闹凑完,咱们回府,带着阿栎和檀儿陪阿笙过辰。”
一对龙凤胎,一个叫陆栎,一个叫陆檀,已是半岁的小娃娃。
回到府,夫妻俩就感受到府的热闹。
霆儿与几个弟弟正轮番为阿笙表演杂耍,咯咯的笑声传遍深巷。
见到爹娘回来,阿笙伸手跑过来,扑进宝珊怀里,“娘。”
宝珊抱起沉甸甸的大胖小子,笑:“吾儿今日四岁。”
一晃,这个小家伙陪伴自己度过四个头。
阿笙笑嘻嘻搂住她的脖子,还和小不点时一样跟她脸贴脸。
怕妻子累到腰,陆喻舟接过儿子,单臂抱着走向梅织苑,“弟弟妹妹今日乖不乖?”
阿笙吧唧亲他一口,“他们可乖啦,一直在睡。”
陆喻舟笑笑,推开房门,闻到一股奶香味。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知,两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婴儿突然齐声哭闹起来。
宝珊走过去,掀开绵被检查,发现小阿栎尿床。
放下阿笙,陆喻舟抱起阿栎,熟练地更换尿布。
抱起摇篮里的女儿,宝珊走到床边,褰开衣襟给孩子喂母乳。
阿笙看着咕嘟咕嘟喝奶的小妹妹,捏捏她的脚丫,“檀儿乖哦。”
自己还是小孩子,就会哄妹妹。宝珊心疼阿笙的懂,温柔:“阿笙今的心愿是什么?”
仔细思考后,阿笙跑到陆喻舟身后,仰头:“爹爹,阿笙有一个心愿。”
那语气极为严肃。
陆喻舟愣住,“嗯,讲。”
阿笙牵着爹爹的手走到床边,颇为认真:“阿笙想要爹爹一辈子不纳妾。”
陆喻舟发现,阿笙真的大,会替爹娘考虑。没有丝毫犹豫,男人给予儿子一个笃定的答复:“爹惟爱娘一人,绝不纳妾。”
也或许是三三世,十十世......
说不感动是假,宝珊闷头不讲话,眼眶却酸。
午夜,芙蓉帐暖,女子莫名热情,令男人招架不住。
气息不稳,陆喻舟扼住宝珊的手腕,喘着粗气:“等我去拿一样东西。”
宝珊不明所以,等他把“鱼鳔”拿过来时,娇俏的面容红个通透。
一下就明白丈夫的意。
陆喻舟解释:“我跟太医问来的,说是危险期可以。”
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宝珊蹬他一脚,“我不要。”
感觉很奇怪。
陆喻舟褰开被尾,自己试验起来,“是大夫,应该也听说过这个吧。”
宝珊咬住朱唇,嘤.咛声闷在被子里。
欢.愉过后,宝珊懒懒趴在男人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问:“真的打算这辈子就守着我一个人?”
陆喻舟掀开帷幔透气,拍一下她的腰窝,“母老虎一个就够,多我怕应付不来。”
听听这话多气人。
宝珊捶他肩头,“嫌母老虎多,我可不嫌公狐狸多。”
陆喻舟掐住她的脸,吻住她那张气人的小嘴,“怎么,公狐狸有相公优异?”
床榻的陆喻舟如一极致的风景,只有宝珊一人领略过。
见他佯装气,宝珊挠他痒痒。小夫妻闹成一团,嬉闹声层出不穷,惹得守夜的侍女们个个低头憋笑。
看似刻板的世子爷,竟能放纵至。
卧房内,宝珊踢踢男人的小腿,“我要沐浴。”
陆喻舟搂住她,一下下抚着她的发,“抱会儿。”
每次结束,他喜欢抱着她躺会儿,沉淀那份悸动。
“不要。”宝珊躺着不舒服,半撑起身子,“去叫水。”
拧不过她,陆喻舟冲着门外吩咐一声。
等水汽在湢浴弥漫开,宝珊沁入浴汤,舒服地捂住额头。窗外的灯笼映亮明瓦窗,投下一层层光圈。
时光仿若回到初入国公府那。从未见过明瓦窗的她在檐下驻足,好奇地触摸着菱花格子里镶嵌的明瓦。
倏然,一只修的手推开窗子,眸光淡淡凝着她,“有?”
尚且稚嫩的她从未见过如玉般温润的男子,即羞红脸,刚要解释说是因为自己不认识路,误入这里,却被走出来的李妈妈训斥一顿。
“是哪位奶奶身边的侍女?怎可擅闯世子爷的院落?”
世子爷......
她退到阴暗处,福福身子,看着窗棂闭合,隔绝一抹灯光。
那时的陆喻舟如冰窖的陈酿,稍一沾惹,辛辣至极。
思至,宝珊轻叹一声,舀水浇在肩头,总感觉缘分妙不可言。
从未想过招惹他,偏偏又吸引他的视线。
肩颈处传来揉捏的触感,宝珊闭眼,喟:“轻点。”
陆喻舟放轻手的力,直到宝珊歪头睡去才松开。
弯腰盯着宝珊的睡颜,陆喻舟浅浅弯眸,扯过布巾将她包裹住,抱回床。
深夜静谧,他拥住沉睡的妻子,吻一下她的额头,温声:“睡吧,珊儿。”
月光旖旎,爱意甚浓,他们拥有彼,足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