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老板是打算支付给我们因为工期延误而产生的损失了?”
忠国看着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缓缓开口。
“你知道这条船是太一船运公司的,可你知道太一船运公司是属于谁的吗?”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迎着忠国的目光,他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据我了解到的,实际掌管太一船运公司的是华老板,你也是美最时洋行的买办,此外那公司和黎将军似乎也有些关联,贵公司的那些守卫,想必不是花钱买来的。”
忠国点了点头。
“不错,实话告诉你,黎元洪黎将军有太一船运公司的份额,而且很大,你还愿意问他的公司收取赔偿金吗?”
一抹怒意在负责人的眼中浮现。
“看来华老板一开始就没有交涉的诚意,不过别以为黎将军的名头就能够吓到我们,我们太古洋行,可不只是有这么一座船坞!”
对方被忠国的态度给激怒了,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和忠国不同,他们都是凭借着一身维护修理船只的本事吃饭的工人,长时间与不会说话的工具和船只打交道的生活,使他们具备了直接面对问题的勇气和率真的性格。
太一船运公司提出来根据船只的完成度来判断是否应该支付赔偿金,这在船务负责人看来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而对于手上的工作,负责人有着充分的信心,他能够肯定金山号已经被改装得十分完备,所有的工作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而事实证明,忠国的确被他们的工作给惊到了。
这对于手艺人来讲,是辛勤工作之后能够拿到的最好的奖赏。
因为这样一来,忠国就理应支付给他们赔偿金。
然而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忠国突然调转话锋,摆出了一副想要用黎元洪的名头还威吓他们的架势来。
这叫负责人怎么能够不生气?
忠国使出了这种无赖手段,负责人当然也不会再跟他客气。
“华老板,你若是小瞧我们船坞,可要当心吃苦头。”
忠国轻声一笑,对对方的威胁满不在乎。
“我若是小瞧了,怎么样?”
负责人身后的两个中年人脸上怒意浮现,上前一步打算对忠国动粗。
不过他们没能够越过负责人,就被两条结实的手臂拦了下来。
负责人的眼神就像被激怒了的老虎一样,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怒意和鄙夷展示了出来。
“华老板,我们船坞的背后,是连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太古洋行,你最好还是三思。”
忠国叹了口气。
“啧啧,皇帝这名头听起来可比黎将军厉害多了,对吧?不过黎将军能够为了他名下的太一船运公司动手段,皇帝却未必会给太古洋行撑腰,就算是太古洋行的高层,恐怕也不愿意为了区区赔偿金得罪黎将军。”
负责人咬紧了牙,忠国分析得有道理,区区几天时间的赔偿金,还不足以让太古洋行大动手腕。
忠国见对方不说话,继续刺激对方。
“而且,太古洋行是英塔利亚国的商行,英塔利亚国和我们玉龙国可是有旧仇的,替洋人的商行争取利益,你们就心甘情愿吗?”
负责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敢情美最时洋行的华买办来给咱们讲道理了,兄弟们,咱可得好好听着,这玉龙国几千万玉龙国人,能够在洋人的商行里爬到这么高位置的可没几个。”
忠国厚着脸皮没接这句话。
他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忽然放低。
“怎样,我有一个主意,你看,这儿算上你身后的那两个人,一共就你们仨,我给你们一人一百块钱,这件事就算了,如何?反正回头亏的也是洋人的钱,你们多报些开销就是了。”
负责人不笑了,看忠国的眼神跟看苍蝇一样。
“华老板,你这是要贿赂我们呢?”
“是。这对大家都好。”
负责人摇了摇头。
“我原先以为,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都是些明白事理的人,能够在美最时的总行做到买办,想必你华老板肚子里也很有些东西,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你华买办也许有眼界,有知识,可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人两百?这可不低了,你们一个月工钱才多少。”
“做梦!”
负责人的脸色已经冷得如同造船的钢铁,态度也越发不客气,可忠国就是不生气,反而还笑吟吟的。
好像对方不是在骂他,反而是在夸奖他一样。
“要不我给七百,你们哥仨看着分......”
这回忠国的话都没有说完,负责人就狠狠的甩了一下手,将一阵劲风呼扇到了忠国的脸上。
“华老板,船也看完了,咱们回去看看你这条船该付的赔偿金,完了请把金山号赶紧拖走。要不然,船在这儿多待一天,您还得多出钱呢。”
说完话,负责人不再多看忠国一眼,转身带着两名工人爬上了铁梯,上到了船坞上面。
忠国耸了耸肩膀,松了口气。
他的确是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可借着这些话,忠国也瞧出来了这位负责人的品性。
怒气上头,一般人都是藏不住心思的,这种情况下也很容易看出来对方的为人如何,是蠢笨还是聪明,是阴险还是率真,是贪婪还是刚强。
这负责人是个磊落的汉子,这样的人,不会夸大忠国应该承担的损失。
尤其是经过了刚才两人的一番交涉,负责人已经对忠国鄙夷之极,就更不可能在数额上虚报,把自己变得和忠国一般落了下乘。
一边留意脚下狭窄的铁台阶,忠国一边摇头。
要不是现在手头紧张得连几千块钱都要算计着用,他怎么会用这么下作的办法来防止浪费?
要是这次的赔偿金处理不好,他手上那些产业,说不得回头都得变卖出去。
金山号被改装得如此优秀,忠国也不愿意鸡蛋里挑骨头的找毛病逃避责任,这回的确是自己的公司给太古船坞造成了损失,该承担的,还得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