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纪念。”他点点头，笑了。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如同在突然之间，守望仿佛被一种可怕的力量掏空了一样，眼中的色彩变成了灰色，耳边是不停歇的震动和糙杂的声音，脑袋中的思绪无法聚焦，仿佛丧失了它所应有的机能。

他想不出来。

接下来，该干什么？

他想不出来……也无法思考，好痛苦，好难受，这是什么？我生病了吗？

他慌乱了，恍惚间却听到了那个还在星城时的陈辽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四四方方的眼睛，坐在木质的太师椅上，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那仿佛会笑的眼睛和那正在笑着的嘴角对他说。

“哟，守望。”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守望捂住脑袋，冷汗滴下，强迫自己要冷静。

今天，要干什么？

命运已经帮他做了决定。

这一天，一切注定要就此终结，离别早已注定，他所拥有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原封不动的吐出来的。那里面，没有一样是你的。

街道上响起了一声枪响，以及人们尖叫惊呼的声音。

医生当场便大惊失色，还以为是有人当街杀人了，连忙跑到阳台边低头向下望去。一颗子弹便在这时嗖的飞了过来，射穿了他的脑壳，带起了一抹血浆。——守望就在他身边，清楚的捕捉到他那突然僵硬的脸上还没有逝去的慌乱表情。

医生的身体直直的摔了下去，就如同从守望手中掉下去的苹果一样，跌的四分五裂，模样惨不忍睹。他向下望去，看到血浆从他的身下慢慢的溢了出来。

守望忽然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这样一个时刻，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感想居然是：这家伙明明是脑袋中枪了为什么血却是从背部开始漫出来的？

真是没救了……母亲忽然拉住守望的手，将还处在呆愕状态的他拉回了现实，他们下了楼，涌入不知何时开始逃亡的人流大军中，这些人如同洪水一般在汹涌拥挤的前进，不断有人被踩倒——而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守望跟着母亲在人群中，被挤得心烦意燥，怒火中生，可是忽然间，一股剧烈的震动炸的他一个踉跄，身旁原本密密麻麻的人在一瞬间就化成了血泥溅在了他脸上。他摸了摸脸上的血，决定原谅他们之前的行为吧。

“守望，没事吧！”母亲蹲下来，手忙脚乱的硬生生的将他满脸的血浆胡乱的抹去，拉起他们就往小巷处拐去，一阵鸣长的警报响起，飞机从头顶飞过，丢下了无数的炸弹。

他们在小巷中穿行着。

每每到达路边的时候，第一眼都是倒下的尸体和到处逃着的人类以及不断在开枪追赶的警察，火焰四起，烧毁了所有的房屋，木板掉落下来发出的断裂脆响让人感到发自心底的惊慌。

母亲拉着守望，是那么的用力，攥的紧紧的，守望望着那双手，仿佛那不是一双从小到大的大小姐的手，而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干粗活的手，但在此刻，那双手上传来的温度却那么的让人安心。

但是，路总是要跑到尽头的。

绕来绕去，他们还是回到了大道上，满目的疮痍映入眼帘，大火一点一点的烧着，——不烈，但到处都是，他们找不到出路了，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条街道，守望看到前方不远处有零星几个人影在奋力的向前跑去，这里目前却很安静，没有危险。

虽然如此，守望却看到母亲绝望了，眼睛中溢出了痛苦的泪光。

她慢慢的蹲了下来，捂着脸哭着，妹妹什么也不懂，只是有些害怕的紧紧拽着他的衣角，眉头微微的厥了起来。

守望站在那里看了看四周，觉得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如今不管往哪里跑，都会被人发现，而他们这样弱小的组合，哪怕只是一个拿着警棍的普通青年都足以绝望了吧。

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完了。

绝望了。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们只能等死！

但守望却感到内心松了口气。

有人发现他们了，从远处召集着人手往这边赶来，母亲惊慌的站了起来，想拉住守望的手，却被轻轻的躲开了。

面对着她那错愕的目光，守望只是微笑，笑的很灿烂很灿烂，这绝对是他此生最阳光的笑容，如同天上的太阳般耀眼，纯粹而炽烈。

“母亲，该放手了。”他轻语。

“什……你在说什么？”她的表情有不解，有焦急，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与一些隐隐作祟的害怕。

“如果事到如今我说这一切都是梦，一直以来你与我一起经历的人生，我早已经历过的话……”守望迟疑痛苦的缓缓说着，“你会信吗？”

母亲却没有回答，她手足无措着，垂起又放下。

“一直以来的人生，只是我的臆想的话，你会相信吗？”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们所经历的这些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你会相信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母亲害怕了，她想要去拉守望的手，守望脸上的微笑让她心慌，仿佛就如同他说的那样，眼前这个人随时都会突然间消失，离开掉。

“我……很感谢您。”

母亲愣住了，不知所措。

“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爱我的妹妹，可是她现在还小，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想看着她长大……可是这是重来多少次都做不到的事情。”守望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溺爱的样子无比怜惜。

“她生来便是要为我去死的，这无疑是最残酷的事情了。但是我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是我杀的她……”

“你……”母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张着嘴巴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下涌。

“那是……难以想象的黑暗日子。母亲啊，你可以想象到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吗？当我从一片黑暗中醒来，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怀中，而自己的手中却沾满了鲜血；四周都是尸骨，火焰在狂舞，如同咆哮在这世界上的王，我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哭嚎着，呐喊着，痛恨自己做过的一切，却无法挽回……”

“感谢他！”守望认真的说。

“他让我再见到了你们，这是一场无比美好的梦境，只是……”

他不再说话了，低头沉默着。身后是越来越近的人群，有人举起了枪，瞄准了这边。

“呐，母亲。”少年忽然低声的轻语着，声音神秘而诡谲，

“你知道吗，为什么这么真实的梦境，我却可以知道自己身在梦中而非现实吗？”

“因为一开始……就有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破绽在不断的提醒着我啊。”

“它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说起来也是，本来就没有什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