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挽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颇为华丽的帐篷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毡毯上又是一层由动物皮毛编织而成的地毯。
段挽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龙允晨的帐篷。
“挽月醒了?”
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段挽月愣了几秒,转过脸,惊讶又茫然地看着坐在床沿边上,微微皱眉地看着自己的皇后,不由得纳闷地问道:“母后?我怎么……会在这儿?”
段挽月分明记得,自己睡的那个帐篷可是侍从的帐篷,而且朦胧之中似乎还听到龙允晨说过,晚些时候再来看自己的,显然那个帐篷已经归自己所有了——然而为什么第二天醒来,却是睡在了别的帐篷里,而且皇后也在这里?
皇后没有说话,抿了抿嘴唇,伸手轻轻掀开段挽月的被子,却不小心碰到了段挽月的右脚。
“还很疼吗?”
皇后见段挽月的脸色猛地一变,咬了咬唇,手指轻轻抚过被包扎好的右脚,轻声道:“晨儿昨夜把你送了过来,说你受了伤,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昨夜的事,母后也了解过了,你放心罢,母后定还你个清白。”
“多谢母后。”
段挽月咬住牙,强忍着痛坐了起来,用被子包住身体,问道:“母后可知策王殿下去哪儿了?”
“晨儿去狩猎了,你还是快躺下歇着吧。”
皇后站了起来,掖了掖被角,一脸担忧地道:“你呀,今儿就好好歇歇吧,母后一会儿便把那香菱和段雨辰逮来,好好审审。”
“多谢母后。”段挽月点了点头,一脸感激地看着皇后:“不知母后能否把若岚叫来——挽月伤了脚,下床梳洗颇有不便……”
“瞧母后都糊涂了,差点儿给忘了这事儿。”
皇后笑了笑,对着帐外喊了一声,转过头来捏了捏段挽月的脸:“母后先去处理她们,你就好生歇着,别到处乱跑了。”
段挽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再次诚恳地向皇后道了谢,而皇后也在看到若岚进来报道时,才安心地离开了帐篷。
“……这是怎么回事?”
段挽月和若岚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半个字也憋不出来,一阵沉默后,段挽月才问了出来。
“殿下半夜帮小姐换了药,然后就把小姐放到这边来了,说是不放心小姐在那儿待着。”
若岚一边说着,一边朝段挽月走去:“殿下今儿一大早就找了皇后娘娘——想必是想借皇后娘娘对小姐的心思,来处理二小姐。”
“……这么说,他是打算和皇后联手了?”
段挽月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想起昨夜龙允晨说的要夺嫡一事,暗暗皱眉——他该不会是打算先从皇后处下手吧?
“……小姐在说什么?”
若岚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段挽月,一脸怪异地看着段挽月,低声道:“该不会是……”
“没什么。”
段挽月连忙摇头,打断了若岚的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对面边上的靴子后,淡淡道:“给我找双靴子来——我想去狩猎,当泄泄恨。”
“可小姐的脚……”
若岚掀开了段挽月的被子,拧着眉头看着包了一圈又一圈的脚踝,犹豫了片刻,拼命地摇头:“小姐还是歇着吧,奴婢真不敢带小姐出去。”
“不需要你带——你只要跟着就好了。”
段挽月俏皮地笑了笑,扶着柜子站了起来,把重心放在左脚上,半蹦半跳地挪到了靴子旁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一边穿着靴子,一边嘟着嘴,抱怨道:“亏我昨儿才夸你对我百依百顺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性子,真是……”
段挽月说罢,故意装作失望的样子啧啧两声,把若岚气得直瞪眼,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手夺过了段挽月手上还没来得及穿上的另一只靴子,气呼呼道:“奴婢奉劝小姐一句,真的莫要外出——如今小姐的脚伤了,万一又遇到了刺客,那该如何是好?”
段挽月像是听不见若岚的话似的,套上了靴子的脚用力地踩了踩地毯,绷带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昨晚那般痛到不能动了。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奴婢只怕这是二小姐和贤妃串通一气,有意为之的啊!”
若岚见段挽月没说话,抓起一件裘皮斗篷就往外走,脸色微微一变,赶紧追了出来,想伸手拉住段挽月,却被推开了。
若岚无奈,只好由着段挽月上了马,背上弓箭,跟在她身后,策马而去。
在狩猎场转了好几圈,段挽月也没有看到平日里不时蹿出来的香獐和野禽,不过暗暗数了数,今日已经是春围的第四天了,皇家的狩猎,很多都是事先放了很多猎物进去的,眼下估计只是被猎得所剩无几了。
“罢了,去溜达溜达吧。”
又寻了几圈,段挽月还是没见着一只猎物,只好作罢,抬起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又看了看山顶,思考了一阵子,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走去。
被马蹄带起的落叶漫天飞舞,阳光洒下的光辉被打碎了一地,沉重的马蹄声回荡在幽森的树林里,覆盖了暗处拉弓搭箭的声音。
一支利箭飞快地穿过飘散四处的落叶,紧追前面一蓝一赤的身影。
“啊——”
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叫声,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惊飞了不少栖息在两旁树上的鸟雀。
身后的若岚突然倒地,段挽月连忙抽紧缰绳,原本飞驰的黑马被猛地一勒,前蹄腾地而起,不满地悲鸣几声,段挽月又把缰绳往右一扯,黑马极不情愿地侧向右边,前蹄重重地踩回地上。
“你没事吧?”
段挽月赶紧跳下马,蹲在若岚身旁,轻轻扶起她,伸手握住那支刺穿若岚右肩的利箭,眉头一皱,低声道:“忍着点。”
段挽月说罢,手腕猛地一用力,把利箭迅速拔了出来。
若岚吃痛地叫出声,不断涌出的鲜血很快就把她赤色常服染得更加红了。
“谁!”
段挽月把剑从剑鞘中抽出,也顾不上自己还有脚上了,护在若岚身前,警惕地盯着几颗粗壮的大树后把枯叶踩得沙沙作响的人。
若岚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看着草丛中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瞳孔紧紧收缩,恐惧与意外布满了脸庞。
没有太多的时间惊讶,若岚狠狠地一咬牙,夺过段挽月手中的剑,把剑插入泥土中,双手紧紧抓住剑柄,努力地支起上半身,勉强地站了起来,然而手脚突然一软,又倒了下去,左手紧紧捂着右肩,清秀的五官扭成一团,痛苦万分。
“原来如此……”
段挽月半眯着眼眸,看着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众多黑衣人,有手持弓箭的,也有手握长剑,不禁冷冷地笑了笑。
“凭你还想拦我们?”
为首的刺客剑眉一挑,瞳孔中满是看着若岚受苦的愉悦:“番木鳖开始发作了,就算我们不动手,你也撑不了多久。”
“你们竟在箭上抹了毒?”
段挽月大惊失色,再看看若岚那异常痛苦的神色,心猛地一沉——没想到他们竟学到了自己的手段。
一道黑影突然冲了过来,段挽月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只感到胸口被人用力地拍了一巴掌,打得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连连后退。
而半跪在地上的若岚也被人击落了剑,一个黑衣人紧紧地掐住她的右臂,迅速往她脖子上架了一把剑。
“放开她。”
段挽月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凶狠的目光直往控制着若岚的黑衣人迸去。
“王妃有资格威胁我们吗?”
刺客冷笑着,抓着若岚的手臂紧了紧,紧贴着她脖颈的剑划出一道血痕。
也不知道那血是她的还是刀上本来就有的,若岚只感觉脖子一凉,心下一沉,彻底不敢动了——只怕这一次,是过不去了。
段挽月的眉头猛地一皱,余光瞥了一下剑,立刻头皮一麻——剑也是被淬了毒的!
“别废话,快走!”
刺客恶狠狠地说道,随之用力地把若岚拉了起来,向树林外推去,还剽了一眼段挽月,似乎在示意她跟上。
段挽月无奈,咬了咬牙,还没迈开脚跟上,就有两个黑衣人上了前来,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段挽月的手,逼着她一起往森林的尽头走。
若岚被挟制着到了悬崖边上,才出了树林,段挽月就看到青禾一个人直直地站在远处的悬崖边上,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青禾本按着龙允晨之命监视若岚,不料才跟丢了片刻,段挽月就被一群黑衣人抓住了——要是龙允晨在此,会不会首先要了自己的命?
若岚见到青禾也在,双眼忽地一亮,然而还没来得及告诉青禾状况时,颈上就是一痛。
若岚吓得怔了一下,再也不敢懂了——她能感觉到脖子上有点热乎乎的血流下。
若岚是不怕死的,但她怕的是段挽月死,更怕自己死了以后段挽月的遭遇——眼下她也只能吞声忍气,能拖则拖,等待一个适合下手的机会。
青禾皱着眉头,远远地看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山风把她的墨发吹成了乌压压的一件斗篷,然而却没有半分气势。
完全不用首领的吩咐,青禾才一出现,立刻就被一圈弓箭手包围了起来。
“原来还藏了一个。”
刺客冷冷地笑着,手猛地一举,身后的弓箭手立刻放了箭,青禾吃力地挡着,没挡多少下,剑便掉落在地。
青禾后退了两步,抱着手臂,咬了咬牙,愤愤地瞪着黑衣人,鲜血从她的指尖涌出,一支箭深深地插进她的手臂。
刺客扬了扬手指,立刻有人围了上来,将青禾一并押下。
因为反剪着手臂,伤口被狠狠地按压着,若岚的脸色白得不成样,脸色已无半分血色,幽怨的目光在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愈加令人惊悚,却由始至终没有哼一声。
“你们要的是我的命,与她们无关!”
段挽月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开黑衣人的控制,咬了咬牙,对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你只要答应我保她们平安,我就答应你,立刻从这儿跳下去。”
“不行——”
若岚和青禾异口同声地喊道,两人还是头一回如此有默契。
“只要你跳下去,我立刻放了她们——当然,解药也会给她们。”
刺客冷笑一声,凶巴巴地说道:“如果你反悔,我会立刻——”
“言出必行。”
段挽月冷冷地打断了那刺客的话,身边的两名黑衣人也立刻松了手,而段挽月也果真往悬崖边上走了两步,瞥了一眼离悬崖好几十米的湍急河流,心下一沉,回头盯着那刺客,冷冷道:“别忘了兑现你的承诺。”
刺客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似乎在示意段挽月动作快点儿。
段挽月冷冷一笑,在青禾惊讶的目光以及若岚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中闭上了眼,向后一仰,坠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