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正兀自感叹，船上的一位三副跑了过来，告诉忠国说船长找他有事。

忠国猜测船长是想让他和引水人交流，这条船上的船员都是地道的英塔利亚人，除了船长能够说几个简单的玉龙国语言的单词，其他人都不会说玉龙国话。

能够成为引水人的，大多都会几句英塔利亚语或者悉斑亚语的简单航海术语，但是双方交流，大多数时候还是靠手势。

贝京轮的船长这一次难得船上有现成的翻译可以用，便派人把忠国请了过来。

忠国吃了别人招待的饭，也不好意思拒绝，临时充当了一次翻译。

船长招募的引水人是一个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但是一双眼睛很亮，一看就是久在海边讨生活的渔民。

忠国和他交流了一会，才明白船长把自己叫过来是干什么。

引水人引水要价，一般都是根据船只大小和吃水深度，贝京轮这种体型庞大而且吃水很深的船，可供航行的海域少之又少，一个不慎就会触上礁石，引水的难度也大，平时船长没有少花钱在这上面。

船长叫忠国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够借着这位玉龙国人的面子，让忠国和同胞砍砍价。

引水人要价是三块钱，这个价钱比在码头上做苦工的劳力好几天挣得还要多。

不过引水人也不是天天能够有活干，并不是每天都有远洋海船抵达通商口岸，就算抵达了，想要做生意的引水人也不少，而且大多数时候，引水人都只能够碰上一些小船，引一次水赚个几毛钱快把钱。

另外做引水人还要多少懂得一点航海知识，光这一点就让这些靠海吃海的人少有人够资格了。

忠国对于这其中的门道其实是一窍不通，只是眼下被船上的人期盼的推了出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砍价。

没想到两人一交谈，引水的汉子就很痛快的答应减掉一块钱，两块钱成交。

船长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重新雇佣引水人也麻烦，看到真的便宜了一块钱，立刻就笑着拍了拍忠国的肩膀。

忠国无奈的笑了笑，因为对这个时代的引水人工作很感兴趣，就跟在了引水人身边，和对方闲谈。

引水人名字叫建风，祖上是渔民出身，令忠国意外的是建风竟然还是个“引水世家”，家里父亲以前也是做引水人的。

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建风的父亲主要是以在奥门附近竹海一带打渔为生，后来看到来旷州的外国船越来越多，便瞅准了商机，每逢有远洋商船靠岸，便摇着舢板载着新鲜的蔬菜过去贩卖。

旷州的海关为了对来玉龙国做生意的外国船只加强管控，十分重视补给品的买卖活动，船只所需要的补给，大多只能够通过得到了官府许可令的商行进行采购，普通人只能够做一点很小的买卖。

不过尽管只能小打小闹，建风的父亲也通过和外国人做生意赚了一笔钱。

除了贩卖蔬菜以外，建风的父亲还经常与船上的人磕磕绊绊的交流几句，船员们经过了一段长时间枯燥无味的航海生活，也很乐意和这个卖力的中年男子说上几句话，问问港口的新闻。

从船员们的口中知道了引水人这么一个职业之后，建风的父亲就开始上心了。

他久在海边讨生活，对于奥门附近的海域熟悉至极，看到引水人不用像渔民那么辛苦的捕鱼，赚的钱又多，便开始寻人打探当引水人的门路。

要当引水人，熟悉海域是基本功，此外还要懂得一些航海术语，最后到官府那里拿到资格证，才算是一名正规的引水人。

也有不少引水人是没有资格证的，这样的引水人被称为外部引水人，只能够把船只引到竹海关口处的奥门，再往里，就只能够交给由官府认证的正规引水人。

建风的父亲就是一名外部引水人，因为久拿不到官方资格，挣得钱也远远比不上正规引水人。

后来听说洋人开始发展内河的船舶运营，建风的父亲就带着家小迁徙到如今的地方。

建风的父亲喜欢和洋人攀谈，又做过一段时间的外部引水人，能够简单的说上几句英塔利亚文，也明白一些基本的航海术语，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教给了建风。

建风长大之后，对这一块地方的海域也十分熟悉，于是就做起了引水人的行业。

现在建风是一名有二十余年引水经验，拿到了官府颁发的引水人资格的老练引水人，贝京轮的船长正是看他经验丰富，又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才选了建风。

忠国听得感叹连连，这正是市场造就需求的典型例子啊。

等船只行驶到了入海口，建风便不再和忠国闲谈，开始认真为贝京轮引水。

忠国听他说得兴起，也不走开，就站在旁边看建风工作，不时充当一下翻译，把建风表达不清楚的话翻译给船长听。

船只的航行速度降得十分迅速，到后来开始连船尾的浪花都不再翻白，建风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对于引水人来说，让船只触礁一次，就是职业生涯洗不掉的污点，尤其是建风这种有官方执照的引水人。

只要一次没能够顺利引导好船只，事后就需要向海关监督做出解释，建风告诉忠国，自己二十多年来，引导了不下一千六百条船，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不少船长还给我写了推荐信，这次出来匆忙，我没带，以后要是有机会，我给你看看，有英塔利亚船长的，还有赫兰船长的，还有悉......”

猛然，一声巨大的金属摩擦声沿着船体传进了忠国的耳朵，声音之大，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建风得了脸色立刻一沉，看到他的表情，忠国心里暗呼了一声，不会吧，偏偏这种时候出事？

要是船在这里出了问题，那么事后船体进行检查的时候，放在船舱里面的那一批军火可就要全部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