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饭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忠国的心已经放了下来。
李仁骏和黎元洪也时不时的说上两句话,语气里没有针锋相对的恶意,反而彼此都在对对方示好。
这俩人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十分懂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的道理。
一点点小的摩擦,对两人来讲,都不是什么值得费神的事情。
“原来如此,黎将军也知道朝廷城里皇族内阁的事情,那么将军必然了解我的苦处了。”
黎元洪点点头。
“李大人不容易,立宪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可是朝廷里的那些保守派却看不清楚这一点,叫人遗憾。”
李仁骏长叹一口气。
“唉,他们也未必就是看不清楚立宪的好处,只不过这好处是于国于民,却不于他们自己,立宪制度已成立,皇帝也好,朝廷的大官也好,手上的权力都要受到制约,谁喜欢这样的事呢?”
忠国笑着插话道。
“不是还有李大人你这样的好官吗?只要你们坚持改革,事情就不会没有希望,咱们国家的明天必然会比今天更好。”
李仁骏微微一笑,只不过笑的有些苦涩。
“华买办言重了,老夫不比黎将军,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漕运买办而已,对抗朝廷,企图立宪与皇帝争权,到头来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啊!”
忠国看了俊杰一眼,明白立宪失败给这位李大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如今朝廷的守旧派亲皇派重新稳固了手中权力,以这位李大人如今的处境和他的年纪来看,重新掀起改革实在是不可能了。
这对俊杰倒是好事一件。
忠国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试探着问李仁骏。
“既然如此,李大人何不将这件事情交给其他人来做?李大人是个有心的人,如果不是直接和朝廷对抗,只是暗中予以对抗朝廷之人一些帮助,想必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仁骏的面皮忽然一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看了看忠国,随即眼神飘向了俊杰。
“华买办,咱们俩以前见过几次面,对吧?”
忠国呵呵一笑。
“不错,那时候可不比现在,现在咱们在醉仙楼里吃着喝着,当初可是就那么一间小面馆,一碗面条摆在桌上,比如今可寒酸多了。”
李仁骏也笑了。
“不错,可惜了华买办当初资助我的那些银子,如今那些钱也只是白白的花了出去,要是知道是这么个后果,华买办当初还会痛快掏钱吗?”
忠国肯定的摇了摇头。
“李大人觉得,我若是早就知道立宪会失败,便不会掏钱资助你?”
李仁骏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是自然的,华买办是个买卖人,还是个十分有能耐的买卖人,自然不会让明知道没有赚头的买卖上投钱,我说错了吗?”
忠国摇摇头。
“错了一半。我是个买卖人倒是没错,也确实不会往明知道会赔钱的生意上投钱。可是李大仁啊,立宪这事,可不是在做买卖。”
“华买办可还记得贾楷买办?”
“当然记得,当初就是拖了贾楷前辈的福,我才得以与李大仁相识。”
李仁骏点了点头。
“贾楷买办可是将立宪当成生意来做的,如果立宪成功,我们这些立宪派的官员在朝廷里说话就更有底气,手上的权力也能够多一点,贾楷买办资助我,便是瞧中了日后事成,我能够与他一些买卖上的帮助。”
忠国笑了。
“可惜皇族搞了皇室内阁,贾楷前辈的钱算是白扔进去了,和我那点银子相比,贾楷前辈才真是亏得多呢。”
李仁骏忽然止住了脸上的笑意,严肃的看着忠国。
“华买办,同志会花钱的本事,可比我这个老头子要厉害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忠国沉默了。
李仁骏说的没有错,同志会如今就是一部巨大的机器,开销上可以说是恐怖。
李仁骏当初在皇宫内花费资金活动,无非就是行贿递好处,拉拢官员,打通渠道。
这些事情虽然费钱,可是和同志会一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倘若把所有心向同志会,加入了同志会的人算在一起,起数量足有十数万之众,这可不是一两百人那么简单。
这么多人,光是每天吃喝,所消耗的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何况同志会的行动,大都以暴力为主。如今同志会和朝廷的官兵爆发冲突的次数越来越多,冲突的激烈程度也越来越不收控制,距离爆发大规模争斗,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十分耗费钱财的事情,与朝廷对抗,就要买武器,不管是火器还是刀剑,都不便宜,生了病受了伤,得买药治病疗伤,还有其他诸多的生活资料。
同志会自己的生产能力很少,几乎只能够依赖那些加入了同志会的地主富户,而他们的能力,是绝不可能供养起这么多人的。
李仁骏的家底再怎么殷实,与同志会的消耗速度比,也是捉襟见肘的。
不过这倒不是李仁骏裹足不前的原因,他担心的,是同志会的失败。
同志会如果被朝廷给解决了,他的银子就是打了水漂,没有半点儿回报。
即便李仁骏不贪图回报,他总有家人要照料供养,现在他虽然手中没有了权力,但是凭借着手里的钱,余生也能够过得不错,能和家人在一起尽享天伦。
而朝廷里的亲皇派保守派也没有把他这么一个辞了官职,没什么影响力的老人放在眼里。
若是要和所有立宪派的官员们过不去的话,如今的亲皇派保守派们也没办法过得安稳。
因此现在李仁骏如果只是想过些平凡的有钱人的日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要是援助同志会而同志会失败了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对于忠国或者俊杰这样没有家室的年轻人而言,还不算是什么,但对于已经年迈的李仁骏而言,那就是足以左右他重大决定的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