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明熹微, 宝珊跟随李妈妈往账房,按着陆喻舟提示,翻到了赵氏那几笔不得光帐。
与李妈妈一一核后, 宝珊放下账本薄,让人将府中管事和辰荷叫来。
两人不明所以,管事还知道弯腰行礼, 辰荷却一副装傻模样,到宝珊连膝都没有屈一下。而他们,宝珊脚边趴着一条猎犬, 想是她昨日回从娘家带过来。
宝珊双肘杵在书案, 翻了一页账簿, 素轻点面账务,看向管事, “这笔账是你签字, 说与我听听。”
管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这是入秋了么,夫人想为各院媳妇选些布料,就让老奴代办了。”
“支取了钱两, 布料呢?”
“还在定制中。”
宝珊靠在椅背, 淡淡道:“哪家布庄,回头我让人催一催。”
察觉出大奶奶攻势,管事心泛起嘀咕,面笑着报了店。
宝珊点点头, 似乎认同了他说辞,随后又问了几笔账处,管事都一一给予了解答。
听起来,天衣无缝。
宝珊又翻开一个账薄,看向辰荷:“账薄记录, 每个大丫鬟月银有所增长,每月一两银子,可我进府后,时常听府中克扣月银风声,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月银都是在每月月初下,这一点,大奶奶应该清楚。”
这是在暗嘲她以做过婢女吗?宝珊笑意盈盈地看着辰荷,“我所清楚是,母亲用你,让你来管丫鬟们月银,你却中饱私囊,雁过拔毛,得起母亲信任吗?!”
辰荷一愣,紧接着就宝珊扬起一摞信函,信函纷纷扬扬落在地,每张都是辰荷亲笔信。
宝珊又拿出几个木匣,面装满碎银,“这些信函和钱两是子派人从你娘家搜集到,你可有辩解?”
辰荷傻了眼,忙摆道:“奴婢没有中饱私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白纸黑字写着你大名,你还想抵赖?”宝珊将木匣砸在辰荷脚边,厉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将功补过机会,若是你依旧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毫无心理准备辰荷已经彻底慌了,任凭管事在一旁咳嗽也冷静不下来。
宝珊问道:“我想知道,这些事,母亲知道吗?”
辰荷磕磕巴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宝珊笑笑,“那就是知道了,你们是共犯,还是母亲诱导你?”
管事动了薄怒,“大奶奶慎言,夫人是你婆婆,凡事要讲证据,还要顾及婆媳关系!”
“放肆!”未一言李妈妈瞪向管事,“你只是国公府一个奴才,也敢主子使脸色,是谁给你胆子?!”
管事和李妈妈在府中地位几乎平齐,又仗着自己是赵氏心腹,横行霸道惯了,听李妈妈呵斥自己,他直接怼了回:“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子爷一条老狗罢了。”
李妈妈哪是软捏柿子,掐腰就要跟他掐架。
管事也不是好惹,撸起袖子嚷道:“老泼妇,你来啊!”
宝珊扣住激动李妈妈,从宝阁拿出几个泛旧账薄,甩在管事脸,“自己看。”
管事忍着被羞辱愤怒,翻开账薄,瞠了一下牛眼。面被折页画着长短不一竖条,被竖条标记账目,全是经过他,帮赵氏做假账。
宝珊冷眸,“这些旧账加我刚刚问你新账,皆有问题,子和我也已搜罗到相关证据,不怕你不认!但我更想知道,谁给你恶胆?”
这些不清不楚账足够他送进牢狱了,管事不傻,清楚陆喻舟做事风格,不会顾念旧情,杀鸡必“血”,也清楚宝珊为人,从来不是心软菟丝花,心机很深。
他们夫妻联查新账、翻旧账,无非是为了立威,以及将赵夫人踢出国公府,若自己执迷不悟,帮赵夫人承担下所有,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拉着一旁傻愣辰荷,噗通跪在地,管事求饶道:“大奶奶恕罪,小人也是有苦难言啊!”
宝珊弯腰摸摸大圆狗头,颇有几分陆喻舟审案时影子,“那就说说有何难处。”
另一边,赵氏头戴抹额,斜靠在榻用玉如意敲着腿,听心腹转述完宫回话,稍一摆,“退下吧。”
等人离开,赵氏起身合隔扇,看向榻婢女打扮赵薛岚,欣喜道:“你听了,官家让你今夜入宫,我这就替你安排车夫。”
光线黯,赵薛岚坐在榻,扣了扣指骨,“我不放心。”
那日将官家和邵婉拆开时,她就料到会惹恼官家,只是没想到官家会那么绝情,让赵澈彻彻底底取代了她,使她陷入穷途。失价值人如同一钝刀,既不能抵御又不能自卫,官家会留她?
极大可能是,引她入瓮,再将她拿下。
赵氏有点气恼,自己托了那么人脉冒险替她说情,她又犹豫了,“你又想官家,又怕被抓,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官家约出来。”
赵氏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官家岂是我能约动。”
赵薛岚指指慕府向,“你派人给官家送个口信,就说我有办法帮官家得到邵婉。”
这简直是一层一层陷阱,赵氏哪敢依着她说做,摆摆,“能力有限,我已经尽了最大力,快解药给我。”
冷笑一声,赵薛岚拉开隔扇,转眸道:“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吗?没约出官家之,我是不会让你好过。”
“砰!”
扇被合,生巨响,那一缕缕宁和日光被遮蔽在外,赵氏趔趄着坐下,又气又委屈。
半晌,她唤来心腹,让他给自己父亲屹安王送个口信,说是自己被赵薛岚威胁了,身中不知名毒,需要娘家帮助。
从正房出来,赵薛岚顶着一张普普通通“脸”走在环游廊,本打算离开,却在途经花园月亮时停下了脚步。
秋荷颤颤池中亭,一个白胖小郎君正在用网兜捞池中游鱼,而他身后站着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男子。
墨半绾,以一枚青玉簪固定,尾和衣摆经风吹拂,轻轻摇曳,将他衬得飘逸若鹤。那一身傲骨一如初。
父子二人都是一身翡色长袍,伫立在荷花旁,明明飘飘若仙,却深深刺痛了观赏者眼睛。
拳头握得咯咯响,赵薛岚瘸着腿离开。
光鲜亮丽时尚且博得不了男人目光,更遑如今。
只是,她配不,慕宝珊何德何能!!
掐算好时辰,陆喻舟拍拍儿子后脑勺,“跟爹找你娘。”
阿笙捞一只锦鲤,用摸了摸,又锦鲤放回池塘,起身蹭蹭掌,握住爹爹伸过来,颠颠走向月亮,“爹爹。”
“嗯?”
“咱们要哪呀?”
小家伙天天想着出府游玩,陆喻舟捏捏他肉,“校场。”
骑马、射箭、围棋,是家子嗣需要掌握技能,陆喻舟虽不要求儿子样样精通,但也希望儿子试着接触。
走进账房,辰荷和管事正跪在一旁写下赵氏中饱私囊供词。
似乎早有预料,陆喻舟没有留意他们,带着阿笙走到书案,今日出游计划说了出来。
宝珊正在专心账,抬眸道:“怎么总出闲逛?”
她还有许不懂地想要请李妈妈,并不想出,再者,日了郊外,昨日回了娘家,在府中安安静静地呆一日不也挺好。
陆喻舟儿子抱坐在案面,“咱们带阿笙校场转转。”
阿笙顺势在案面爬来爬,父子二人没经商量,却配合极为默契,目就是干扰宝珊用功。
宝珊放下毛笔,稍微用力拍了一下儿子屁墩,“小坏蛋,不准打扰娘。”
“嘿——”阿笙憨笑一声,爬到账薄,搂住宝珊脖子,“娘抱抱。”
快岁娃了,还总让人抱...宝珊无奈地笑笑,瞥了陆喻舟一眼。
陆喻舟摊,示意自己无辜。
抱起儿子,宝珊迈开莲步,“咱们说好了,娘今日陪你玩,从明儿起不准打扰娘功课。”
阿笙歪头靠在娘亲肩膀,左耳进,右耳出。
跪着两人一宝珊要走,跪伏着,“大奶奶......”
宝珊漠道:“写好供词,拿给李妈妈过目。”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跟着陆喻舟和两名扈从,以及晃尾巴大圆,颇为气势感。
旁人不得不感慨,少夫人气场不小。
了马车,陆喻舟坐在宝珊身侧,抬为她按揉肩头,“辛苦了。”
宝珊闭眼享受着他按摩,没有抱怨一句。
自己只负责府中一点账务,就感觉眼睛干涩、肩膀酸疼,夫君每日处理那么公牍,定然更累,还要抽出时间陪自己和儿子,真不知他是铁打,还是有用不完精力。
校场,一群小童子们穿着襦衫,头戴飘带头衣,像模像样地冲夫子行礼,然后分成两队开始比试投壶。
阿笙迈着小短腿走在爹娘中间,看着小哥哥们,心生向往,也想读私塾了。
陆喻舟握着儿子,察觉出他脚步慢了,低头问道:“怎么了?”
“那边。”阿笙抽出一只,指向投壶小郎君,“阿笙也会。”
看出儿子想跟小郎君们玩耍,夫妻俩带着他走过。
私塾先生认出陆喻舟,作揖:“陆相。”
陆喻舟颔首,扶起,温声道:“我们能在一旁观赏吗?”
“自然。”夫子让人搬来个杌子,请一家口落座。
阿笙握紧小拳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比赛,有种跃跃欲试冲动,可也知道自己是外人,不能破坏人家规则。
似乎看出阿笙期翼,夫子笑着问道:“这位小公子可要一起比试?”
阿笙撑圆小嘴,看向娘亲,又看向爹爹,他们都自己点头,于是鼓足勇气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给夫子作了一个揖。
夫子带着他走向小郎君们,让他加入了一支队伍。
陆喻舟坐到阿笙位置,握住宝珊,单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比试,面庞如玉般温润,没有沾染一丝间浮躁。
怕被路人瞧了笑话,宝珊想要抽回,却被男人紧紧扣着。
不仅如此,陆喻舟还有意无意用尾指刮蹭妻子掌心。
童子们轮番投壶,每人投次。等轮到阿笙时,两队比分不分下。
在江南老宅时,阿笙时常跟齐冰练习投壶,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学不到精髓。
小家伙努了努嘴,眉眼蕴着认真,用力掷出中箭支。
箭支“嗖”飞出,偏离了壶口落在地。
阿笙扁嘴,下意识看向爹娘。
宝珊冲他握握粉拳,给予鼓励。陆喻舟只是淡然一笑,似乎在告诉他,输赢不要,要正视输赢成败,而不是回避和恐惧。
新为自己打气,阿笙掷出剩余两支,依然落在了外面。
夫子带头为小家伙抚掌,其余小郎君们也为这个小弟弟抚起掌,稚嫩童音此起彼伏地萦绕在阿笙耳畔。
他听了一句:“你真棒。”
回路,阿笙窝在宝珊怀傻乐,还不好意思让爹娘瞧。
走进寝房,宝珊将睡着儿子放平在床,扯扯他翘起衣摆,温柔地凝睇着他睡颜。
她小阿笙比两岁时候开朗许,也勇敢了不少,这是她最欣慰事情之一。
在宝珊看来,比起会孩子如何乖巧懂事,不如花时间帮助孩子养成向阳而生性格来得要。
亲了一下儿子额头,宝珊走到陆喻舟身后,慢慢环住他腰身。
正在更衣男人顿住,转眸问道:“有心事?”
俏脸埋进他墨,宝珊认真道:“谢谢你,孩儿他爹。”
儿子能一步步走向阳光,陆喻舟功不可没。
身体后仰,倚着身后妻子,陆喻舟微微扬头,喟叹一声,双覆盖住妻子背。
母子俩是他挚爱,是他要用一生守护人,谈什么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