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华买办,请你原谅。”
面对严伦坚决的辞职要求,忠国放弃了强留。
严逸文既然跟自己这个侄子谈过话了,那么严伦会这么选,也是人之常情。
当天运输部的气氛格外沉重,平时三人之中最活泼的方亮也少了许多话。
一整个上午,运输部都没有接到工作,中午的时候,严伦就把自己的辞职申请写好交给了忠国。
“真的想好了?现在离职很容易,洋行也不会强留,可回头要是想再回来,那就不是我点头就行的事情了,高层恐怕不会愿意。”
被忠国这么一问,严伦犹豫了一瞬间。但马上他就肯定的点了头。
“我想好了,华买办,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忠国签了字。
“待会儿我把离职申请交给上面的人,现在是淡季,洋行里没什么事情好忙的,要是没什么问题,你下午就可以离职了,这半个月的工钱我待会给你。”
严伦没说话,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因为要处理严伦的事情,今天忠国一直拖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才走。
临走前他把严伦的工钱结清了。
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严伦的位置是空的。
对于这个变化,忠国倒是没什么,方明方亮两兄弟却一副难以释怀的样子。
忠国安慰他们,他不会把严伦的工作都加到他们头上,他自己也会多做一点工作。等到开年开春,他会再招一个人进来做事。
两兄弟却对此没有什么表示。
尽管知道方明方亮是因为舍不得严伦,忠国也没办法做什么。
这些日子严伦和他们相处得不错,他当然知道,可毕竟人各有志,严伦自己不愿意继续待在运输部了,别人是不好加以干涉的。
而忠国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严逸文非但没有将车子的车份涨起来,还更加张狂的展开了行动。
他直接就在门口竖了一块大木板,上头请人刻了字,大刺刺的写着“一辆车车份两毛钱”几个字,叫过往的行人都能够看见。
福星车行里的车子已经全都租出去了,可严逸文就是要这么做,有人上门来租车,他也只是一脸遗憾的表示自己的车子现在都租出去了,想租车,就得等着。
和忠国车行相比,他车行里的车子车份便宜了足足三分之一,这么一个优势,严逸文自然要好好的使用。
没几天,城里车夫们口中,已经满是对忠国车行的不满了。
以前只有忠国一家的时候,大家没得选,只能够上他那儿租车,车夫们对车子的行情也没太了解,所以一天三毛钱的车份,没有人说什么。
可是如今来了一个福星车行,人家既然能够两毛钱一天的往外租车子,你忠国车行怎么就不能呢?
真要说起来,福星车行的车子比你那儿还少呢,人家一百多辆车,一俩车子两毛钱的车份都不耽误买卖,你小四百辆车,收两毛钱难道还嫌挣得少?
一时间,拉上福星车行车子的车夫们面对忠国车行的车夫们的时候,都有了优越感。
现在坐车的人多,谁都不愁没有买卖。
没错,福星车行的车子是旧了点而,可是忠国车行的车子如今也不是那么锃光瓦亮了。
忠国的车子运来汗口市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新车也全都变成了旧车。
这时候你还比别人的车子贵,那车夫们怎么能够没有想法呢?
忠国也看出来了,汗口这边不比旷州,旷州人力车多,竞争激烈,坐车的人有挑挑拣拣的本钱,所以破车旧车想要拉上买卖,往往就得把价钱往低了要。
可是汗口市的情况相反,这边是坐车的人比拉车的人多,甭管新车旧车,能够坐上就不错了。
何况福星车行的车子也不是那么的旧呢。
这么一来,赁忠国的车子的车夫们虽然还依旧拉着他的车给他交车份,但是心里都逐渐对他不满意了起来,私下里扎堆的时候,也说着忠国的坏话。
对于城里的风言风语,忠国虽然听闻了不少,但是却无可奈何。
难道真的把车份降低一毛钱吗?
别说他现在连买车的二十来万本金都还没有收回来,就是要降,也决不能够在现在降。
现在降了车份,那就等于是忠国车行输给了福星车行。
就算你的车子多怎么的?车夫们看得明白,忠国车行动不了福星车行,反而是福星车行一来,就逼得忠国车行降了价,谁更有本事?哪边更有能耐?
忠国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他也清楚,他的车子多,车行大,家底比福星车行厚实,这种情况下,对付对方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打价格战。
他赔得起,可是严逸文未必就扛得住。
忠国想清楚了,自己就算要降车份,也不能够降到两毛钱,不能够和福星车行一样。
要降,那就要比对方还狠,降到一毛八,一毛五!
让城里的人都看看,他忠国车行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你福星车行不是能耐吗?我比你更能耐!看咋们俩谁熬得过谁。
不过忠国心里也清楚,真要这么做了,那就是两败俱伤。回头他就算把福星车行给排挤了出去,可再要想把车份涨回来,那就难了。
只要他涨价,车夫们就必然不痛快。
不管怎么说,忠国是做不成好人了。
这回,忠国才认识到了自个儿创业的艰难。
想当个好老板,也得有钱才行,好名声都是拿钱买来的,什么年代都一样。
下午下了班,忠国没去太一公司,直接去了车行。
收完了当天的车份,忠国才乘着夜色回了宅子。
回了屋,柳萱已经把饭做好了,两人便坐下来准备吃晚饭。
看还没等忠国把第一口饭扒到嘴里,院子外边的街上忽然传来了叫门的声音。
“华买办!华买办在家吗?”
听到这声音,忠国立刻就皱起了眉。
走出屋,越过院子,忠国在铁门边上看到了站在外头的人。
他的脸色铁青。
“严老板,这大晚上的,有事吗?”
站在门口的人正是严逸文。
此刻的严逸文满脸都是笑,一副热情的模样。
“怎么,前些日子你去我那儿看过我,难道还不兴我回份礼吗?”
“正吃饭呢,没准备你的食,没事就请回吧。”
看忠国开始撵自己,严逸文连忙开口。
“有事有事,你着什么急啊,本来我是想白天来你这儿,可是白天的时候你这里没有人,就算去洋行找你呢,也找不到合适的时候,只能够晚上过来了。”
忠国冷冷的看着他,没言语,等着他说明来意。
严逸文摇了摇头。
“得了,我也不多话了,我是来给你介绍个人,你自己瞧吧,”说着严逸文往边上喊了一声,“嘿,老人家,过来,叫严买办看看。”
忠国这才注意到边上的阴影处还立着一个人,等那人走进了,一张老脸暴露在亮处,忠国才看清楚他是谁。
他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