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忠国就起了床,昨天晚上,柳萱难得没有来他房门外动歪脑筋。
忠国料想她一晚上没有好好睡觉,过来叫柳萱的时候,柳萱已经穿得一身干净整洁,在屋子里等着。
“洗脸没有?”
“洗了。”
“好,走吧。”
两人出了门,忠国叫醒了郑大。现在天色还只是微微发亮,郑大还没有起床,被忠国叫醒,郑大胡乱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拉着两人朝城外跑了过去。
天色太早,整座城市都还没有苏醒,街道上除了三人再无一人,人力车的车轮扎过石板路,清脆的声音在街道上回响得老远老长,显得更加空寂。
遥遥的看着路边出现了一个小摊,忠国问了旁边的柳萱一句。
“肚子饿不饿?”
柳萱摇了摇头,缩着身子不说话。
忠国没坚持,吩咐郑大跑快点。
等到了城外,四下亮堂了许多,没有了房屋遮挡,吹过来的风也自由散漫了许多,不像在城里街道上,风被两边的墙夹住,总是促狭而且急匆匆的。
到了城外,道路就不平坦了,郑大放慢了速度,不过距离已经不远,城市的轮廓还没有在三人身后消失,忠国就下了车,伸出手把柳萱也抱了下来。
吩咐郑大留在路边等候之后,忠国一手拎着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一手拉着柳萱往路边一块低矮的山丘走过去。
旷东省多山,旷州市周围也有不少山林,这一处地方却只有一片矮丘,没有巨石和高树,十分难得。
两人脚下的枯草沾染了清晨的露水,虽然已经枯黄,但是踩上去却悄无声息,两人走过小丘,绕到矮丘的南面时,脚下的鞋子和裤脚都已经被浸得湿透。
柳萱猛然发出一声悲苦凄凉之极的喊声,趔趔趄趄的朝前扑了过去。
两人面前,是一座修整得结实利落的坟。
忠国闭了闭眼,他花费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么一块地方,又用了些银钱疏通关节,最后找来人重新修了这么一座坟,坟里安葬着柳萱的娘。
墓碑上只刻了简单的几个字,表明了所葬之人与柳萱的关系,没有她所嫁之人的姓名情分。
柳萱扑倒在地,悲痛欲绝,忠国不敢走远,总是站在离她三米左右的位置,以免柳萱一时冲动。
天色还没有放亮,但是东边已经逐渐浮白,忠国走过去拍了拍柳萱的肩膀,打开手里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清香,黄纸,蜡烛,还有一叠叠用白纸裁剪成的孔方。
柳萱哭得喘不上气,咳嗽不停,忠国拍了拍她的背,帮她点上蜡烛,烧着了香,递到了手里。
柳萱握着三炷香,跪在厚重的石碑面前,两手发抖的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忠国悄悄叹了口气,也走上去插了香,行了礼。
两人将带来的纸钱洒落在周围,烧了黄纸,等到日头出来的时候,忠国担心柳萱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想不开,便拉着她劝她往回走。
柳萱在石碑前磕了三个响头,泪流不停,但是已经喘过气来,能够说话。
“娘......您以后不用受苦了......女儿常来看您,给您送钱......送吃的.....您好好的......”
回程的时候,柳萱缩着身子坐在车上,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嘴唇发白,她原本就十分瘦弱,现在看起来更是像丢了魂,只余下一副骨架和一张皮。
回到宅子,忠国不敢让柳萱离开自己的视线,又好好的照顾了她几天。
好在柳萱虽然心中悲痛,也着实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天,但是再没有生病发烧。
等到柳萱再次出门,她看起来比原来又瘦了一圈,脸颊也陷了下去,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肉。
忠国在厅里想事情,看到柳萱进来,便知道柳萱有话说。
“我......”
柳萱的声音细弱蚊吟,但是吐字清楚。
忠国不说话,静静的等着柳萱说完。
“我要跟着你学做生意。”
忠国瞪大了眼睛,心里震惊得不行。
他想过柳萱下地后可能会来索他的命,可能会离开这间宅子再不回来,可能会在屋子里放一把火,可能会寻绳子自尽......
为此忠国一刻不敢懈怠,时时都在想该怎么开导柳萱。
然而万万没想到,柳萱开口,却说出了这样的要求。
忠国按捺住心里的震惊,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
“我要赚钱,你很会赚钱,你有吃不完的粮食,是洋行的买办,有那么大的车行,还替我娘修了那么好的坟,别人都说你上辈子是财神爷。我要是学会了赚钱,就什么都不怕了。”
忠国惊奇的看着柳萱,经历了一连串悲惨的事情之后,她竟然会这样想,忠国实在觉得意外。
而且什么时候他竟然被人叫成财神爷了?这种事他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过忠国算是放下了心。
柳萱的决定,算是解决了忠国所有的烦恼。至于柳萱为什么会这么想,忠国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关心了。
“好,我教你做生意,不过你以后就得听我的话。”
忠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试探的看着柳萱说道。
柳萱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告诉我你喜欢吃的东西!”
忠国严肃的看着柳萱,几乎是在命令她。
柳萱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抗拒的神色,最后还是屈服了,或者说顺应了忠国的意愿。
“蛋炒饭。”
忠国嘴巴抽了抽,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几天,忠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柳萱没有再有过激的行为,她开始恢复自己在施粥一事上的地位,重新用小小的身体发出大大的声音指挥车夫们干活,把每天的开支报告给忠国,也和从前一样开始帮忠国收车份。
忠国回到了洋行上班。
这天忠国下班走出洋行,在他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跟他说话。
“华买办,贾先生请您过去。”
忠国认得这个年轻人,他是贾楷手底下一个十分机灵的小伙子,深受贾楷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