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陆铮被一阵大公鸡的打鸣声吵醒, 脑袋疼得厉害,一边胡七八糟想着:宫里什么时候有公鸡了,一边下意识往床榻的另一侧摸。
还一边道, “媳妇儿, 我头疼。我好像听见公鸡打鸣声的,是不是睡懵了?”
说着, 右手摸了个空,他打了个激灵, 顾不得头疼,赶忙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 就愣在那里了。
陌生中又带着熟悉的屋子, 这不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陆铮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手, 果然是双孩子的手, 短腿短胳膊,这他妈的——是见鬼了?
“二弟。”就在陆铮震惊之时, 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陆宵推开门,见自家弟弟还“赌气”坐在榻上, 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温粥摆在桌上, 在弟弟身边坐下,“还不高兴呢?”
陆铮双眼发直盯着长兄的脸, 这时候的长兄,还没有成亲,比他高大,但还是青年模样。
陆铮讷讷,“……哥”
陆宵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以为弟弟还在为昨晚的事情难过,道,“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大度,饿了吧,哥端了粥来,快吃了,等会儿哥带你出去骑马。”
说着,又怕弟弟不动心,补了句,“我的红狮子给你骑,你不是一直想骑麽?”
陆铮哪有心思喝粥,味同嚼蜡吞下大半碗,开始琢磨。
他明明清楚记得,太子娶太子妃,他高兴了些,多饮了几杯,回麒麟台时已经醉了,喝了知知递过来的解酒药,他就睡下了。
再然后……再然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这时候,父亲阵亡已有两年,但兄长尚还健在。
而且,小宋氏那个恶妇,还未进门。
只是,陆铮忍不住着急,我媳妇呢?回到过去,大不了再打一遍天下就是了,总不能连着媳妇一起丢了吧?
“哥!”陆铮一把捉住兄长的手臂,焦急问他,“隔壁江家可有女儿,比我小些的,姓甚名谁,是哪一个?”
陆宵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江家哪来比你小的女儿。”
陆铮蹙眉,严肃道,“哥,你听我说,肖氏……阿娘她是不是打算给你说亲事了?”
陆宵脸颊微微一红,倒没否认,“你是何时偷听到的?”
陆铮沉着脸,严肃道,“哥,你千万不能娶宋家的娘子!”
陆宵一愣,立马想到了别的方面,问,“旁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还是宋家娘子说了什么?你放心,不管我娶谁,你都是我弟弟。”
陆铮懒得解释那么多,反正坚决不能叫自家兄长娶小宋氏,索性认了,“我听人说,宋家娘子特别爱嚼舌根,她还说,等她进了门,就要赶我走。”
陆宵气急,一把拍在桌上,“这般恶妇,竟敢离间你我兄弟!你放心,哥哥这就去同阿娘说明白,宁肯一辈子不娶,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许诺罢,陆宵语气微微缓和,似乎是怕吓到弟弟,又道,“阿爹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哥哥呢,哥哥不会叫人欺负你的。你自己出去玩会儿,哥去处理宋家娘子的事,等会儿再带你骑马。”
比起骑马,自然是让自家兄长脱离苦海来得重要,陆铮一口应下,送走兄长。
等兄长一走,陆铮立马穿好了衣裳,推开门,没理睬院里的肖氏,径直朝隔壁去了。
来到门口,陆铮使劲敲了敲门,没多久便听到有人过来开门了,是他的大舅子江堂。
陆铮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大舅子,幸好及时忍住了。
江堂疑惑,“陆家弟弟?”
陆铮看了眼院落,同记忆中的江家不大一样,屋子似乎大了些,看上去估计是翻新过的。
陆铮按下心中紧张情绪,打探消息,故意含糊道,“妹妹在么?”
虽然按照他和知知的年纪,这个时候,知知应该已经出生了,即便这时候知知还在郡丞江家,那那个假的江家女应该在这里。可是,方才哥哥却说,江家没有比他年纪小的女儿。
那他媳妇儿去哪了?
江堂有些怔,想了一下,才道,“你来找小妹啊?不过,小妹前几天才跟姑姑姑父回幽州。”
还真有个妹妹?
那兄长怎么又说,江家没有比他小的女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姑姑姑父,岳母江若不是难产死了么?姑父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陆铮现在是一片混乱,只想找到自家媳妇,幸好来接待他的不是江术,而是性子憨直的江堂。陆铮没用几句话,就从他口中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他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但这个小时候,似乎和他经历过的那个小时候不一样。在这里,江若没有死,她等到了战胥。
两人顺利成了婚,婚后生下了知知,目前一家三口仍旧住在幽州,但偶尔会回一次郧阳卫所。
陆铮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今取名为战知知的战家小娘子,便是他的妻子。
想清楚后,陆铮恨不得立马就飞去幽州,找自家媳妇儿去,可问题是,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贸然去幽州,别说兄长同意不同意,即便上了路,在战乱纷飞的年代,估计也到不了幽州。
幸好,从江堂的回答中,陆铮得知,江若夫妇每半年都会回一次郧阳
他等半年,便能见到知知了。
一想到漫长的半年,成天“沉迷”自家皇后美人乡的皇帝陛下,觉得颇为难熬。
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该忍还是得忍,这个道理,陆铮还是懂的。
从江家回来,没多久,陆宵也回来了。
估计是他去找小宋氏的事情,被肖氏知道了,母子二人在堂屋争吵,也不能算争吵,至少在陆铮看来,是肖氏单方面的找事训斥。
他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推门的声音吓了肖氏一跳,她回过头,见是次子,下意识蹙眉。
陆铮早就不在乎肖氏的想法,她恨自己、厌恶自己,都无所谓,“母亲为何非要逼哥哥娶宋家女?哥哥根本不喜欢宋家女。”
肖氏对次子隐隐有一丝藏不住的厌恶,皱眉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知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自然要听长辈的!”
陆铮懒得理肖氏,直接在饭桌前坐下,“我饿了。”
陆宵见状,忙道,“阿娘,弟弟都饿了,我娶厨房弄晚饭。”
肖氏虽恼怒长子不听自己的,但哪肯让儿子去厨房,道,“算了,我去。我看我养你们一个两个的,往后都指望不上,连娶媳妇都不肯听我的!”
肖氏气恼朝厨房去了,陆铮满不在乎,坐在板凳上,看向兄长,“哥,你千万别被阿娘说动了,娶妻娶贤,知道不?”
他心道,我就是娶了个天底下最贤惠的媳妇儿,所以才能一路顺顺利利灭了梁朝,当了皇帝。
我要是娶了个小宋氏那样的惹祸精,别说当皇帝了,不被坑死都算我厉害了。
陆宵本来心情沉重,听了忍不住噗呲一笑,“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娶妻娶贤,哪里听来的大道理?”
说罢,摸了摸弟弟的头,“行了,哥心里有数,你别操心了。我不去娶宋家女的。”
他刚刚去了宋家,质问宋家女,宋家女还真的就被问住了,虽然一个劲否认,但看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否认多么苍白无力了。
宋家女是这样的人,还未进门,甚至还未定亲,便将二弟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等进了门,二弟还能有好日子过?
长嫂如母、长嫂如母,他要娶的是个能照顾好家里、心地善良的女子,而不是搬弄是非的恶妇。
看兄长一再允诺,陆铮也就放心了,肖氏虽然爱自作主张,但对长子的意见,还是肯听几分的。更何况,阿爹走了之后,肖氏多多少少把长子当成陆家的顶梁柱,不至于为了小宋氏,同他闹翻。
解决了小宋氏的事情,下一桩事情,便是陆铮一直记在心里的,陆宵的死。
他记忆中,陆宵死在一个冬天,正值战乱,反正四处都在打仗,兖州与幽州打得最凶,其次还有益州等各州。
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三年后。
眼下,他能做的,便是一再嘱咐陆宵,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至于其它的,能做的委实不多。
至于三年后,只要在那一场战争中,想方设法阻止陆宵上前线,就行了。
陆铮低垂着眉眼,小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是沉思,直到肖氏端着饭菜进来,他也没抬头,默默吃着饭菜。
一眨眼的功夫,半年倏忽而过。
在陆铮的努力下,陆宵没有娶小宋氏,肖氏最后还是妥协了,为陆宵另外聘了位新妇。
新嫂嫂姓苏,名慧,名字听上去十分秀气,但实际上是个十分爽利的脾性,并不忸怩怕事,在家时是长姐,很有自己的主见,进门之后,很快便和陆宵相处得琴瑟和鸣。
夫妻俩感情好了之后,苏慧很快怀了身孕,有了底气,身板也挺直了,对于婆母肖氏,也不再是一昧的避让顺从。
婆媳二人有些龃龉,但苏慧为人大气,做事稳重妥帖,把族里其他的长辈都哄得高高兴兴的,又和陆宵感情很好,一时之间,肖氏吃了瘪,除了私底下念叨几句外,真不敢与苏慧当面对上。
这便中了一句话,这恶人遇到了克星,也没辙。
不过,陆铮却没时间理睬婆媳二人那点小九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隔壁的江家。
因为,时隔半年,江若夫妇终于要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这意味着,足足半年没见到自家媳妇儿的陆铮,终于要见到自家媳妇了。
确切的说,是小时候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