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忠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福星车行。
他特意比平日里车夫们收工的时间晚了些过去,但没有像之前去找严逸文那次那么晚。
晚些时候上门,是替严逸文着想,毕竟卖掉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产业,对谁来说都不是光彩的事情,要是谈话的时候车夫们一个接一个的来还车,严逸文肯定会有所顾忌。
而太晚的话,忠国也没法放心。
自打之前猜想严逸文可能会带着钱离开汗口市的时候,忠国就再也没办法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驱散了。
如果严逸文真的打算离开,那他要是去得太晚,兴许就要迟了。
掐着车夫们收完车的时间来,刚刚好。
可是还没到福星车行门口,忠国就发现情况不对了。
按照他预先的估计,这个时候福星车行的车夫们应该都已经还了车子,车行也应该关门打烊了才对。
可是还没等他到车行门口,郑大拉着他刚到福星车行门前的那天街上,忠国就看到远处扎着堆的车夫们和他们的人力车。
看样子,这些车夫似乎都在等着还车。
忠国皱了皱眉头,吩咐郑大把车子停了下来。
他距离福星车行还有几十米远,这时候天色昏暗,车行门口扎堆的车夫们也都只顾着自己聊天,没有注意到他。
要是再靠近的话,说不好就会有车夫认出他来。
忠国慢慢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既然不方便过去,那他就只能够等着了,好在收车不是什么麻烦事,记个名收个钱,快的话半个钟头就能够完。
“郑大,把车子拉到边上去,别让人瞧见,我在边上溜达一圈,等会儿再过来。”
郑大点了点头,依照吩咐把车子拉到了旁边街道边上,放下车子靠在上面休息。
忠国又瞅了一眼福星车行门口的车夫们,摇摇头调转身子走了出去。
等他溜达完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来车行的时候,福星门口已经冷清下来了。
忠国叫醒了在边上蜷着身子打盹的郑大,两人一同来到了福星车行门口。
车行的两扇大铁门已经被关上了,院子里停放着一百多辆人力车,里头小屋亮着灯,不知道是在洗漱还是在吃饭。
忠国这时候也顾不上客套了,要是等里头的人洗漱吃饭全都弄完,他怕是要给冻死了。
郑大拍了两下铁门,里头小屋里就钻出了一个人来。
忠国立刻由那个身形认出来他是严伦,连忙招呼了两句。
“严伦,是我,开开门,我有话要跟你叔说,嘿,外边可真冷啊。”
等严伦走进了,忠国才看到他一副有口难言的为难模样。
“华老板,是你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忠国笑了笑。
“有好事,你开开门吧,我直接跟你叔说。”
看他这副样子,严伦心里暗暗庆幸了一下。
看来忠国还没有得到严逸文去旷州的消息,这样一来,严逸文就领先了一天一夜了,这段时间足够他赶上好一段距离的。
严伦舔了舔嘴唇,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找点儿什么借口,再帮严逸文把时间拖一拖。
还没等他开口,忠国又催他了。
“快开开门啊,严伦,外面太冷了,让我进去暖和暖和,你叔在里头吧?”
严伦被他这个问题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那个......我叔不在。”
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话已出口,严伦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想要再挽回失误也已经来不及了,忠国已经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严伦,你说什么?什么你叔不在?”
瞬间,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在了忠国脑海里,刚才车夫们拥堵在福星车行门口的景象也被他串了起来。
莫非严逸文今天压根就没有去美最时洋行上班?在洋行里工作的人只有严伦一个!所以他才回来晚了,而严逸文也没在车行,所以福星车行收车的时间才比平时要晚,那些车夫们才会堵在车行门口。
脑海里这样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叫忠国的心越跳越快。
白天明明听到雪利福说严逸文上班了的,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要么就是雪利福在敷衍他,要么就是雪利福搞错了!
那个时候雪利福不也是刚从外面回洋行吗?说不定他压根就不知道严逸文上班了没有,只是凭感觉随口那么一说!
忠国顿时悔恨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着进去洋行亲眼确认一下呢?!
这下坏了。
冷汗从忠国的额头上留了下来,可他还得安慰自己。
兴许严逸文只是出门喝酒去了,也许是有朋友今天过来找他,说不定是白天在洋行上了半天班之后,他就被人约出去了,而现在估计还在酒楼里呢!
这不也很正常吗?毕竟从前他自己在洋行里当买办的时候,也有过几次中午就开溜的经历。
没错,严逸文肯定是出门喝酒了。
一边安慰自己,忠国一边颤抖着声音问严伦。
“严伦,你跟我说实话,你叔今天上班了没有?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快告诉我!”
严伦被忠国的表情吓到了,眼下的忠国脸色发青,冷汗不停,任谁看了也知道有大事不妙了。
到了这个地步,严伦瞒不下去了。
“华老板,你先别......你看起来怪吓人的,你找我叔有什么事情?先冷静一点,这样,你先进来烤烤火吧,你这样子看起来就跟病了似的,身体不要紧吧?先进来,先进来,我给你弄点儿热水喝。”
严伦是真的担心,要是让忠国继续这么站在门外,搞不好就真的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等严伦把铁门上的锁打开,还不容他将门拉开,忠国就朝前一冲,撞开铁门朝院子里的小屋跑了过去。
严伦连忙跟在后头。
冲进了屋,忠国迅速朝屋里一扫,他的心立刻就凉了。
屋里没人,再看床上,被子只剩下了一条。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来的时候,床上可是有两条被子的。
就算是要放在院子里晾晒,现在晚上也该收进来了,何况刚才他从院子里跑过的时候,压根就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放在那儿晒。
严伦也冲进来了,他被忠国的举动吓了一跳。
“华老板,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