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是推进，守望就越是烦躁。

他觉得自己内心中仿佛住着一个主宰着自己愤怒、理智、生命的恶魔，他经常在下午的时候望着闹钟的秒针一动也不动，直到身旁的咖啡凉透，太阳光芒昏暗为止。

以往，守望觉得这样的时光很惬意，如今却只剩下残酷——

残酷到可怕的现实。

母亲也渐渐开始适应了工作了，因为勤劳，工资也在不断的上升，家中的物质需求已经接近了稳定，填了两张床和一个沙发。每次回到家中，她脸上的笑容总是毫不吝啬的绽放，百花生焉。

已经……三月末了。

从这一天开始，妹妹与母亲便发现守望对于日历的关注程度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他会看着日历到入神，如果没有被人叫醒的话，甚至能站到四五个小时之久。

妹妹时常会别吓到，放声大哭。

而妹妹哭过之后，这种情况就有了好转，虽然守望还是会盯着日历，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痴迷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在意些什么。

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母亲在猜测着，决定精心的度过接下来的几个节日，并特意的请了一周的假期，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

四月一日，早上醒来时，守望看到一如既往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苹果，依旧是有些发黄的外皮，却透着香甜的味道，他拿起来，放到眼前慢慢的观赏。

他笑着将歪歪扭扭的苹果掰成整齐的两半，看到里面用巧克力伪装的虫洞，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让苹果黏在一起的，只可惜粘的不是很好的样子。

那核心上面，用廉价的黑巧克力涂抹的虫蛀的痕迹被守望很认真的吃掉了，略显苦涩，但仔细品尝的话却有一些香甜。他思索着，觉得只要是巧克力妹妹一样会吃的很开心，便留了一半放在床边，轻手轻脚的起床了。

嘛，母亲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恶作剧了吧。他吃着仅剩一半的苹果，嘴巴在笑，眼睛在哭。

“这种苹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吧……”

守望突然大口的啃了起来，几口便吞咽进了肚子中，便如同耗尽了力气般瘫坐了下去，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等待着下一天的到来，如同垂暮的老人，虚度光阴的得过且过。

四月二日，他如往常一样的带着妹妹玩了一天。

四月三日，他又带了妹妹玩了一整天，不同的是今天的母亲回来的早了些，比以往早了足足一个小时，并为他们带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妹妹当然只是高兴的欢呼，守望却微微眯起眼睛，轻轻的笑着。

是吗……

今天的是父亲的生日啊。

他们一家在餐桌前点起了蜡烛，许好了心愿，无比开心的吃了一嘴的奶油，守望帮妹妹擦着嘴巴，母亲还为她戴上了那附赠的纸帽子。被打扮的妹妹一刻不停的吃着，如同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守望，一直都在温暖的笑着。在烛光下，他那温暖的笑容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母亲在感到一阵惊悚与感慨的同时还有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的担忧，她发自内心的觉得守望有些不对劲，她甚至开始害怕守望的不对劲，就比如现在，她便害怕着守望的那个笑容，因为那个笑容……

总是透着一股失去生机的死寂，仿佛不再有了生存的欲望，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母亲害怕守望悲伤。

四月四日，他们全家去给父亲上了坟。

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走半个小时的路，再爬过一段山岭，便能看到父亲被埋葬的地方——

一处公墓里。

他们走了很久，路过了很多的墓碑，有些人在面容哀伤的祭拜着，更多的石碑上却已经生出了杂草，看守的老头垂着眼皮，沉沉欲睡，仿佛随时会跟那些在他身边躺在地下的人们一样，就此再也不醒过来。

妹妹还是那么快乐，如同一只百灵鸟，守望让她在路旁采一些她觉得好看的野花，送给父亲。

妹妹欢快的跑进了墓碑林中，仿佛在迷宫中穿行。

守望却只觉得可怕，因为她的脚边躺着一具具早已没有温度的尸体，此刻早已腐烂或化为朽骨，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是活人绝对没有办法干预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该多么可怕啊？

他将妹妹采的野花放在了父亲的墓碑上，父亲的坟墓被安排在公墓很远的地方，几乎要蔓延进山里，四周只有几个野坟，上面的土地中长着错杂的野草。

守望抚过墓碑那糙杂的轮廓，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想着些什么，站了很久很久，连在回去的路上也在发呆。

母亲将一切看在眼里，无比的担忧。

她决定去为守望找一个心理医生。

然而当心理医生问母亲她的儿子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她也说不上来，哑口无言。

母亲也不明白，守望有哪里不对劲，只是偶尔……偶尔的时候……

“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她轻声的说着。医生摇了摇头，仅仅凭着这种莫须有的感觉，是无法鉴定一个人是否有心理疾病的。

母亲带着满面的愁容回去了，一进门又看到守望站在日历前，不知为何，她突然讨厌起了那个日历。

这个夜晚，母亲怎么也睡不着，她折转反侧了半夜也无法入睡，只好起身，想给自己冲一杯咖啡喝。

可是她又看到了——

守望穿着睡衣站在日历前，一眨不眨的发呆。

那个时间有多久呢？母亲浑身冰冷，所以不知道，她只是在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将那串日历拿了下来，丢进了垃圾堆中。

守望，并不知道母亲的担忧。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睡觉了。哪怕苍老的灵魂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儒弱的身体也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和走路发飘了。

可是……他睡不着。

守望的整个脑海里都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四月五日了。”

“四月五日了……”

“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四月五日了……”

“那么，还剩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