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开张前,严逸文就已经打听明白了这个继承了忠国车行全部车子和地方的新车行的开张时间。
公司开张当天,他没有去洋行上班,而是特地留在了福星车行。
早上车夫们来拉车,他眼看着车夫们把院子里停着的人力车一辆辆的拉出去,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可他也知道这还没到松懈的时候,他能够提前打听到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的事情,这些车夫可没有那个本事。
等到他们发现从前的忠国车行又开张了,就该有反应了。
一上午,严逸文都心神不宁。
他想坐下来歇会儿,可是屁股刚一挨上凳子,整个人就立刻又站了起来。
他坐不住,并且只要一做下来,就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一样。
院子里明明很干净,可他也还是抓起了笤帚进行清扫。
忠国这一手玩得很漂亮,愣是叫他找不出半点漏洞来攻击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
按照和他的约定,忠国退出了汗口市人力车市场,也没有再插手人力车的生意,这个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和忠国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车子都被他卖了,车行的十七个东家虽然是他的朋友,但是这并不能够说明什么。
车行忠国也转了,听说是对方买下车子之后当成饶头白给的。
总而言之,他忠国是和这个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严逸文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忠国早就预料到了他的所有行动。
很可能打从那天晚上被他逼迫着签下契约退出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以及答应帮他筹集资金的时候,忠国就已经想好了到今天为止的所有事情。
如今忠国从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脱身了,干净利落地甩掉了已经没办法再拿来挣钱的忠国车行,可是他手上却捏着那五万块钱连个买车的地方都找不到。
而且弥陀寺借给他的钱到了期限他得连本带息的还,但是假如没办法按照预先想好的步骤扩充福星车行的规模的话,那这笔钱压根就没有意义,白跑了这一趟,自己还得搭上利息。
今天就是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开张的日子,严逸文十分紧张。
新开张的车行,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够和他抢夺市场?会不会受车夫们的欢迎?东家变了,城里的车夫认不认那块新的招牌?
只是担心贵担心,他却没办法做什么只能够静观其变。
在这种心情下,严逸文没办法让自己闲着,尽管他干涉不了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开张,但是这种时候要是自己闲着休息,就搞得好像自己已经认了命,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一样。
尽管没什么意义,但严逸文还是不停的找活做。
扫完了院子就扫里屋,都扫干净了就挑水,调完水了就算账,账也算好了就修补一下车棚子有毛病的地方......
等到把能够找来干的活都干了一遍之后,严逸文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上午也过去了一半。
归置好手里的工具之后,严逸文便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忙了这么一阵子,再不休息他的身子可受不了。
正在这时候,车行门口传来了动静。
一个赁他车的车夫拉着车子从门口跑了进来,二话不说把车子往地上一放,从怀里摸出几张角票。
“哟,严老板,今儿没去洋行啊?我还以为是谁在车行里呢,正好,我来还车了,这是今天的车份,今儿我才拉了半天功夫不到,车份就给你两毛钱吧。”
严逸文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车夫递过来的两毛钱,然后迅速把视线移到他脸上,眼神十分急切。
“怎么了?怎么才半天就不拉了?车子出了毛病?”
车夫一定连忙摇头否定。
“严老板,你可别瞎说啊,车子好好的,半点儿毛病也没有,不信你自己看看,你要是能找出哪儿和昨天不一样,出了问题,我才赔你钱。”
严逸文知道这车夫误会自己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拉了,你改行啦?”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车夫看。
车夫不敢直视他,微微别头往边上一摆,视线也游移不定。
“嗯,啊......差不多......”
严逸文皱紧了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车份我免了你的,快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车夫小心地看他一眼,见严逸文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无奈之下开了口。
“严老板,您可别怪我......您这儿车份实在是太高了,城里的忠国车行今天重新开门了,听说那边车份才三毛钱,我这......唉,严老板,您也知道,两毛钱对您来说就是一根毛,可是对我来说,那可是一顿好饭的钱哪,您体谅体谅,别跟我一般见识......”
严逸文瞬间瞪大了眼睛。
“忠国车行重新开张了?你确定?!”
车夫被他吓了一跳,僵硬地点头。
“是,是真的开张了,我刚才拉着车子打那儿过,好多人在那边围着呢,我还听说忠国车行改了名字,叫什么‘人人公司’,华老板,你不知道?”
“人人公司?”严逸文疑惑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
这车夫多半是把车行的名字给简化了。
之前他在城里的铁匠铺子那儿打听到了,接手忠国车行的东家上那儿定了几片字,顺序应该是“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
那车夫见严逸文忽然不说话了,连忙找个机会把手腕从严逸文手里挣脱了出来,将两毛钱的车份往严逸文手中一塞,不等严逸文做出反应,就一溜烟跑出了福星车行,迅速地朝着那“人人公司”的方向去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过去那边抢一辆车子赁。
好一会儿,严逸文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车夫已经没了影,他手里却多了几张浸着汗渍的角票。
空荡荡的车行里,在他旁边的只有一辆人力车。
严逸文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心里头的苦涩却没有因此而减轻半分。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