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宝珊一人登上客船,驶向黎郡方向。潺潺流水,碧波荡漾, 船帆似展开羽翼,携风远航。
阿笙瞪大眼睛看着河面跃游鱼,指着最肥硕一条, “鱼!”
河面风大,宝珊替儿子拉好圆帽,和儿子一分辨着河鱼种类, 认错时候, 惹得身侧父亲直笑。
宝珊红着小脸道:“爹爹, 那只背脊泛金光是什么鱼?”
慕时清仔细辨认着,“应该是鲴鱼。”
术业有专攻, 即便是学富五车大儒, 也未必认得全种类繁多鱼儿。
父女俩没有纠结,迎着日落余晖,两大一小靠在一, 聊了其, 多围绕着阿笙能听懂话题。
被陆喻舟困住那些日子里,慕时清像认命一般,每天烹茶煮酒、遛狗逗鸟,跟寻常人家家主没有区, 暗卫们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一日,故意大圆放出府外,谎称看丢了狗,要两名暗卫陪着出门寻狗,沿途给自己扈从留暗号, 让们去附近寻一位友人,通这位友人联系到更多友人和门。
那场大火是假,内外夹击陆喻舟暗卫是真,当数百暗卫被尽数制服,慕时清威逼其中一名暗卫来给陆喻舟报信,并沿途监视。
陆喻舟被封黎郡监军一事并非秘密,慕时清很快锁定踪,提前抵达码头,等待在此。
慕时清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谋士,说一座府宅,就是一座易守难攻城池,也不在话。
水鸟发出了咕咕叫声,慕时清转头对宝珊道:“夜风太大,带阿笙回船舱歇息吧。”
这艘客船是慕时清提前订,只承载们一家,船舱内只有一间卧房,不算宽敞,但足够阿笙撒欢了。
小家伙光着脚,从一头跑到另一头,一会儿让娘亲抱,一会儿又让外公抱,一张小圆脸溢出汗水,但童真笑颜很有感染。
怕因为兴奋睡不着,宝珊拉住,“娘给你擦擦身子。”
阿笙掀开红兜衣,露出鼓鼓肚子,“擦这里。”
宝珊笑着拍拍肚皮,拧了湿帕为擦拭,“阿笙一会儿跟外公睡好吗?”
舱内就有两张床,怕娘亲不适,宝珊不敢让爹娘同睡一张,之前在小宅时,也是自己同娘亲和阿笙睡一,可船舱床太小,睡不三个人。
阿笙拍着小手,无心道了一句:“外公外婆是夫妻,夫妻该睡一张床。”
小家伙有自己逻辑了...宝珊失笑,“嗯,外公外婆是夫妻,可外公跟阿笙睡。”
这时,慕时清刚好带着邵婉进来,一听女儿这话,面庞泛一抹异色,瞥了身侧女子一眼,“今晚同宝珊睡?”
邵婉对男女之没有一个清晰认知,更不知道夫妻应该睡在一。听了慕时清话,点点头,“好。”
心无奈,慕时清淡笑着揉揉她头,“去洗漱吧。”
还欠邵婉一场盛世婚娶,不随随便便委屈她,而且,即便们已经成亲,以邵婉心智,也不适合做太亲密事。
看着邵婉走进狭小湢浴,慕时清撩袍坐在绣墩上,冲光着膀子阿笙道:“来外公这。”
阿笙颠着胖胖身子跑去,扑在慕时清腿上,“外公,你怎么不跟外婆一睡?”
“......”
慕时清拍拍后脑勺,“小虎该睡了,阿笙也该睡了。”
阿笙跑回床边,抱泛旧布虎,乖乖跟慕时清躺在了床上。
等把阿笙哄睡,慕时清披上外衫走出船舱,手肘撑在船头栏杆上,望着粼粼河面。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慕时清以为是宝珊,没有回头,“怎么不睡?”
“你怎么也不睡?”
听见邵婉声音,慕时清蓦地回眸,有些诧异,“睡不着。”
没到邵婉会主动同自己讲话,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这段日子,因为自己总是不自觉目光放在她身上,惹得她怎能不自知,时常躲着自己。
“我也睡不着。”邵婉趴在栏杆上,俯身看着被月光照亮河面,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像一只摇曳在夜色中玉兔。
既然她愿意在外面呆着,慕时清自然愿意陪伴她。月华如练,温柔地倾洒在两人身上。
为了不让邵婉产心理不适,慕时清一直盯着处,表现得有些冷漠。
河面吹来风本就大,加上男人冷漠气息,邵婉感觉有些冷,“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可刚走出两步,手腕被男人攥住。
邵婉扭头,还没出为何拽着自己,身子忽然失衡,整个人落入一方温热怀抱。
慕时清揽住她腰,感受到怀里女子僵硬,低眸:“冷?”
意识,邵婉绷紧身子,磕巴道:“嗯...嗯。”
记忆里好像没有人这么抱自己,可对方气息是那样熟悉,使她有种要亲近冲动。
慕时清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没管住手,冒犯了娇人儿,可抱都抱了,并不松手。
“陪我呆会儿。”脱外衫,披在邵婉身上,隔着衣衫揽住她腰,人带到船头,像两只依偎飞鸟迎风伫立。
邵婉从不知自己喜欢被人抱着,但怦怦乱跳心让她感到熟悉又陌。
“怎么了?”知她羞赧,慕时清还是一本经地了出来,眸中泛着不解,如一只披了皮囊千年狐狸。
“我心口跳得厉害。”不懂掩饰痴女当真同聊了心事,还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一见到你就紧张。”
绵延之上...慕时清蓦地缩回手,指尖似被熨烫,耳尖渐渐红了,一帧帧记忆浮现脑海,全是女子在自己掌心妖娆绽放时美妙。
可邵婉浑然不知自己为有了挑弄意思,还捂着心口道:“我是不是病了?”
慕时清握拳头,忍住那股悸动,道:“我婉儿会长命百岁。”
...婉儿...
邵婉斜睨一眼,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忖度着她刚刚话,慕时清道:“所以,你是因为紧张才躲着我?”
“嗯。”
心里舒坦了,慕时清浅勾唇角,没有去。
船舱内,宝珊站在窗前静静凝睇爹娘背影,心里祈祷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眼前不自觉浮现陆喻舟身影,默叹一声,为自己感到悲凉。
日后,客船停泊在辰王府所在城池前,宝珊一家人步上石砌码头,因慕夭没有在辰王府暴露迹,宝珊人不在辰王监视范围内,故而人在去往客栈途中并没有乔装易容。
而令们意不到是,码头船工里混进了陆喻舟眼线。
在得知自己被慕时清和宝珊诓骗时,陆喻舟就已猜到们父女会来黎郡接应慕夭,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陆喻舟就没有慕夭踪瞒,因为跑了和尚、跑了庙,们也跑不出亲情牵绊,必然会在脱身后来到黎郡。
与自己不同,慕时清看重亲情,而宝珊渴望亲情。这就成了们软肋。
听完眼线禀告,陆喻舟转了一拇指上玉扳指,继续与士们探讨着黎郡兵分布。们在日给辰王送上拜帖。
原本,身为钦差,该被一方节度使迎接才是,可辰王已猖狂自负到瞧不上任何朝廷来钦差,不但不亲自来接,就连一个副都没有派来。不仅是,九大节度使中有三人都有同样眼高于顶通病。但这恰好给了陆喻舟一人熟悉地形时间。
辰王府。
一身雪青色侍女服小黑丫头照常来到耳房送药,腮边嵌着两个酒窝,“守卫大哥,劳烦开门。”
守卫没好气地道:“喊谁大哥呢?隔墙有耳,我可不让人误会咱俩关系。”
嘴甜有何用?长得比煤炭还黑。守卫心里着,脸色更为难看。
小黑丫头笑意不减,露出洁白贝齿,“既然怕人误会,那你还是快些开门。”
守卫哼一身,转身解开锁链,放她进去了。
“砰。”
慕夭反脚带上门,冲着门板扮个鬼脸,蹦蹦跳跳来到床前,“殿,我来了。”
赵祎从“昏迷”中睁开眼,缓缓坐身,舒展筋骨。自从喝了慕夭药,身上软筋散已没了效,如今动自如,但碍于被监视,每天还是要假装昏睡。
慕夭坐在床边,递上一碗黑乎乎药汁,“殿把这个喝了。”
赵祎瞥了一眼,沙哑开口:“这又是什么药?”
“软筋散。”慕夭露出一抹狡黠,显然在说笑。
看着她娇靥,赵祎狭眸微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今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如今,慕夭成了传音筒,每次来都会给讲述外面发事情,比如朝廷眼线已经成功潜入王府,与她取得了联系,随时等待出手救援,比如九皇子赵澈假意前来投奔辰王,则是为了与朝廷里应外合。
赵祎无法象,若是这段日子里没有慕夭陪伴,被寂寞折磨成什么样子。
心向暖阳人,也无法在不见光囚室中度日,更何况,本来就不阳光,反倒性子阴鸷。
慕夭药碗抵在唇边,“先把药喝了。”
没纠结是什么药,赵祎闭眼喝药汁,睁开眼时,唇齿间被塞入一颗饴糖,舌尖还碰到了女子指尖。
慕夭收回手,在裙摆上蹭掉了指尖上湿润。
见她如此,赵祎挑眉道:“嫌我?”
“哪有。”只是随意一个动作,却察觉出男人不悦,慕夭在心里腹诽一句小心眼,“我有一个好消息,殿要不要听?”
“讲。”
守卫那句隔墙有耳,慕夭倾身靠近赵澈耳边,吐气如兰道:“陆子均日就会来到辰王府。”
是不是好消息?慕夭坐直身子,等着看脸上表情。
熟料,赵祎不但没表现出欣然,还蹙眉头,“早之前,辰王会我转移到处去。”
一听这话,慕夭慌了,意识地握住搭在膝头手,“会把你带去哪里?”
若是那样,她会不会寻不到了?
对于慕夭反应,赵祎有些诧异,“你在担心我?”
慕夭愣住,自己确是在担心,可被这么一,莫名有些心虚,要抽回手却抽不回来。
“殿......”
赵祎攥着那只温热小手,如浮萍与浮萍相遇,相偎相依不孤单,“承认担心我,有那么难?”
因长期被囚,男人声音偏于沙哑,偏偏带着不自知诱音,令慕夭从尾椎酥麻到头皮。
她忽略掉异样,用另一只手挠了挠鼻尖,“殿要是涉险受伤,我这两年努不就付之东流了。”
为了证自己不是单纯担心,慕小姑娘违心道:“若咱们能安然归朝,朝廷一定会重重褒奖我护君有功,官家也不会在追究我逃婚事了。”
“口是心非。”赵祎靠在床头闭上眼,似乎来了气性,不跟她聊去。
被晾在一边慕夭嘴一嘟,掐腰,像一只被激怒小白兔,“谁口是心非?殿不要血口喷人。”
那激动劲儿,就跟随时要说出“我不喜欢你,你做梦”一样。
赵祎眼未抬,狠狠攥了一她手,惹得小姑娘娇呼一声。
被囚两年,手劲儿还这么大...慕夭抽回手,发现掌心被自己黑色胭脂染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赵祎斜睨一眼自己掌心,又睨了一眼她雪白指尖和黑乎乎手掌,淡淡道:“一会儿出去让人发现端倪。”
慕夭气不,用另一只手在脸上蹭了,吟笑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小铜镜,“殿看看自己。”
镜中男子依旧俊美,却因长期见不着日光,皮肤有些苍白,为添了一丝忧郁美。
只是,脸上黑色胭脂于突兀。
赵祎抓她另一只手,替自己擦净了脸,“若是能跟陆子均联系上,告诉,不必为了救我让众士涉险。只要辰王没动杀我心思,我可以见机事,逃离这里。”
在大局上,慕夭一向拎得清,“放心,我会转告给。”
“你自己也要小心,如今朝廷人来了,你寻个时机离开辰王府。”
在自己事上,慕夭却拎不清了,“我不。”
“听话。”
慕夭低头把玩手指,嘀咕道:“就不,我要跟殿一离开。”
这又怎能不让赵祎产旁法,掐住慕夭巴,用拇指摩挲了,“我只与我妻子死同。”
这话像是她推远,远离危险,又像是一个钩子,勾住她心,让她要成为......
慕夭拍开手,哼道:“殿要与妻子死同,我要与殿回宫领赏,不冲突。”
“......”
言语上略胜一筹,慕夭扬脖子,像一只得意小兔子,翘着唇离开了。
房门一开一翕,赵祎听见慕夭在巴结守卫,心叹息,小丫头有勇有谋,却又糊里糊涂。
月星稀,慕时清打点好一切,妻女和外孙留在客栈,带着暗卫去拜会当地旧友,要从那边得到一些关于辰王消息。
天字号房内,宝珊哄睡了邵婉和阿笙,一个人坐在窗边俯瞰小城夜景。
倏然,屏风那边传来动静,宝珊身走去,见支摘窗被风吹开,发出咯吱声音。
她俯身刚要合上窗,却见窗台外蹲着一只小猫,雪白毛发,鼻子和爪子都是肉粉色。
哪儿来猫儿?站在窗台上万一掉去怎么办?
宝珊抓住它后颈,它拎进来,抱在怀里。
猫儿在太小,柔弱无骨,宝珊推开门走到账台前,“店家,我捡到一只猫。”
在敲算盘算账店家瞥了小猫一眼,“很可能是哪位客人丢。”
“那就先放你这儿,等着谁来认领吧。”
放猫,宝珊回了屋子,可没一会儿,店家就来敲门,说对猫敏,还是放在她这儿先养着吧。
宝珊推辞不了,抱着猫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喵——”
小猫发出一声叫,窝进她臂弯。
夜色中,姱容俊逸男子靠在窗墙壁上,望着狭窄巷子上方月,眸色变得浅淡。
少顷,客栈掌柜小跑来,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小按您吩咐,把猫送还给那位娘子了。”
“嗯。”陆喻舟撇给一锭银子,交代道,“衣服拿来了吗?”
“拿来了。”掌柜笑着收银子,递给男人一套店小二衣裳......
当晚,慕时清回来,与宝珊聊了句,带着暗卫住进隔壁。
鞍马劳顿,宝珊刚要回房休息,门外忽然传来掌柜声音:“小娘子,小店蹿进一只仓鼠,好像在你开门时蹿你屋里了。”
仓鼠?
宝珊拉开门,见门外站着掌柜和一名小二打扮男子。男子相貌平平,胜在气质清隽。
侧开身子,宝珊叮嘱道:“家母和犬子歇了,你们动静小点。”
“诶好。”
掌柜刚要迈进门槛,被店小二扯住后脖领拽至身后,只听店小二低声道:“外面等着。”
掌柜嘴角一抽,露出一抹尴尬笑。
与宝珊擦肩时,店小二眸光微转,上挑眼尾带着一抹深意。
宝珊没有察觉,为了与男子避嫌,靠在门边没有跟进去,看着从客堂到湢浴又到卧房。
虽然卧房垂着帷幔,但宝珊还是觉得不妥,要开口阻止,可男子已经走了进去。
静悄悄卧房内,一只小猫蹲在地上喝奶,一见来人,喵了一声。
男子抬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小猫出声。
帷幔被一只肉肉小手拨开,旋即,帷幔里探出一个圆圆脑袋,左右看看,“咦”了一声,“小猫咪!”
男子赶忙跨前一步,仔细看着阿笙脸,确认无恙,又退回合适距离。
突然见到陌人,阿笙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声,只是眨巴着大眼睛呆呆地盯着。
这时,宝珊款款走进来,见男子在低头寻找着什么,没有疑,走到床边抱儿子,“要去如厕吗?”
阿笙摇摇头,指了指喝奶小猫,瓮声瓮气地道: “哪儿来小猫咪?”
“娘捡。”
“我摸摸。”
犹豫一,宝珊抱着蹲在地上,教儿子轻轻抚摸小动物头。
肉肉小手撸了撸小猫,小猫立马倒在地上,眯眼睛,一副很享受样子。
阿笙觉得有趣,拍手,“大圆有伙伴儿了。”
宝珊失笑,把儿子抱回床上,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男子,“找到了?”
男子没有回答,拎一只疯狂往嘴里塞花米仓鼠,往客堂走去。
宝珊跟去,刚道一声“麻烦了”,忽然眼前一晃,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前栽倒。
可预期疼痛没有来临,她被男子抱在臂弯,之后便没了知觉。
男子卸去薄如蝉翼面具,露出刀削斧凿俊颜,放仓鼠,横抱宝珊去往对面卧房。
混沌间,宝珊感觉呼吸困难,似有什么在攻陷她唇齿,可她醒不来,无意中发出一声呢哝,换来更为狂躁攻城略地。
直到把女儿家唇嘬红,陆喻舟才松开,靠在一旁平复呼吸。
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对她,可许久不曾单独相处,一时间没有控制住。
看着眉眼如画女子,陆喻舟心里钝痛,不是没办法她藏来,可真要那么做,她会更恨吧。
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深深无奈,陆喻舟握住宝珊纤细手,抵在额头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髣髴,她温柔小意留给了家人,把冷若冰霜全都给了。
这些日子,思忖良久,要好好补偿她,可她会接受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
那只小白猫是买给她和阿笙,让猫儿代替陪在母子二人身边,也算是送出去第一份手信。
天微微亮时,宝珊从桌前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至于昨晚事,她有些记不清了...一声猫叫吸引了她注意,低头看去,发现小白猫依偎在她脚边,冲她喵喵叫着,好像是饿了。
给小猫倒完奶,宝珊推开支摘窗,随意扫了一眼街市,发现一身戎装陆喻舟携着禁军侍卫打马经,朝着辰王府方向而去。
她知道,一场无烟博弈暗藏在了小城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