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睇那截腰身, 陆喻舟终知道,梦里的他醉卧在了哪里。
美人的腰,比烈酒还要醉人。
刚扯下裙带上的纨素娟帕, 就受到了女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陆喻舟掐住她的腰窝,如从一样纤细,她真的生过孩子?隔着衣衫都能受到她肌肤的紧致。
腰间的大不紧不慢地丈量着, 惹得宝珊浑身发软,有些站立不稳,要不是从心里厌恶这男人, 只怕要双撑在他的肩头寻求平衡了。
两年未他亲昵过, 宝珊攥紧, 尽量转移注意力,只盼着今晚快些过去。
今晚皎月盈盈, 将对面矮墙里的枝桠映在了窗子上, 枝桠的虚影摇摇晃晃,亦如她垂落在腰间的长发。
陆喻舟有不知能不能称为癖好的习惯,喜欢拔下她鬟上的簪子, 揉乱她的长发, 想是,他喜欢窥探破败之景中的凄美,喜欢萧条中的落日光景吧。
那双堪称完美的大一点点攻克她的垒壁,有种想让她服软的意思。宝珊咬牙看向别处, 温柔的眉眼失了光晕。倏然,里屋响起阿笙的哭声,宝珊一把推开男人,小跑进屋,边跑边整理褶皱的裙裾。
被推开的男人倚在软枕上, 淡漠地盯着她的背影。
阿笙被噩梦惊醒,哭得脸蛋通红,无助的样子让宝珊心疼。
“娘在呢,阿笙怎么了?”宝珊抱起热乎乎的大胖小子,轻轻拍他的后背,试着驱散他心头的恐惧。
阿笙只是哭出了声,并没有彻底清醒,两只小搂着娘亲的脖子,闭眼继续睡。
屋里的小团子离不开娘,屋外的男人又蓄势待发,宝珊进退不得,忽然不想跟外面那人周旋了。
抱着孩子靠坐在床上,思绪到了两年,慕姐姐还未失踪那儿,那是她最舒坦惬意的一段时光,差一点就拥有了两家人。
漏刻嘀嗒嘀嗒地响着,阿笙终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
小家伙睡熟了。
宝珊把他平放在床上,侧身躺下,又把帷幔放了下来。
陆喻舟进来时,看见拂动的帷幔,绷直了嘴角,却也没有将宝珊从孩子身边夺过来。
那小家伙夜里喜欢抱人,适才的哭闹是因为到孤单吧。
陆喻舟忽然觉得自己真大度,还可以替别的男人的孩子着想了。
陡然,他听见帷幔中传出一声轻喃:“爹爹。”
声音太轻,以致分辨不出是宝珊的梦呓还是阿笙的。
母子俩占据了自己的床,陆喻舟转身去往对面的卧房,耳畔一直响着那句“爹爹”。
璀璨星野,一抹白衣沿着湍流慢慢走着,宽袍飘逸,他如遗落人间的白鹤,想要达成心愿再离去。
走得累了,慕时清放下褡裢,坐在河边的磐石上休憩,风餐露宿,星月为毯,俊朗的男子眉眼间遮不住憔悴。
拧开水囊,慕时清抿口水,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月圆,有点想念小阿笙了。
孩子两岁多了,不知长得更像谁。
心底被孩子触及的柔软滋润了干涸的心,他单撑头侧躺在磐石上,另一只拎着水囊,有种遗世独立的缥缈。
沿途打听了许多城镇村落,都没有太子和慕夭的消息,两年过去,杳无音信,最坏的可能就是两人被冲到河岸,遭遇了兽群。
慕时清是一很冷静的人,知道再寻下去事无补,该汴京去探望一下兄长了,之后,他到江南小镇,陪阿笙长大。
漂泊的人,总要寻理由叫自己停下,叫自己暂放心中的执念。
婉儿,夭夭,是这样吗?
静幽的郊野,男子轻轻叹息,带着怅然若失的无奈。
就在慕时清快马加鞭返汴京城时,一路从汴京出发的人马,即将到达江南小镇。
端坐在舆车上的官家里捏着一枚腰间相同的羊脂玉佩,面庞染了焦灼。除了邵婉,没有一人能让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失了分寸,马不停蹄地赶来发现玉佩的小镇。
玉佩是一对,是邵家祖传嫡出大小姐的,邵婉年离开汴京时,托她的闺友将其中一枚转送慕时清,被官家中途截胡了。
官家掀开窗帷,将两枚玉佩重叠,放在日光下凝视,从两枚玉佩的纹路中看见两清晰的字——吾爱。
这一幕,官家觉得无比讽刺,自己了多年的小青梅,对别人暗许了芳心,他一时愤怒,将邵婉带进东宫,强拆了鸳鸯。
他还记得邵婉的泪眼,以及那句“永远不原谅你”的诀别之言。
纵使这样,他也不后悔,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他是不容忍自己的心上人投入别人怀抱的。
邵婉失踪十几年,他找了邵婉十几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查到了蛛丝马迹。
这枚玉佩是在江南的一座小镇上找到的,想必那里有线索。
邵婉,朕来找你。
次日一早,宝珊被怀里的小团子拱醒,才发现天已大亮。
阿笙搂着娘亲的脖子,笑嘻嘻道:“娘赖床了。”
怎么......
平日都不赖床,住在陆喻舟这里怎么赖床?
宝珊坐起身,闻到一股香料的气息,心下了然。陆喻舟善用香,怕是往香炉里加了助眠的东西。
可阿笙为何没有陷入沉睡?
睡醒觉的小团子特别兴奋,在宝珊身上爬来爬去,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
宝珊摸了下阿笙的屁墩,柔声道:“们阿笙没有尿床。”
阿笙努努嘴,把脸埋在宝珊的肚子上,“坏叔叔帮阿笙换的。”
宝珊一愣,没想到陆喻舟帮“别人的孩子”换尿裤。而阿笙又穿着一条卷了十多圈的长裤,裤腰松散,被系了一结。
阿笙拍拍宝珊的腰,告状道:“坏叔叔摸娘亲这里了。”
宝珊俏脸一臊,那点困顿都吓跑了,“摸了...多久?”
小团子爬来爬去,也不正经八本地答问题,看样子已经吃过了,要不然不这么欢脱。
其实,阿笙今早兴奋是因为陆喻舟抱着他去用膳时,在灶房里遇见一小哥哥,这小哥哥没有嫌弃他,陪他玩了好一儿。终有一愿意跟他玩的小孩子了。
驿馆里空荡荡的,陆喻舟带钦差们又去了堤坝,说是傍晚才来。宝珊合上房门无所事事,那男人只有在晚上才见得着面,怕不是要憋疯阿笙?以阿笙贪玩的性子,然要哼唧着出去。
不其然,没到晌午,小团子就趴在门缝上,探头跟看守的侍卫碎碎念:“阿笙想出去。”
被碎碎念了两时辰,侍卫有些心不忍,跟同袍商量几句,蹲下来对阿笙道:“你只准在客堂里玩,不准出去。”
门口有把守,肯能看住一小孩子。
得了准许,阿笙扒着门框,先迈出一条小短腿,见侍卫们没拦着,窃喜一笑,半举着两只小胖跑了出去。
小哥哥,阿笙来啦!
可他刚跑下旋梯,就撞到一人的腿上,磕疼了鼻子。
“小鬼,心点。”
阿笙拽着那人衣裾仰起头,撞入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阿笙发现,他最近遇见的叔叔们都好好看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小肉团子眨着萌萌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赵澈蹲下来,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头,“阿笙?”
咦?
阿笙歪了歪头,这叔叔怎么认识自己?
二楼客房内,宝珊被侍卫拦下,只能远远看着阿笙和陌生的少年,观驿工对少年的态度,想必这少年也是位贵人。
正她思忖着少年的身份时,少年忽然抬眸,直直看向她,眼底星星点点,配上上挑的眼型、霞红色的锦衣,竟比邵修更像狐狸。
“阿笙。”宝珊唤了儿子一句,“来。”
阿笙刚要去玩,心里都撒欢了,却被兜头泼了冷水。小孩子的绪写在脸上,一看就是失落极了。
见此,赵澈揉揉阿笙的头,“她是你阿娘,还是你阿姐?”
看着宝珊窈窕的身段,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可昨儿傍晚,他确实听见她用柔柔的声线训斥了孩子。
提起自己的娘亲,阿笙又喜笑颜开了,特骄傲地扬起下颏,“是娘亲呀。”
赵澈弯唇,桃花眼潋滟生波,“那要听你娘亲的,快去吧。”
阿笙慢吞吞地迈开小短腿,一晃一晃地登上旋梯,走到半截有点累,又有点淘气,竟然趴在旋梯上,撅着腚往上爬。
小孩子总是有淘气的一面,只是这小胖墩过萌憨,逗笑了把守的侍卫们。只见相貌凶冷的侍卫们翘起薄厚不一的嘴唇,憋着笑意。
宝珊稍稍侧开身,在侍卫们的视线范围里,步下旋梯将儿子抱起来,脚步没站稳,向后仰了一下,正要单扶住旋梯的扶,腰间却蓦地多了一只。
赵澈扶了一把她的腰。
宝珊站稳,扭头看向眉眼含笑的少年,忽略刚刚的尴尬,道了一声谢。
赵澈握折扇,比划一“请”的势,示意母子俩可以屋了。
对方的目光太过高深,且身份不简单,宝珊不愿之多言,轻轻颔首,抱着阿笙去了。
目送母子俩进屋,赵澈转身步下旋梯,腰间的流苏玉佩来晃动。
驿工端着托盘走上,“殿下是来找陆相的?”
“嗯。”比起陆喻舟,赵澈显得随和许多,接过托盘上的盖碗,随意坐在一把椅子上,“陆相何时来?”
“傍晚时分。”
为了避嫌,赵澈根本不接近堤坝,听驿工此言,有点无奈,“行了,你去忙吧。”
驿工哪能把尊贵的九皇子晾在这里,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试问道:“小的殿下收拾一间房?”
赵澈单托腮,转了一下中折扇,“不必了,免得陆相来说意图不轨。”
稍许,皇城司的侍卫走进来,“殿下,圣驾距离这里还有三天的路程,咱们要在此迎接圣驾,还是继续南巡?”
官家出行,行踪低调,为的就是不引起人们的注意,赵澈本不该留下,但他太好奇官家此行的目的了。
为何忽然来?如是南巡,大可不必让他提过来,若是巡视堤坝,大可陆喻舟同行啊。
而且,若非皇城司的密报,他都不知晓官家出宫了。事出反常,别有玄机。
屋外乌云密布,一场春雨即将降临,赵澈负站在门,“不走,官家责问下来,就说咱们担心堤坝决堤,为防这边人不足,耽误了行程。”
“诺。”
客房内,阿笙又想出去玩了,可宝珊介怀大堂内的少年,说什么也不准阿笙出去。
阿笙皱着小脸,抱着宝珊一条腿,不让她走路,“阿笙不想呆在这。”
他想到府中,跟大黄狗玩闹,跟齐姨母投壶,不想呆在逼仄的驿馆。
宝珊何尝不想离开,可即便逃出去了,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还要被逮来。面对陆喻舟这样的权贵,若是没有一点本事,是永远被推进尘埃的。
伶俜的孤女,带着一幼童,想要改变现状,属实太难了,但她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慢慢学着强大内心,由内而外变得无坚不摧。
“松开,”宝珊低头看着阿笙,“娘要你洗尿裤。”
阿笙无聊极了,屋里就只有娘亲一,小一勾,就是不放开。
小家伙磨人了。
宝珊放下里的木盆,握住他的,“娘带你在廊道上走走?”
“唔。”
宝珊拉开门,试着跟侍卫们商量起来,“们孤儿寡母,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能掀起什么风浪?孩子憋坏了,还请各位行方便。”
声线柔和,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冽,这种语气吸引了赵澈的注意。
皇城司的侍卫认出宝珊,附耳对赵澈说了几句,赵澈眨了一下桃花眼,加深了笑意。
原来,她就是那从缃国公府逃跑的侍女。
一能让赵薛岚疯狂嫉妒的侍女,还能安然无恙地跟人生了儿子...赵澈拨弄几下玉佩流苏,道了声“有趣”。
侍卫提醒道:“殿下,官家这次私访,不跟太子的消息有关?”
赵澈语气闲闲,“不。”
皇家没有一子嗣能劳驾得动他的父皇亲自出马。
少年眼底泛起讥嘲,皇族亲冷漠,他从不指望谁付出真心。
晚,大雨瓢泼,堤坝那边因陆喻舟人事先有所筹谋,避免了决堤的危险,但也让众人意识到了修缮的迫切性,而修缮几处堤坝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不可能靠国库出资,需靠附近一带的富商筹资。
这件事,必须由陆喻舟亲自出面,商贾们一起坐下来商议。
翌日傍晚,陆喻舟带着钦差们,在地官员的介绍下,几巨贾约在了酒筵上。
几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由其是要出钱的一方,在酒桌上自然不如官员们那么拘谨,纷纷向朝中的大权贵敬酒。
“能得陆相传唤,吾深荣幸,来,在下先干为敬。”
陆喻舟自然是要敬的,一杯杯辛辣酒水下肚,加之这两日通宵达旦,陆喻舟觉胃部灼烧,但面上言笑晏晏,游刃有余。
丑时一刻,侍卫将陆喻舟和钦差们送驿馆。除了陆喻舟,其余几人吐的吐,睡的睡,快不知今夕何夕了。
侍卫搀着陆喻舟进驿馆时,早不见了赵澈的身影。驿工瞧着相爷醉成这样,没敢上去打扰,也就没提赵澈来过的事儿。
替陆喻舟推开房门,侍卫叮嘱宝珊道:“相爷今晚喝了不少,夫人用心照顾下。”
宝珊忍着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将人架住,“劳烦送些醒酒汤过来。”
侍卫点头,“让人去熬了,不过除了相爷,其余几位大人也醉了,醒酒汤还要再一儿。”
“好。”
宝珊一搂住陆喻舟的腰身,一合上门扉,幸好阿笙已经熟睡,要不然就热闹了。宝珊想着,希望他醉酒后只是贪床,千万不要耍酒疯。
男子身量高,人又醉得快要不省人事,整人倾斜在宝珊身上,压得宝珊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将人扶到榻,却因绊了一下脚踏,自己先倒下了。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倾覆而下。
两人落进软塌,一上一下。
宝珊被陆喻舟压着后背趴在榻上,想要转身推开他,却找不到着力点,“陆喻舟。”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的,宝珊扭了几下,想把他晃悠开。
随着她的动作,男人终有了反应。
宝珊心一喜,刚要转过身来,却被男人抓住了两只腕子,按在软枕上。
胃部灼烧般难受,陆喻舟单膝跪起,睁开半醉的眸子,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屋里没有浓烈的胭脂味,萦绕鼻端的是女子身上散发的玉兰香,这道香味幻化为无形的钩子,勾缠住男人的意识。
使他想要汲取更多。
宝珊被翻了一面,后背狠狠抵在塌面上。
莹莹烛火中,女子唇瓣轻启,唇红齿白,美艳不可方物。陆喻舟静静凝睇一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俯身去掠夺那两片红润的唇。
宝珊偏头避开,男人的唇落在她的侧脸上,带着浓浓的酒气。宝珊以为逃不过今晚,却发现他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很快倒在一旁。
“叩叩叩。”
门扉被适时地叩响,宝珊抚下发鬟,起身拉开门。
侍卫递上醒酒汤,“相爷这两年胃不好,夜里可能犯胃病,夫人看紧点,若是发现异常,就传侍医。”
“好。”宝珊关上门,将醒酒汤递到男人嘴边,“喝吧,省得胃难受。”
陆喻舟半耷拉着眼皮,醉醺醺地看着她那只端碗的素,抬握住她的腕,冰凉凉的,但比梦里多了一些温度。
醉酒的男人还算听,就着碗沿慢慢喝了下去。
喂完醒酒汤,宝珊松口气,将毯子撇在他身上,“睡吧。”
睡吧睡吧,别再折腾了。
这时,里屋传来动静,宝珊立马起身去看,见阿笙站在床上,表呆滞。
“怎么了?”宝珊靠到床边,捂住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裤子。
又尿了。
宝珊搂着一脸窘迫的小团子,失笑一声,掀开被子一看,眉梢一抽,被褥都要重换了。
阿笙揉着睡眼,蹬了蹬腿,看起来很困的样子。宝珊拿来晾干的尿裤,他换上,又把他抱到软塌上,将陆喻舟身上的毯子扯过来,裹在儿子身上,哄了一儿,阿笙睡着,才起身去换被褥。
阿笙睡觉不实,一劈叉,一只脚丫蹬在了男人的脸上。
鼻尖一痛,陆喻舟从混沌中睁开双眸,有那么一瞬,根本没反应过来怼在脸上的小肉球是什么东西。
呼气拂过脚底,阿笙觉得痒,蜷缩了几下脚趾,脚趾刮了刮男人高挺的鼻子。
陆喻舟撇开他的腿,单捂额,又被他蹬了一下侧脸。酒劲儿上头,陆喻舟也懒得搭理,任那小脚丫时不时蹬自己几下。
收拾完床铺,宝珊走过来抱阿笙时,发现陆喻舟的一条长腿压在小家伙的腿上,而阿笙蜷缩在男人怀里,睡相恬静。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宝珊想把阿笙从男人怀里抱出来,可阿笙哼唧几声不想动,愈发地缩进男人怀里,也不嫌弃那满身的酒气。
无奈之下,宝珊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俩”,生怕陆喻舟翻身压扁儿子。
城中的另一家驿馆里,赵澈忙完公事已是三更时分,少年走到屏风后更衣,不知从何时,清瘦的身材已经蜕变得愈发健壮。
穿上一件宽大的耦色深衣,赵澈靠坐在凭几,里把玩着鸡心核桃。
稍许,侍卫叩门进来,“禀殿下,官家弃了车队,带人徒步进城了。”
比预期还提了一日,是有多急切的事着他去处理?
赵澈撇了核桃,“继续派人跟着,切勿让官家发现。”
若是发现,他就有了居心叵测的嫌疑,到时候事必摊上麻烦。
侍卫离开后,赵澈脱了深衣,趴在大床上,绝美的少年褪去“狡猾”的外衣,显得那般无害。
万家灯火已经熄灭,苍茫夜色包裹着万物。官家一行人来到镇上的府衙,御侍卫亮出了身份时,不消一刻,衙门的官员和师爷尽数到齐。
九五至尊坐在大案,犹如盘踞的龙,令人望而生畏。
看完镇上百姓的户籍薄,官家眼底黯淡几分,但又觉得,以邵婉的本事,糊弄到一假的户籍不成问题。
想到邵婉,官家冷然的心还是剧烈跳动,若她真在镇子上,那他们只隔着几条街的距离啊,也是这么多年,最近的一次吧。
从官府出来,天色质。雾气蒙蒙的江南小镇尺树寸泓,别有一番意境。
从府衙的户籍薄上找不到那女子,就只能挨家挨户的打听了。
风和日暄的半晌,陆喻舟从榻上醒来,发现怀里多了一还未醒来的小团子,而小团子的娘亲趴在榻边也未醒来。
陆喻舟松开小团子,捏了捏鼻梁,头脑发胀。昨晚的推杯换盏差点耗了他半条命,此刻胃疼得厉害。
听见榻上传来动静,宝珊悠悠转醒,刺目的日光晃了一下眼。
陆喻舟不咸不淡地看着她,“有床不睡?”
宝珊清醒过来,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大人今日还去堤坝吗?”
“问这作甚?”
“若是得闲,想跟你好好谈谈。”
胃疼的难受,堤坝那边还有谈筹钱的事,陆喻舟没时间处理跟她的纠葛,却还是没打算让她走,“傍晚来再议。”
宝珊忍下,男人离开,侧躺在榻上,盯着睡熟的阿笙。
蓦地,她发现阿笙脸色变得蜡黄,像是生病了,心尖一揪,伸捂住他额头。
掌心下滚烫,小家伙发热了。
顾不得休息,宝珊搭上阿笙的脉搏,心里稍安,跟几月的发热症状一样,并没有其他异常。宝珊拉开门,跟侍卫说了况,叫侍卫带着她去往侍医那边抓药。
宝珊脚刚走,阿笙就醒了,觉浑身难受,见娘亲不在身边,拱着腚趴下榻,走到门口,拉开门发现侍卫不在,就颠颠走到旋梯口,慢腾腾地迈着台阶。
阿笙头太小,身影被桌椅遮挡,在大堂内打扫的驿工没瞧见他朝门口跑去了。
小家伙迈出门槛,左右望望,还是没有找到娘亲,“娘?”
他对着人群喊了一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想起那在人群中拐走自己的恶婆婆,阿笙一扭头往跑,可刚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脖领。
“小鬼,你刚刚要去哪里?”
一道调笑声响起,阿笙扭头,咦...是昨日来过的叔叔。
赵澈蹲在他面,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刚想去哪儿啊?”
“找娘。”阿笙哑着嗓子答。
“你娘不是在里面么。”赵澈伸出一只,摊开在他面,“叔叔带你去找你娘亲。”
阿笙很亲近人,尤其亲近对自己好的人,看这叔叔桃花眼带笑,抿抿小嘴,递出了自己的小胖。
赵澈一握住就发现不对,小家伙体温异常。
宝珊端着汤碗房时,阿笙已经坐在门口的杌子上了。
侍卫面露窘态,没好意思说自己看丢了孩子,还劳烦九皇子送上来的,可宝珊还是察觉出了异常。
阿笙醒来不可能不找她呀,可没她问出口,旋梯口的一抹红衣吸引了视线。
赵澈靠在扶上,“夫人大意了,适才小公子差点跑丢。”
宝珊心惊,看向阿笙,阿笙低头抠了抠指头,因为发热,没精打采的。
一旁的侍卫解释了几句,宝珊叹口气,对赵澈道:“多谢小郎君。”
小郎君?
赵澈翘起唇角,上几步,捏了捏阿笙的耳朵,“小阿笙烧糊涂了,才往外跑,夫人还是快些他喂药吧。”
顾不上责备,宝珊领着阿笙走进里屋,一勺勺喂他喝下药汁。
舌尖上传来苦味,阿笙吐吐舌头,“阿笙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喝,良药苦口。”宝珊又喂他喝了一勺。
阿笙皱着眉头,喝下小半碗,忽然偏头呕了一声。
是真的喝不下去。
宝珊放下碗,扯下绢帕替他擦嘴,很是心疼,把小小的人儿抱进怀里,“不喝了,咱们不喝了。”
阿笙窝在娘亲怀里,难受地直嘤嘤,可又不表达到底是哪里难受。
倚在门口的赵澈,收敛起笑,转身步下旋梯,走进来的官家一行人正好撞见。
见到自己的父皇,赵澈并未惊讶,弯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今儿一早,官家听说了赵澈想为堤坝修缮出一份力,以及积极配合防洪的事,心中对这儿子多了一丝赞许,“吾儿长大了,朕甚是欣慰。”
赵澈谦虚了几句,引着官家入座,又叫驿工端上茶,随后,看似轻松地问道:“父皇此番南巡,可是有机要的事要处理?”
在异乡遇见亲生子,又是乔装打扮,官家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肃,“来镇上寻位故人。”
气氛尚好,赵澈打趣道:“父皇是寻故人还是寻佳人?”
官家抿口热茶,没有答。
谁敢去撬九五至尊的嘴啊,赵澈弯唇笑笑,没再问下去。
驿工没见过官家的真容,以为他是赵澈的客人,故而没有上行礼。二楼的侍卫倒是认出了官家,却被官家身后的御侍卫扫了一眼,示意他不可声张。
侍卫心里打鼓,见宝珊从屋里出来,抬比划一下:“嘘。”
宝珊不所以,转眸之际,官家视线交汇,心下一怔。
官家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见这姑娘,呢喃道:“怎么又是她?”
若不是有慕时清这层关系,官家都要怀疑她在蓄意接近圣驾了。
身侧的赵澈挑眉问道:“父皇认识这名女子?”
官家收视线,“见过两面,她怎在这里?”
问时,官家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答案,无非是陆喻舟藕断丝连。
赵澈看热闹不嫌事大,轻笑道:“儿臣觉得,陆相是想后爹了。”
这让官家错愕,蹙眉道:“后爹?”
赵澈替官家斟茶,解释道:“这女子是寡妇,跟亡夫留有一孩子,就在陆相的屋子里。”
恰巧这时,阿笙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娘。”
宝珊朝官家福福身子,转身走进客房。
官家从未想过陆喻舟是这么痴的人,能不顾名声,甘愿人后爹。他还记得这女子逃离缃国公府的场景,时隔三年,碰了一鼻子灰后,愿意重陆喻舟的怀抱了?
想来有点可笑,官家忽然有种陆喻舟同病相怜的觉,只是,邵婉是不头的,她曾说过,慕是清是她的一眼万年。
忆起往事,官家喟叹一声,起身走向旋梯。
他想看看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