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利福盯着忠国看了好一会儿。
“那你打算怎么给洋行一个交代？”
“这个好说，洋行不是有人在河堤上监督修复工作的进度吗？那天暴雨的时候他没在，但是现在肯定在河堤上，让他去实际比较一下经过我们修复之后的缺口处泥土的紧实程度和往年河道衙门监督下修复的不为的泥土的紧实程度就好了。”
雪利福摸了摸下巴，长吟了一声。
“嗯~去监督的人是查理曼大班和我都信得过的人，他的话的确会很有效果，不过就算监测了被修复的河堤的土地紧实程度也没有意义。”
忠国楞了一下。
“这话怎么说？”
“华买办，你们修复缺口的方式我已经从那位督察员口中听到了，那的确是十分了不起、繁重而且诚意十足的方式，用沉重的木锤敲击过后的河堤，想必能够不费力的就抵挡下每年夏季的江水。”
忠国皱了皱眉。
“既然这样.......”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雪利福打断了。
“但是这没有意义。”
忠国立刻惊叫了出来。
“没有意义？雪利福二班，你在说什么胡话？费这么大的力气把河堤修得坚固怎么会没有意义？”
雪利福抬起一条手臂对着忠国做了两个往下压的手势，忠国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太过激动站了起来。
他重新坐到椅子上，不服气的看着雪利福，等着对方的解释。
雪利福咳嗽了一声。
“华买办，你跟我说的话，我在被查理曼叫过去教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跟他说过了，刚才的问题也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查理曼说的，大班的看法是，如果只有经过了修复的部位能够抵挡泛滥的江水，而未经修复的地方都没办法承受一场两天前那种程度的泛滥江水的话，那么整条河堤就毫无价值。”
忠国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椅子上的把手。
“查理曼大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一次意外，洋行就要放弃这么好的一块地方吗？雪利福二班，你之前看了那么久的地图，也没有找到合适建造工厂的位置不是吗？”
雪利福摇了摇头。
“不是没有合适的，只是价钱以及便利性都还不够理想罢了，但是相对于可能会被洪水侵害的危险，别的问题都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洋行并不一定非要在城外建造工厂不可，只要愿意付出更多的成本，雪利福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合适的位置。
不过忠国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溜走。
美最时洋行的工厂能够带来大量的人流，这对于城外荒地变得繁荣起来能够起到十分强大的催化作用。
他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个机会。
“雪利福二班，你可以转告给查理曼大班，那天晚上被暴雨和江水冲垮的缺口，我们也已经按照严格的标准进行了修复，保证不会再有......”
雪利福摆了摆手，打断了忠国。
“华买办，你怎忙看不到问题的关键呢？我直接告诉你吧，除非你们能够在明年夏季汛期到来之前把整个河堤都拆掉，全部用你们现在的标准进行修复建造，否则的话查理曼大班是不会答应工厂的修建事宜的。”
把一整条长约二十公里的河堤拆解掉重新修建。
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事情。
这比想要搬走一座山还要夸张。
但是雪利福不像是在说笑话。
忠国吞了一口口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是查理曼大班说的？”
“他亲口说的。”
能够掌管美最时洋行这么大的商行的总部，查理曼当然不是一个疯子或者神志失常的人。
他既然说出这种明显不可能实现的条件，就表示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再做出什么变更。
雪利福叹了一口气。
“我也没有办法，华买办，老实说，这件事叫我也受了不少苛责，这场突入起来的秋季大暴雨，大概是神明给下的指示吧，提醒我们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轻松。”
整条河堤在江水泛滥的时候都被冲毁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但是只要有一处建造得不够牢固，那么其他地方即便固若金汤也没有意义。
洪水这样可怕的灾难，足以毁灭一切，这可不是一般的火灾或者小毛贼能够比得了的。
而普通的建造及使用成本给洋行带来的麻烦，就更加难以和洪水抗衡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不过不说话的理由却各不相同。
雪利福是觉得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对自己遭遇的挫折感到失落和对忠国感到愧疚，所以情绪低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着急着想要尽快和忠国谈话，也是想要痛痛快快的把事情说清楚，不让自己长期受到这种为难纠结的感情的折磨。
忠国则是拼命的运转大脑，想要找出这件事新的转机来。
他原本是打算修复好今年夏天的时候河堤被冲毁的缺口，然后再经年累月的将河堤修复得更高更宽。
这种工作不是一年就能够完成的，需要至少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够慢慢的达成目的。
但是眼下他连一年的时间都已经没有了，想要把整座河堤一下子变得固若金汤，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工厂就不会修建在荒地上。
本来因为河堤决口的事情，荒地想要高价卖出去的难度就增加了，眼下却连这么一个机会都要溜走，忠国实在是不能够接受。
沉默笼罩了这间办公室。
不知道思考了多久，常规的办法已经被忠国挨个过了好几遍。
增加工人数量，增加运送石头的车子和马匹，去和查理曼讲道理.......
每一个想法都被忠国自己否决了。
这些点子不能够说没有用，但是却没办法让事情出现决定性的转机。
忠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颠覆现有状况的办法，仅仅让情况听起来能够稍微好一点根本就没有用处。
必须得是一个彻底的、全新的、从不同的角度来改变现状的点子。
他的思维逐渐开始朝别的方向散发，既然增加工人和材料的数量都不行，那就在材料本身上面做出改变......
一到闪电划过了忠国的脑海，他下意识叫了出来。
“洋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