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挽月和龙允晨到达御花园的小湖泊时,白昕颜的尸体已经被几个会水的人捞了上来了,眼下何太医正把着脉,一个劲地摇头,看着架势,十有八九是保不了白昕颜这条命了。
“启禀老佛爷,策王侧妃已经去了。”
正如段挽月所料,何太医把白昕颜的手一扔,甩了甩袖子就到太后跟前禀报道,听得太后眉头直皱。
这白昕颜一个时辰前才到懿祥宫里见自己,不料吃了闭门羹,而且听下头的老宫女所说,白昕颜面无血色,双目黯淡,似乎是心事重重——如今却闹了这么一出,会不会是因为她吃了闭门羹,心事繁杂得再也承受不了,于是一气之下投湖自尽了的?
太后的眉头紧锁着,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白昕颜的尸首,只见到缃素趴在白昕颜的尸身上一个劲地哭着,嘴里呜呜哇哇地乱叫着些什么。
“那丫头是谁?”
见缃素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太后赶紧低声问着龙允晨,似乎想从缃素身上下手:“她可知白氏投湖自尽的内情?”
龙允晨瞥了一眼缃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叫缃素,乃昕颜的贴身丫鬟,只是……她是个哑巴。”
“哑巴?”
太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字,双眼似乎亮了一下,赶紧问道:“是天生的还是……”
“回皇奶奶的话,这丫头从前犯了错,挽月曾罚过她,只是不知怎的,她一时想不开,打算咬舌自尽,命虽是被挽月救了回来,只是,她却成了哑巴。”
往事被人公之于众,缃素怔了一下,停止了哭泣,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段挽月,又看向太后,一个劲地摇头,还用手指着自己,像是在辩驳些什么。
太后像是看出了些端倪,眼神往何太医身上一放,何太医即刻上前去,捏开缃素的嘴看了好一会儿,又给她把了回脉,一脸惊讶地回到太后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龙允晨则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段挽月,低声问道:“你留了余地?”
“我本想着,她日后能为我所用。”
段挽月冷眼看着缃素,暗暗在警告着她,一边小声地应着龙允晨:“没想到,却是被你用了。”
“依你之意,白昕颜是有交待过她的了?”
龙允晨恍然大悟,收回了目光,段挽月却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
正在两人小声议论时,缃素已被太后命人带了下去——凭段挽月的直觉而言,恐怕到了今晚,缃素就会有所行动了。
想到这儿,段挽月便瞥向了冷眼旁观的宁妃,和一脸惋惜懊悔状龙惠连,再把目光往他身后一瞥,只见段雨辰在看着自己,便轻轻点了点头,暗暗递了个眼神过去。
很是突然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紧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太监的喊声:“没有老佛爷的同意,你们不能进去啊——哎哎哎!你们白家怎么这样啊!”
段挽月皱了皱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龙允晨时,就看到一大家子的人直直地冲了过来,其中一个妇人像是没看到段挽月似的,直接从段挽月身上撞了过去,撞得段挽月一个不稳,好在龙允晨已经抱住了她,这才没有继续往后退去。
“我的昕颜啊!”
那妇人急急地喘着气,头发因快步行走而有些凌乱,只见一身深紫色衣裙的她往白昕颜尸体旁一跪,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昕颜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想不开啊?是不是被谁害了去的啊?你快睁开眼,快看看娘——”
“夫人!”
就在那少妇哭哭喊喊时,一个穿着绣金丝黑袍的男人便上前了去,皱着眉扶起妇人,低声道:“这可是在宫里,不是自个儿的地盘,容不得夫人胡来!”
“胡来?你竟说是我胡来!”
妇人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男人,大声地骂了回去:“湘云前些日子才走了,如今昕颜也走了……如今白家的女儿就剩我一个了,你叫我如何去想!”
眼看着妇人的情绪失了控,龙允晨赶紧松开了手,走上前去,一脸歉意地看着那妇人,懊悔地叹了一口气:“允晨向姨母道歉——允晨与挽月进寺庙上香,不知昕颜竟……若允晨在此,定不会出这种事。”
龙允晨的声音越来越沉,听得人的心也是一颤一颤的,加之以那自责懊悔的神色,实在难以让人不动容,就连段挽月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然而段挽月却不是因为龙允晨的真性情而感动的,而且因他那颠倒黑白的虚伪君子嘴脸而颤了一下——果真如她刚嫁与他时所想的,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姨母不怪你。”
夫人含泪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龙允晨,直勾勾地盯着段挽月看,冷冷道:“昕颜前日给姨母来过信,说是生活十分不如意,有人在暗地里逼她做着些违她意愿之事……不料今日出了此事,这叫姨母怎能不痛心气愤!”
妇人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段挽月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昕颜竟做得如此周全,而方才还劝着妇人冷静的男人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劝了,只低声问了一句:“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那男人还是有些理智的,听见妇人这么说以后,不是急于和妇人一起追问真凶,而是问妇人说这话时可有把握。
只见夫人又抹了一把眼泪,凶巴巴地道:“我若没有证据,怎敢说出这话来!那封信还在梳妆台的首饰盒下压着,夫君大可派人去取,以便于大理寺去查害昕颜的凶手!”
妇人说着这话,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段挽月,仿佛段挽月才是那真凶一般。
段挽月被瞪得起了一身的寒毛,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去看那妇人,心里却在冷笑着,只想着让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反正遭殃的不会是她。
证据被那妇人一摆以后,那一大家子的人立刻闹腾了起来,从开始的悲痛转为了愤怒,愤愤地嚷嚷着要太后给他们个说法,吓得那些个侍卫在太后身外围了一圈,剑也随即出鞘。
本来白家历代就少女子,被处死了的白湘云自身作恶多端,罪有应得,白家因此也不表示什么;但白昕颜是新生一代唯一一名女子,她受了委屈被已经是让白家十分心疼的了,可没想到迫害她的人竟然还不甘心,非要把她逼死——这怎能让他们不生气!
“都给哀家静一静!”
太后被变得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声喝道:“哀家方才已把侧妃的贴身丫鬟给带下去了,待何太医治好以后,想必真凶也藏不了多久了!”
白家的人听到太后这么说以后,顿时静了下来,然而那妇人却惊讶地问道:“老佛爷说的可是缃素?怎的她也遭了毒手?”
何太医见状,赶紧上前去,把方才段挽月的话又说了一遍,只见那妇人一脸怒容,恶狠狠地瞪着段挽月,牙关紧咬,目光凶狠得似乎要把段挽月碎尸万段一般。
若岚见状,下意识地往段挽月身前挪了两步,以便应对不测之忧,段挽月却不以为然,冷冷笑了一声:“这位夫人如此瞪着我,可是觉得我是那凶手?”
“我不过一介平民,怎敢怀疑尊贵的策王妃!”
那妇人虽觉得是段挽月害了白昕颜,然而眼下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明知不可打草惊蛇,但她就是气不过,于是朝着段挽月低声吼了一声,谁知段挽月冷冷地一笑:“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否则这些话,白夫人还是留着哪天事情被揭发了以后再说吧。”
段挽月虽知这么说会引起众人的怀疑,让人觉得她才是那真凶,然而她这话的目的却是想着提醒那妇人,若是有了证据,再尊贵的人也得还白家一个说法——好比如那监国皇子。
“无论是谁,只要是恶意加害我白家儿女的,老夫定追究他的责任!”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那一大家子人闻声,立刻往两边退去,让了一条路出来,只见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而白家各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带着敬重的。
段挽月眯了眯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眼前的这个老者一定就是白家的一家之主了。
“我们白家好歹是荆国最有名的家族之一,然而嫡系小姐却被恶人给害了去,若不讨个公道回来,这让我们白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白家家主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用力地敲着地,气得直吹胡子,那被眼皮覆盖了一半的双目虽然混沌,却不失精明,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又继续道:“为了挽回白家的颜面,还有安抚我那可怜的孙女儿,老夫恳请太后派人彻查此事,并要那恶人跪下道歉,否则——否则白家,从今日起不再额外进贡!”
太后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白家可是荆国最富裕的经商家族,而白家也为了打通官府关系,每年除了相应的税务和贡礼以外,他们还时常给太后和皇帝等权力最高者额外进贡——而这笔钱财,也是每年国库亏空时,用于填补的较为重要的一笔数目,若是这笔数目没有了,那么国库填补将会十分吃力,甚至是无法填补。
龙惠连如今成了监国皇子,自然也懂得白家不再额外进贡意味着什么,而龙允暮听罢,与龙允晨对视一眼,暗暗握紧了拳头,侍卫们的剑锋反射出的寒光,不亚于他眼中的寒光——果然,要想结束这种情况,靠龙惠连是不可能的!
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虽然她也十分不乐意白家的抗议,然而白昕颜被迫害至死的事横在眼前,她不得不派人去彻查,还白家一个公道。
“你放心,哀家定会给白家一个公道!”
太后咬了咬牙,垂眸思量了片刻,又看了看龙惠连和龙允晨,朗声道:“哀家回宫后立刻下懿旨,让大理寺全权负责此事,七天内定让那恶人给白家道歉!”
段挽月双手环胸,依旧冷眼看着依旧在瞪着自己的那妇人,对于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慌张,依然十分淡定,然而眼眸一转,却看到了何太医领着缃素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