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屁股刚挨上长条凳,听了贾楷的这句话,腾的一下子又站起来了。
“出什么问题了?李大人现在怎么样?”
李任骏可是忠国十分敬佩,也寄予了厚望的立宪派人士,对于如今玉龙国朝廷里的人物关系,忠国所知不多,听到朝廷出了问题,他下意识就向贾楷打听起了这位大人的情况。
贾楷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忠国不要慌张。
忠国坐下来,心情完全没法平静。
贾楷是个十分有城府的老练商人,他既然特地把自己约来这间专门用来避人耳目的店铺,那么事情肯定小不了。
像是听到了忠国的心声一般,贾楷看着忠国点了点头。
“朝廷违背约定了。”
“违背约定?这是什么意思?贾楷前辈,请你说得明白些。”
“华老弟,你先不要慌,听我慢慢给你说。”
看着贾楷平心静气的模样,忠国忽然反应过来,缓缓呼吸两下,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至今为止凭借着一些奇妙的点子赚了不少钱,在旷州城生意人当中也已经小有名气,可是要论心思沉稳,哪怕他两世为人,比起贾楷这样的人精也还是差的远。
看忠国平静了些,贾楷才继续往下说。
“朝廷去年立宪的事情,华老弟想必是知道的。”
忠国点了点头,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去年年底,朝廷扛不住立宪派的压力,终于正式立宪,而且由于立宪派在军中也十分有势力,在一些人的强求下,朝廷甚至还将立宪周期由此前商量好的五年缩减为了三年!
本来已经可以说是圆满结束,顺利达成了立宪派人士期望的立宪运动,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又出了问题?
“莫非朝廷反悔了?内阁被废?”
成立君主立宪制,朝廷的权力就被大大削弱了,而大部分的权力,则落到了由许多有能力有声望的人组成的内阁上。
朝廷正是因为对此不满,才将立宪的事情一拖再拖,眼看着立宪派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国内民众也越发不服管教,朝廷才勉强妥协。
难道事到如今,朝廷又改主意了?
贾楷摇了摇头。
“内阁倒是还在,宪法的订立也没有要废除的意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朝廷成立了皇族内阁。”
忠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个皇族内阁!这样一来,大小国事,不还是由他朝廷说了算吗?有了这个皇族内阁,内阁便只是个摆设了!”
“正是这样。”
原本订立宪法,成立内阁,目的便是要与皇帝分权,最好可效仿英塔利亚国和日和之国,保留皇室的存在,但是不给皇室以实权。
那么多洋人国家都证明了同一件事,那就是国家想要发展,想要富强,便不能够让皇帝再独揽大权。
本以为有了内阁,大小事情皇族便不能够再做主,没想到皇族居然玩出了这么一手。
实在是可笑。
忠国冷笑两声,“皇帝真是有意思,既然不愿意交权,又何必假惺惺答应立宪?我看这皇族内阁的成员,恐怕也多半是皇帝的亲信吧?”
“正是,不少进入皇族内阁议事的朝廷官员,正是此前大力反对立宪的保守派。”
说着,贾楷也摇了摇头,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
这皇室内阁,说白了,就是皇族自己的小团队罢了。
只是这个小团队顶着个“内阁”的头衔,意义就不一样了。
立宪运动其实是失败了。
忠国叹了口气,玉龙国朝廷如此迷恋权力,看不清天下形势,他们的时代已经到头了。
眼下西方的各种先进思想都伴随着洋人的机器和轮船涌进了玉龙国,民智已开,朝廷却依旧妄图用几千年来的老办法维护自己的统治,实在是可悲可叹,可笑可耻。
“怎么不见李仁骏李大人?”
忠国看出来了,今天到这里碰面的只有他们两人,贾楷并没有约第三人来此。
听到这个名字,贾楷脸上的表情又是嘲弄,又是怜悯。
“李大人如今已经不是李大人了。”
忠国一惊。
“怎么回事?就算朝廷成立了皇室内阁,也不至于将立宪派赶尽杀绝吧?”
何况皇室既然成立皇室内阁,便足够说明皇帝并不能够拿立宪派怎么样,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使用这种小伎俩?
“朝廷的确是没想要动李仁骏,不过那位大人大概也看出来了,朝廷既然成立了自己的皇室内阁,便是要置他们这些立宪派于无能之地,日后朝廷的诏令,都会出自皇室内阁,用不了多久,立宪派官员们手上的官职和权力都要受到大大的削减。”
“李仁骏本来就只不过是一个漕运总督,朝廷要收走立宪派的权力,他肯定是头一波被拿来下手的官员。这不是看出来了自己往后的路之后,那位漕运总督便辞官了么。”
“辞了?”
“辞了。”
贾楷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满脸的可惜之情。
他可是往那位李仁骏大人身上丢了不少银子,原本还打算将这位大人推进内阁之后,自己能够利用他的权势得些好处,可没想到事情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那些银子自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忠国不知道贾楷的心思,他和贾楷脑中想得事情也不一样。
李仁骏辞官不做,以此来表明自己对抗保守派之决心,在忠国看来,实在是值得钦佩的气节。
不过他也并非完全不觉得可惜。
李仁骏辞官,就意味着朝廷里坚持立宪,坚持改革的势力又弱了几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朝廷一意孤行,与天下大势背道而驰,妄图维护封建统治,本来就是一条走不远的道路。
倘若立宪派的改革能够顺利,玉龙国就可以尽可能的少些动乱而顺利步入新天地。
然而事实证明,玉龙国皇族势力深厚,绝不是立宪派这样温和的做法能够推翻的。
到头来,改革莫非还是只能够与一场动乱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