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车夫们都是城里的普通百姓,人力车出现在汗口市以前,也都是做些苦活,挣点儿辛苦钱。
而城里那些大户人家,或者富豪商贾,都是他们关注的对象。
关注那些家庭,一来是可以抓住机会上人家家里做点儿什么活,这些大户人家虽然也有小气的,但是大多数开工钱的时候都很大方。
二来,就是当个消遣。
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而言,平时的日子过得辛苦,也没有什么娱乐,有戏班子表演,他们也看不起。
这样一来,城里各种新奇有趣的事情,自然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娱乐,因为不用花钱,而且与自己无关,可以随便评论,过过嘴瘾。
像钟家这种祖上了得,如今落魄的豪门大家,一向是市井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对象。
他们穷,可并不因此而同情那些由高出跌落到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相反,对于这些落魄的豪门,大多数市井百姓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
钟家这位家主,年纪轻轻,却身体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平常百姓都不如,更是没有半分他那个当武官的祖先的影子。
这就使得百姓们更加乐意那他当话头。
每每说起来这位落魄豪门的家主的时候,人们都会咂咂舌头,纷纷对其表示不屑。
“瞧瞧,看那钟家老爷瘦得,啧啧,要是叫他和我一块儿上工,保证用不了多会,就能够把他给累趴下。”
说着这种话的时候,他们既感觉自己优越,又有一点儿羡慕。
钟家虽然落魄,可到底是树大根深,几代人下来,人家依旧还可以靠变卖家产过活,哪像他们,一天不劳累,就没法填饱肚子。
等到后来忠国租下了这栋钟家大宅开车行,车夫们便有了机会一饱眼福。
可等他们进了宅子里头之后,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富贵相,反而处处积灰,一片凋零。
钟家如今家道中落,族里自然是养不起太多下人,以前祖上风光的时候,丫头小厮都是养了不少的,除此之外还养了一批武夫,专门用来壮门面。
可是等忠国登门拜访的时候,钟家的下人,除了一个年迈的德叔,已经没剩几个了。
人手不够,大宅里许多地方也就没有人去打扫整理,多年下来,便一片荒芜。
看到了这些,那些车夫们也只能够唏嘘。
钟家凋零到了这种程度,那位家主却仍旧端着架子,不去找份工来做,实在是既可叹又可悲。
可是今天车夫们得到了消息跑过来租车,却看到这位钟家家主立在车行门口,大声的招呼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顿时倍觉惊讶。
有的车夫胆子大,看钟向满自己都放低身价开始做事了,便开口问他。
“钟家老爷,你有文化,能不能够告诉我们这车行的招牌上刻的是几个什么字?怎么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钟向满这大半年都和族里人住在城中的一间宅子里,那宅子是他用忠国给他的租金租下来的,虽然地方不大,可是却也足够让族里人安身。
为了削减开始,钟向满索性辞退了一些年轻的下人,只留下了三两个服侍了他们家一辈子的老人继续留在身边。
这样一来,许多活便只能够有他们亲手做了。
钟向满自己也没闲着,劈柴挑水,搬挪家具,只要是能够自己做的,他都去做了。
忠国给的租金虽然不少,可是一年也就一百两银子,要想让族里的人吃好点,他也只能够尽可能在别的方面节省开支。
这么一来倒是叫他发现了一件好事,本来他身子瘦弱,常年体虚,刚开始做活的时候,动不了几下就要停下来喘气。
可是过了一个月左右,他发现自己不怎么喘了,身子也比以前要轻便健康多了,晚上睡觉也睡得更香。
这样一来,钟向满就明白了,感情自己身子骨这么弱,是常年被人伺候惯出来的。
他索性增加自己的干活时间,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身子骨更是一天比一天壮实。
半年下来,他竟然已经比一般人都要健康,走起路来甚至微微带风,也不像以前一样经常咳嗽了,说话的嗓门也打了许多。
现在听到有车夫问,钟向满便抬头朝顶上的招牌看了一眼,笑着回答他。
“这个啊?和以前不一样是当然的,以前的忠国车行,老板是华忠国华老板,现在忠国车行换了东家,招牌自然也要换,这上头的几个字是‘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这个名字有说法,首先是这仁德两个字,啊,咱们玉龙国人自古以来就讲究一颗仁心,讲究德行,这两个字就是取仁心的仁,德行的德,谓之仁德。”
“人力车仨字呢,不用我说了吧,既然是车行,当然要把买卖写出来,让人知道这儿是做什么的,至于联合有限公司,这个比较有讲究,我解释给你们听,什么叫联合呢,意思就是这车行不是一个人开的,是一堆人开的,大家联合起来开一家公司,就叫联合。至于这最后的公司俩字嘛,这个是洋人的说法,就是咱们这儿车行的意思,懂了吗?”
他的声音很大,除了站在他身边的那名提问车夫,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解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所有人都被说懵了。
钟向满当然是解释的十分卖力,可是车夫们大都连字都不认识,怎么会听得明白他这一通文绉绉的话?
一个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
“钟家老爷,你这可说得太绕了,什么仁德什么联合,我看直接就叫‘人人公司’,这样好记。”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车夫的响应。
人人公司,这可比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简洁多了,而且四个字又容易上口。
钟向满知道这些车夫都是粗人,与其跟他们一个个的科普公司的名字,不如就让他们这么叫。
“行,随你们爱叫什么都行。”
车夫们笑了,先前问他话的那名车夫又开口。
“钟家老爷,你是怎么来这儿的?莫非这人人公司你也有份?你们家可从来没做过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