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永镇幽冥, 不出轮回，在?此的并非他的本体。

姜缓被拉入黑纱的那一刻，其实是?被拉入了鬼主的神魂化域。

姜缓曾亲眼见证鬼主的登基。

他从一具小白骨——走?一步路骨头都会掉一块的一具白骨, 接过了幽冥的权柄，以?天地立道——吾将执掌幽冥。轮回不止, 吾亦不休；黄泉未亮，吾亦永不见光。

如果说空青的夙愿是?救苍生，那么浮生的宏愿是?度苍生。

东方玄所?说的苍生大?道，姜缓觉得他们?才?称得上。

像他，他并未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的初衷也只是?见不平而铲不平，言心中所?言, 行心中所?想?——好歹义务教育那么多年, 即使是?到?了修仙界, 他也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

但，空青和浮生不同。他们?是?真的将己身奉献于己道, 乃大?德大?善。

鬼主有一头雪白的长发, 从瘦削的肩膀垂落像一捧冷寂的雪。他的眼睛是?苍青色，雪色长睫半笼，似乎烟雨迷蒙的江南, 但他周身缠绕着的是?永世不散的清寂，那双眼睛便合该是?晕开烟色的暮景，或是?散去温煦后的孤山。淡得几乎无色，连从他脚下蔓延的无边彼岸花都不能为他多添一份颜色。

鬼主静静看他，“三百年前，吾在?幽冥道口等了你?许久。”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澈纯净。

姜缓苦笑，“我还没能死。”

鬼主点头, “没关系，吾之诺言永远有效。”

鬼主的化域是?无尽的花海，花海之上只有一座枯冷的白骨王座。

他拿他那双极清又极冷的眼眸凝视他，“即使你?魂飞魄散，吾亦做好了替你?收魂的准备。”

“吾将揽回你?散去的魂与魄，亲自送你?轮回。”

“再亲自迎你?轮回归来。”

姜缓怔神。

鬼主接着道。

“姜缓。”鬼主郑重呼唤他的名?字，“你?的魂魄永远将有归处。”

“除非，你?献祭了魂魄。”

三百年前，姜缓选择了以?身合道，某种意义，这?也是?一种献祭。天地献祭。

但他没有魂魄消亡。

因为浩大?功德和足以?震动大?道的苍生祈愿——

“姜缓，你?莫如此了。”鬼主轻声道。“吾从不违诺。”

姜缓慢慢的扬起?了唇角，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但笑容却很?灿烂，认真的点头，一字一句，万分郑重，“我不会让你?违诺的，浮生。”

鬼主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兀自点头。

“很?好，吾已记住你?所?言。”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鬼主没有表情的开口：“你?曾说过，人在?相遇和离别的时候皆有表示。”

姜缓笑意更甚了，他上前几步。

伸手抱住了鬼主，“好久不见，浮生。”

鬼主不适应人的温度，但又觉得暖暖的，他许久未曾见过光了，但他记得光的温度，大?概就是?这?样。

他抬手同样抱住了姜缓，垂着眼睑，雪白的发丝遮住他的神情。

声音无波，模仿着道：“好久不见，姜缓。”

“那么，接下来是?第三件事。”

“什?么事？”

“又有人在?收集怨念污秽之气。”

姜缓沉下了脸。

“……我知道了。”

魔主坐立不安的来回走?个不停，绕得人眼晕。

计数阁阁主终于忍不了了，狭长的狐狸眼微眯，声音噙着笑，“嚣门?主。”

嚣霸嚣张的瞪过去，“昂？”

计数阁上下皆有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阁主也不例外?，“……为什?么你?第一次迈步是?左腿，倒回后就是?右腿了呢。而且你?的每一步左脚向外?偏移1毫又三秒，右脚却仅偏移了一毫又一秒。”

玩家们?对这?个小毛病有一个称呼——强迫癌晚期。

所?有加入计数阁的玩家们?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反而极为拥护宗门?。论坛上也曾就这?个现象进行讨论——难道是?进数院后算来算去算疯了？

数院是?玩家们?对计数阁的亲切昵称。

后来有人无聊的在?数院门?口做了个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成功加入计数阁的诸位要么对数学爱得深沉，要么本身就具有不同程度的强迫症。

阁主向来是?不会多嘴关心别人的粗枝大?叶、对自己毫不负责的行径，只是?——现下，他终究是?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嚣霸回答：“这?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潜台词：你?不会？

阁主：“……”

他真不会。

阁主先为自己的焦躁而反思片刻，然后冷静地又捏碎了一枚棋子，“是?在?下妄言了，嚣门?主请随意。”

嚣霸不知道阁主一系列操作是?在?干啥，但他也不再绕圈了，越走?心里反而越不安定。

啧。

在?场这?么多人，竟没一个拦住鬼主？

没用的家伙们?。

偏生七境道君的化域，若非宣战，不死不休，皆不能擅闯。

啧。

嚣霸又在?心里啧了声。

当他啧第三声时，姜缓终于从幽冥化域中离开。

嚣霸眼睛亮了，“……小绸带！”

姜缓神情是?罕见的冰冷，语气严肃庄重，“诸位，有一件大?事，我们?当商议一二。”

“世家余孽或与异界……已有勾结。”

桥南论坛专门?给举凤鸾大?型活动划出了个专区。

专区大?热门?是?一个投票贴。

《这?应该算是?问仙第一次大?型竞技场吧？争了那么多次谁是?pvp（玩家间进行对战）第一，举凤鸾见真章啊！》

鱼大?吃瓜时吃到?这?个帖子，还津津乐道逛了好久，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提名?。

瓜落地，碎了。

——等等！为什?么pvp玩家提名?会有他啊！

他真的只是?个柔弱的器修啊喂！

提名?他的人理由也很?充分：一，他是?锦鲤的鱼；二，他随天工子教导；三，他有墨先生看好；四，他有一本精装版《通识》。

没错，现在?的玩家们?终于后知后觉的知晓了通识的重要性。

无数玩家呜呜呜。

“当年曾有一本通识摆在?我面前，我问这?是?什?么，师姐回答是?普读课本，我就选择了奖励的另一项——一把菜刀！寻思着菜刀能剁个猪肉什?么的，毕竟我是?厨修嘛，万万没想?到?我才?是?猪啊！”

“啊啊啊我曾经把它当话本看了一遍就扔进空间袋了，现在?这?本书和我的螺蛳粉缠缠绵绵不分开了！呜呜呜~”

“为什?么通识普及本上没有把编写者的大?名?写上！如果你?早把万君大?名?写上，我不是?就知道它重要了吗？？”

“楼上别问，一是?因为《通识》是?万君匿名?公开发布的，二是?后来虽然人人尽知了，但又遇上三百年不可言说。你?不问就没人没说——”

“……等等——为什?么你?们?都知道通识，只有我不知道吗？”

“+1”

“……+10086”

“不，你?知道，只是?你?不知道你?看的《剑道入门?》《符咒常识》《常用简单术法》等其实都脱胎于《通识》。”

……

《通识》，一本朴实无华的入道通用知识手册。

语言轻松易懂，举例清楚有趣。是?初问道者的不二之选。自从万君无偿公布后，便在?修仙界极为普及，以?至于大?部分玩家完全没有注意它的存在?。

直到?半月前，有一位大?佬玩家因为通读《通识》，悟道三小时，直接破境为腾云境，度雷劫，为金丹真人。

玩家们?都震惊了。

还有这?么个玩法？！！

在?玩家们?眼里，悟道的意思是?——触发某类奇遇，获得概率加成，从而突破境界。

只不过这?个触发机制比较复杂。于是?，玩家们?就冲了。

然而……悟道也不是?那么好悟的。

没有一个玩家敢打包票自己没接触过通识上的内容，或许他们?没有看过完整版通识，但《通识》就像那一只燕子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散成了各种入门?读物中的墨字。

但是?，在?此前从未曾有人通过《通识》而直接跨越大?境界，至少未曾这?么兴师动众到?人尽皆知。

玩家们?想?，一定是?我悟道的方式不对！

——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玄学嘛！

沙雕玩家们?又行动起?来。

暂时无另一人成功。

随后，又得知原来大?佬所?拥有的是?墨先生所?赠送的精装本《通识一》。上有万君亲手所?书批注。

玩家们?又悟了：懂！这?就是?sr道具和r道具的区别！

总之，鱼大?就这?么被寄予了厚望。

鱼大?：“…………”

鱼大?震惊的又重新把《通识一》翻了一遍，老实说他收到?这?本书时完全没有把它和烂大?街的xx通识联系起?来，毕竟扉页上三位巨佬的名?字挂着。而且，说来惭愧，他真没把这?本书和他初进入游戏就得到?的那本《练气须知》上的内容联系起?来。

他听从墨先生的话，也认真读过这?本书——说实话，通识写的真挺有趣的，他当然还在?心里夸《问仙》官方文案做得好。让他找到?了小时候孜孜不倦的翻看《百科全书》或者《xx三百问》时的感觉。

可是?，他没突破啊！

他原本还疑心自己是?不是?错漏了关键信息，毕竟这?扉页上三个巨佬的名?字还挂着，但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他就把书的事彻底忘了。

“我觉得我或许得去拜一拜。”鱼大?这?么跟茶茶说。

此时，他们?正站在?问名?广场上，等待立心问道的开始。

茶茶一身劲装，英气勃发，斜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去拜万君呢？”

鱼大?：“……你?说就跟初中拜王*雄，高中拜五三，大?学拜肖*荣一样拜万君？”

茶茶佩服他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串话，“据我所?知，有人已经在?玄学做法时把万君截图用上了。”

鱼大?震惊脸：“……真的吗？”

茶茶示意他看一眼右后方的某位玩家，手捧一本书，开口拜万君。

鱼大?：“……好的，我懂了。”

茶茶冷静的，“不过……”

“不过什?么？”

“其实我在?想?，”茶茶顿了顿，“历史还记得吗？”

鱼大?谨慎的回答：“我记得秦汉元明清。”

……好的，看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茶茶一言难尽。

鱼大?委屈表示：“我是?工程学专业的啊，不然你?看我为什?么进了天工局？”

“噗。”一声笑声。

笑的那人也是?个玩家，同样也是?在?玩家论坛上出名?的大?佬玩家，id名?为：浪潮生，人称浪哥。

浪潮生打了声招呼，“我想?这?位女士想?问的是?科举考试的意义吧。”

茶茶点头。

浪潮生接着道：“高中历史若问科举的意义，首当一条就是?——打破了世家大?族的特权垄断。”

他以?推崇的口吻：“万君不愧是?万君——我完全理解十二州对他的推崇，他使应考之人获得在?仙途前公平竞争的机会，人人皆可踏仙门?。”

“却将万字修仙书，送入平常百姓家。”浪潮生赞叹不已，“谁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和这?么大?的决心呢。万君，怪不得是?万君。”

鱼大?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但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大?典的最后，问道人所?说的话——“大?道无情亦有情，众生平等，仙途浩荡——凡夫俗子亦可往！”

原来，这?也是?万君啊。

鱼大?掷地有声。

浪潮生不由鼓掌。

这?几个玩家在?小声讨论。

完全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一位的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默默拉远了与他们?距离。

姜缓披着他的马甲，忍住捂脸的冲动。

万君——十二州知名?教辅书编纂者。

这?个称号……这?群玩家为什?么总能一本正经的沙雕啊。

另外?，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啊，这?种尴尬的感觉。

姜缓努力镇定。

万君的事，和我关小刀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