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西凉城相比, 邺城夏日的夜晚更加热闹一些。

只是这热闹同马超没有太大关系。

他不出门，在院中置了桌子，备了酒菜, 对着月亮自斟自饮。

见到副将回来，马超问道：“信给翁主送去了么？”

副将道：“已经送去了。”

马超点头微笑。

副将发现，马超的心情似乎有些意外的好。

副将所料不错，马超现在的确心情不错。

曹操先后着急把他和思齐召进京中, 说明已经准备有所妥协了。

这次时机选得很好, 曹操刚刚大战过几场, 元气尚未恢复，所以也不敢跟他硬碰硬, 他提出的条件, 只要能接受的, 多半都会试着接受了。

但若是他自己强留下, 马超知道曹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一开始也只是杀红了眼，根本没考虑到这些, 等得了这几个郡以后，才意识到后头还有这些事情。

幽州和凉州之间还隔了一个并州，除非他能把并州拿下来, 否则要在幽州这边站住脚很难, 两边不靠, 周围都是曹操的地方和人马, 即便他能留得幽州一时不交出来, 曹操也有法子让他有苦说不出。

他不想把这几个郡交给曹操, 但折中一下给思齐他却是愿意的。

将这四个郡为思齐争取下来后, 可以更好地巩固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思齐的封地更大, 会有更多产出，他和思齐成为贸易伙伴，日后也能多更多的实惠。

另一个是因为思齐总比曹操好太多，思齐心思单纯，相比曹操而言没有那么多想法，不会坑他。

况且如此一来，思齐能够念着他的好，日后等她强大了，自己或者凉州遇上什么事情，想来她也会替自己说话。

况且这次攻占这几个州郡，思齐出了兵马、粮草和武器，自己将打来的地拱手让给曹操，自是不甘不愿，但若要给翁主却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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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在即，曹操也召来了众位谋士议事。

众位家人们啊，我已经打算好了这两日要跟马超谈判了。你们有什么看法？马超占去的那四个郡要怎么解决呢？

程昱第一个响应，对着曹操献策道，听说马超那人脾气也不好，但毕竟是个带兵的武人，性子直。依着主公的头脑，说话时候拐几个弯，想要糊弄他倒是不难。

曹操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你说重点。”

程昱道：“这次马超能够一举击败乌桓和袁家兄弟拿下那几个郡，翁主功不可没。翁主是朝廷的翁主，翁主的地自然也是朝廷的地。若是马超心中仍有顾忌，不愿将那几个郡县交予司空，那么请皇帝颁发册文，交予翁主便是。”

曹操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程昱这番话简直就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马超能够对着他挺直了腰杆儿不还地，想要谈条件，对着阿瑛定然没这个底气。况且凉州那边缺衣少食的，成平如今被阿瑛治理得那般好，马超将来用得到阿瑛的地方定然不少……

所以想办法说通他把地给阿瑛才是上上之策。

除此之外，曹操也有心给郭嘉和荀彧等人卖个好。虽然郭嘉、荀彧等人如今跟着他鞍前马后，但心里多少也还是顾着正统、向着汉室的。

若是将这地交予了阿瑛，虽然地的实际控制人是他，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落到了汉室翁主的名下，对于他来说，不光没有损失，而且能够收获一波好感和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程昱说完之后，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程昱只能再开口对着众人问道：“司空和诸位意下如何。”

荀彧是思齐的舅父，荀攸是思齐的表兄，给阿瑛封地就是给自家人封地，两人自然没有反对意见。

郭嘉随即也表示了赞同。

贾诩原本还想跟他们几个论证一下，但看着这一屋子都是成平翁主的亲戚，上头决策的那位提起成平翁主从来都是说好，心里头还不知在打什么注意，万一说多说少说错了话，触了大家的霉头，显得他这人不怎么团结。

想到这里，贾诩随即也跟着表态道，这的确不失为一个解决良策。

曹操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样最好，那就这么办罢。”

这下换了程昱愣在了那里。

他们这群人坐到一个屋子里，平常不管讨论大事小事，总是要要来回辩上几次的。这次他的提议竟然能够这样一次性地全票通过。

当真还是因为他的提议太过优秀的缘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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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在邺城闲来无事，思齐便操起了老本行，酿起了梅子酒，打算到时给马超带一些回去尝尝。

刘赟见思齐酿了新酒，心中欢喜：“这几年事情多，我也许久没喝你酿的果酒了，到时酿好了记得也分我一些尝尝。”

思齐说好。

刘赟又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酿梅子酒了？

思齐道，马将军这些日子多有辛苦，为成平出力不少，她想给马超一点谢礼。

刘赟眯了眯眼睛：“孟起人是不错，只是家在西凉，未免远了点儿。”

马家乃从武世家，和他们这些文化人家庭不大一样。

据说马家在当地很是强势，说一不二。

要是将来真的要在一起生活，思齐未必能过得惯。

“有道理。”思齐点头道：“凉州的确不算近，以后见面也不容易，我到时多给他做上两坛，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还是您想得周到。”

刘赟：……

他压根儿就不是这个意思。

过了三天之后，思齐和刘赟便被曹操请去了德清台议事。

等思齐赶到德清台之时，发现马超已经在了。

马超也注意到了思齐的到来，他转头和思齐对视，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思齐也已经许久不见马超了，上次相见还是在成平分别之时。

马超比上次思齐见到他的时候瘦了一些，人也黑了不少。

思齐对着他报以微笑。

曹操清了清嗓子，道：“阿瑛是女郎，又素性柔弱，大家也别站着了，有事还是坐下来说罢。”

众人刚一落座，曹操就对着马超下手了。

“孤听闻将军英勇果敢，治军有方。此次平乱杀敌，更是为朝廷出力不少，等孤日后禀明了陛下，必当委任将军要职，以示恩赏。”

马超皱眉。

曹操想让他到朝中任职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拒绝这“好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明明打了胜仗，对方嘴上说着要予以“恩赏”，却旧事重提又说要让自己入朝为官。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就是找事！

马超淡淡道：“承蒙司空抬爱，只是我一介粗人，在凉州自在惯了，不能胜任朝廷的官职，还请司空把官职给那些能担大任之人吧。”

曹操道：“将军高风亮节，令人敬佩，只是这世上像将军这样不慕名利的又有几人呢？将士们原也辛苦，这次将军怎么没把部队一并带来？也好到时一起犒赏三军。”

马超道：“原就不是朝廷里的军队，吃的是地方的俸禄，保得也是地方的百姓，没那么大面子能得司空犒赏。况且他们家里世世代代都在凉州和并州，远来邺城怕是难免水土不服。”

曹操咬牙，马超这人就是这么个不懂变通的脾气，好话赖话听不出来，非要他把话说到明面上才肯罢休。

但既然今天把人都请了来，就是想把这问题解决的，马超不来就他，他便只能去就马超了。

曹操又换了一副商量的口气，超啊，你带兵带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知道，地方上头原不必也不宜集结太多兵力，你让你的人撤出来，到该去的地方去，我才好委派合适的人过去。

马超听了曹操这话，直接反驳道，司空你这话就说得差点意思了啊，如果我听了你的，把人都给撤出来，到时若是让人钻了空子，那算我的还是算你的？

曹操头疼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马超道，这次平乱，我只是个带兵干仗的，终究还是翁主和成平出了大力气。我这会儿撤出来，把她的人留下，若是朝廷还有需要，再让她的人进去。那边既离着成平不远，翁主如今已经大败过两次乌桓，又能很好地震慑住他们不再出幺蛾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操一听，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但是他是上位者，刚才还被马超难为了许久，自然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了。

曹操下巴一抬，坐在那里扮起了高深。

孟起你这说法倒是有点意思，阿瑛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这一心为着朝廷着想的心思我也明白。我心里头是极为同意的，也觉得你这想法甚好，但到底还没请示皇帝，也不好就直接按你说得办，还是要等我请示了皇帝之后再给你答案。

马超心中默默吐槽，朝中的事情向来是你曹操说了算，做什么事还非要问过皇帝才有决断？

但毕竟如今她们已经达成共识，马超也没有必要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反驳曹操，便直接表态道，我信得过您，您说行就是行。

话说到这里就敞亮了起来，曹操和马超又相互恭维了一番。

曹操赞马超年少有为，马超夸曹操雄才大略，曹操赞马超智勇双全，马超夸曹操德才兼备……

一阵吹捧之后，曹操突然想起了这次会谈的另一个主角，转头对着思齐问道：“阿瑛，你怎么看？”

思齐也没想到，两人最后竟是达成了这样的“退步和解”，此时的她也终于明白了当初二人都叫她配合自己的意思。

马超给了她一个胜利的眼神，曹操看向她的眼神当中也满满都是“自己人”的亲近，思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我听司空和将军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