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年关。
在欢喜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所谓过年, 不过是备思亲。思念, 思念青阳。想念, 想念她上辈子的孩子、朋友。想着曾过,那每一次过年时的幸福和开心。而那一切,都已不复存。此时,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过完年,到初三,陆小鱼来禀报:“主子, 罗大求见。”
欢喜皱眉, 将手里的书放下:“说了什么事没有?”
陆小鱼道:“他想回家一趟。”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大概是主子过年时赏下了银钱, 他似是想给他家里人送去。听说, 他那弟弟今年要去考童生, 极需钱的。之前他家里逼着他卖女儿, 卖柴,就是为了这事。”
欢喜眼一冷, “让他进来吧。”
“是。”
罗大进来, 对着欢喜就又要跪下。陆小鱼加忙上去扯他:“你这人,不早跟你说了, 主子不兴人跪。你有什么事, 站着说就成。”
罗大这才怯怯的站着:“那个, 小东家。不是, 主子,小的想请个假。”
欢喜看着他,自他一家到这里,每天吃饱喝足,也没安排什么活计给他们。本来枯瘦的脸上,这会好歹有些肉了。衣服头发都整齐了,看起来,虽依旧有苦色,好歹也有些个模样了。
她久不开口,罗大又觉得腿软了,若不是陆小鱼拉着他,怕是又要瘫在地上。终于,欢喜慢慢的开了口:“有事?”
“小的想回家一趟。”见欢喜不说话,他就又继续解释:“家里生计艰难,小的得主子赏赐,心中感,感激不尽。想……”
“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欢喜突的打断他的话。
“呃,是,是的。”罗大有些懵,却还是应了下来。
“你就没想过,去找她?”欢喜的这个问题并不是随便问的,而是决定,以对方对这个问题所回答的答案,来制定接下来,对他们的态度。她不是本土人士,所以她可以将他们从那一家子里弄出来。但她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也不能阻止他们想要孝敬长辈的心。
百善孝为先!也许真的做子女的,为了孝敬父母,可以不顾一切。
她自己是绝对看不惯罗大的这种行为,但在这世上,也许就真的是值得称颂的美谈。
所以,她不能阻止,也不准备阻止。
“找,找过了。”罗大先是有些吃惊,然后一脸的苦意,最后才涩然道:“去年我就找过。可秦大娘说,大丫命好,一出来就被个外地的贵人看中买走,去过好日子去了。按,按规定,是不能问的……”
欢喜了然,秦大娘肯定是没告诉他,他女儿已经被老虎吃了的事情。于是又转过话题:“你这三个孩子,你不准备替他们赎身,就准备让他们做一世的奴才了?”
罗大怔了下,又不说话了。他觉得,小公子是好人,做小公子的奴才挺好的。做奴才这段时间里,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日子。他的儿女可以吃饱,可以穿暖。这样的日子,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因此,赎身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想过。
欢喜见他这样,心中又是一叹。挥手:“也罢,既然请假,那便去吧。”
于是他便恍惚的走了。
早上走的,到傍晚才回来。一身衣服被扒了,又换了一身破衣烂鞋回来。脸上有些肿,五个红指印,赤肿愣愣的。还有指甲挠的痕迹,血乎乎的。
欢喜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还是陆小鱼过来说的。他的钱全让家里抢了,衣被给扒了。家里还逼着他再弄银了回去,他应的慢一点,就给抽了。最后,连是孤儿的陆小鱼都感叹:“真是可怜。”
“你不觉得,他孝敬父母是应该的么?”
陆小鱼思索良久才道:“小的父母死的早,记得不多。可小的看街面上的人家,也没有父母这么狠的。便是主子对咱们奴才,也没有这么狠的。”
所以说,她一直怀疑罗大根本不是罗家的人呢。
“让王砚再发给他一套衣服。”
……………………
过完了年,欢喜将买的和订的书,全都看完了。至此,对这世界才算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与她所知的历史,是架空,也是混杂的。都说十里不同俗,如今封王自制,每一个番王属地的规矩,也都是不同的。欢喜为此,还专门找了镇上的一个老童生请教了许久,才将一些疑惑之处弄个明白。
随着天一天天的见暖,她也开始考虑离开的事情。
本来,她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想着,不能颓废过日。若是那般,被青阳知道了,必要怒她不争的。想当初就是她的努力。不管她身处何种境界,是被退婚还是哑了,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向上的意志,让他接受她这个妹妹。而他为她准备了一辈子,也不是为了让她颓废过日的。
但这两日,她在茶馆里听说书的时候,听到隔邻的几个从县里过来的人说到,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都在重金求画。更有一些名人学子,也在准备自己的画作,准备拿去参加斗画大赛。
欢喜上辈子在画画上折腾了几十年,对此自然感兴趣,当即打听起来。
原来,这斗画大赛是秦王世子所举办。这秦王世子乃秦王独子,虽身体不好,但却学富五车,明经擢秀……深得秦王喜爱。据说,他最是爱画,不论古画今画,但凡让他看上的,古画必要收藏。若是今画,但画的持有者,或是作者,俱都从他那里得到许多好处。或是金银,或是上青云之路,或是其他。但好画难求,因此他才专门举办斗画盛会。但凡在斗画上脱颖而出的,便是不得他喜爱,也会给画者一个机会。
因此,在秦地,每年都有很多人,借着这机会,去秦王世子面前露露脸。
斗画在五月中旬,此时已经有很多人,都往淮州城赶去。
如此盛会,错过可惜。于是,便有了想去赶赴这一场热闹的想法。再一算,淮州城,也就是□□所在地,离苏城三百七十里,苏城离青牛镇八十里。此时已出正月,按着这世界的交通工具的速度来算,这会儿就该动身了。
但出行的问题,也是需要好好思量的。毕竟这不是现代,拿上身份证,带上钱,就能随着心情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她要走,还得有很多准备。
首先是路费。这一点她到并不担心。上辈子,青阳给她备下了不少金银。虽然不足以让她挥霍一世,但暂时还是够的。他充份考虑了她到新世界的各种情况,哪怕是从婴幼儿期用,也足够她大手大脚用到成年。至于之后,他相信以她的能力,足以为自己下一辈子再储存上足够多的钱财。
再一个,要走,得有身份。
如今是封王时代,各王在封地自制,相互之间时有倾轧。在这样的纯朴小镇上还好些,到了大一些的城池,想进城,得有身份,想住店,也得有身份证明。若是不能拿出来,只怕会被当成是别处来的奸细。
这也不难,就像她到这里之后,只要稍微一点点的催眠,足以让他们都忽视她身上的不合理。但想到以后,她要长期在外行走,还是要有个正规的、合法的路引才好。对于这一点,她也早就打听好了。到时,去官衙走一趟就行。
第三点则是后顾之忧,说到底也就是这身体的家人。
鉴于罗大之前的表现,她并不想将他们留下。不然,早晚被罗家人给生吃了。既然不留,那就带着走吧。至于他们自己的想法,欢喜除了对自己人外,实在并不是一个体贴的人。她给他们富足的生活,为的是心里那点道德。至于他们是不是开心?她则完全不考虑。反正他们连女儿卖了,都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欢喜心里打定了主意,便立刻开始行动。
第二天,就带着陆小鱼去了官衙,找到管路引的文书,递上一些辛苦费,再稍微用催眠术引导一下,欢喜就成功的将需要的东西全都拿到了手。
不只有户籍,还有她的路引,还弄了几张空白的,盖了官印的户籍,顺便,帮罗大一家也给弄了路引。至于其他人?他们都是奴才,奴才是主人的财产,财产只要打上主人的标记就行,不需要这些东西。
从镖局那里知道,最近有一趟镖去苏城,正好还有三辆骡车的位置,欢喜就直接定了下来。
她到是想过买马车,可惜,青牛镇上的没有马行。打听了才知道,买马是要凭证的,马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至少整个青牛镇,能用得起马的,就那么几个人。
事实上马和铁器,全都是管制物品。跟现代的枪支刀剑意义类似,肯定有私藏的,但也要有门路买到不是?青牛镇实在在小,操作的余地太小。
行李打包,花了一天的时间。东西不多,零零碎碎的不少。到是装了满满一骡车,剩下两辆车,除了欢喜坐了一辆,女人和孩子一辆。男人们则跟着车走。陆小鱼到是机灵,坐在她的车外面,跟车夫坐一起。到是跟那车夫聊的十分愉快。
二月初九,宜出行,欢喜来到这人世界之后大半年之后,终于离开了青牛镇,走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