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墨阁里, 春雨忙上忙下殷勤得过分, 只是袁瑶未说什么,宫嬷嬷和青素到底也不能说什么,春雨在她们面前还是半个主子呢。
“二奶奶, 今儿天阴,屋里也暗, 小心眼睛吃力,要不婢妾给您掌灯。”
已记不清春雨这是第几回打断她看书, 可袁瑶也没恼, 也不让春雨坐,因她知道让春雨坐也是坐立不安的,倒不如就让她忙吧。
于是袁瑶点点头。
春雨又巴巴去点灯, 再小心轻放到袁瑶手边的洋漆描金嵌螺钿的炕几上, 春雨这才又稍稍安分了些。
可也不过是袁瑶翻一页书的功夫,春雨又站了起来, 颠颠地给袁瑶沏热杏仁茶去。
宫嬷嬷和四个大丫头到底乐得清闲了, 就坐袁瑶的炕边做起针线来。
这时卢大娘来回话了,“郑爽带二爷的话来了,说前面一切都顺利,二爷的恩师于大人也来了,二爷正在作陪, 让二奶奶别担心。”
一听这话,春雨整个人几乎是跳了起来的,一时也忘了规矩, 急急就上前问卢大娘道:“那……那我呢?二爷怎么说的?”
卢大娘睃了春雨一眼,没回话。
春雨才想起自己的僭越了,束手束脚地回袁瑶身边站着。
卢大娘见袁瑶点头了,才从里衣里摸出一张折叠得齐整的契书来。卢大娘在打开契书时,还掉了些许黄泥出来,卢大娘赶紧抖干净了才敢递给袁瑶。
春雨不识字,但她知道那是卖身契,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她今日厚着皮脸赖在上房就为等自己的卖身契,所以春雨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袁瑶,就怕从她口中说出这不是她的卖身契。
“这是在约好的地方拿到的?”袁瑶边看契书,边问道。
卢大娘又回话道:“正是在进门第三株枫树下挖出来的。”
袁瑶放下契书,却让春雨把心悬了起来,听了袁瑶的话这才安心了,袁瑶道:“这巩嬷嬷对你们几个跟在王??肀叨嗄甑难就罚?故怯行┝夹牡摹!?br> 巩嬷嬷是王??哪棠铮馓嘶啬涎舨淮?思父鲅就罚?压?宙至粝驴丛鹤印?br> 正是袁瑶打发人私下里接触的巩嬷嬷,巩嬷嬷也知道要是春雨这一回去是没好下场的,到底是她调*教出来的人,对春雨的性子巩嬷嬷也是知道的,不忍心春雨落那下场,偷偷和袁瑶做了交易,将春雨的卖身契埋在枫红院进门第三株枫树下。
也是如今南阳伯府一团糟,也没人会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不然追究起来,巩嬷嬷也没好果的。
“这下你放心了。”袁瑶将契书递给青素,让她收好。
并非袁瑶小气,不愿把卖身契做顺水人情给了春雨,而是春雨始终是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春雨跪了下来,“谢二奶奶,谢二奶奶。”又哭又笑的。
“行了,你也大胆回岸汀苑去吧,没人再来要你回去了。”袁瑶道。
春雨知道心愿已了,不能再厚着皮脸赖在这的,又磕了几个头,“婢妾晚上再来服侍二奶奶用饭,请二奶奶别嫌弃婢妾粗笨,婢妾先告退了。”春雨起身才要走,又听袁瑶道:“往后小心你身边的盘领。”
春雨眉头一紧,望向上房的后墙,后头是漱墨阁的后罩房,盘领被她留在了那里。春雨那里会不明白袁瑶的提醒,她也是做丫头过来的人,自然也清楚盘领的心思。
“二奶奶,如今大爷被关在小祠堂,大奶奶面上还主持中馈,可里子谁不知道是太太在说一不二的,大房大势已去,这丫头要是再看不清楚,也是个笨的,除了去不如留着她,换了别人来也许就没她那么好拿捏的。”春雨说道。
“大房大势已去?倘或你真是心思,我劝你赶紧收了。”袁瑶笑着微微推开了纱窗,望着外头道:“只要有老太太在一日,大房就败不了。”
春雨微微一惊,不敢违袁瑶的话,蹲身道:“是,二奶奶。婢妾自作聪明了。”
“罢了,你回吧。”
再说南阳伯夫人。
在得了太后的传召,南阳伯夫人就隐隐觉着不好,便有意拖着宫里的内侍,等南阳伯王?回来再说。
可这些个阉人,在皇宫那种地方,没点眼力劲儿是能活得活下来,再爬到这种位置的吗?
见南阳伯夫人这般左躲右闪的,内侍早便明白了,也不怕把话敞开了对南阳伯夫人说的。
南阳伯夫人见是躲不过了,只得跟着内侍进宫去。
宁寿宫香火依旧,伴随着阵阵木鱼之声,却让南阳伯夫人觉着是在催命。
“臣……臣妇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南阳伯夫人跪拜。
南阳伯夫人以为会在地上跪许久,不想就听木鱼声停了,从东次间那头传来脚步声,是李尚宫过来了。
“夫人,太后命你平身,随奴婢来。”李尚宫站南阳伯夫人身侧。
南阳伯夫人颤巍巍地起身,在李尚宫的引领下往东次间去。
太后手持菩提子诵珠坐在沿窗的炕上,炕上是相对的黄龙坐褥和引枕,紫檀木嵌团寿的螺钿炕桌,还有沿窗一排楠木的小多宝格。
南阳伯夫人欲要再拜,太后却道:“赐坐。”
宫人搬来红木的扶手椅,南阳伯夫人不敢不坐,但也只是坐了半身。
宫人又献上了茶,南阳伯夫人仔细地偷觑着太后脸上的神色。
太后似乎并未有什么不悦,南阳伯夫人就稍稍放了心,就似往日那样和太后拉杂起闲篇。
说了老大一通,南阳伯夫人就听到殿里的自鸣钟,也该是出宫的时辰了,便要起身跪安。
太后也未阻止,只是当李尚宫端着个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盘中白绫刺目,南阳伯夫人立时便觉眼前晕眩,可依然不忘想太后跪求道:“求太后开恩。洳徽汕胩?罂丛谒笾簧砑奕牒罡??⌒木xξ??笳已耙炮?姆萆希?乃?幻?伞!?br> “她都这样的名声了,难不成还有脸面活的?”太后的声音一如她面上的神色,不见喜怒,可却字字让南阳伯夫人惊心的。
“太后开恩,”南阳伯夫人依然不肯放弃,央告道:“伯爷也已将她送去慈安堂,今后怕是也出不来了,丫?昧私萄担?筇?笕乃?幻?伞!?br> “慈安堂?”太后是知道这地方的,道:“唉,被关那等地方,生不如死,一死了之才是解脱。”
说罢,太后也不和南阳伯夫人多言,令人将南阳伯夫人拖了出去。
南阳伯夫人不顾体面,蓬头垢面地跪在宫门外哭求着,直到南阳伯王?得了消息将她带回。
看着太后赐出的白绫,王?沉默了片刻,道:“既如此,便让她去吧。”
“不,”南阳伯夫人凄烈地哭喊道,“伯爷,她可是你女儿,从小被你捧在手心的女儿啊!”
王?又默了一会子,“要是你不忍心,便让别人去吧。”
南阳伯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许久后南阳伯夫人才道:“不,她是我带到这世上的,还是我来松她……走。”最后一字,南阳伯夫人已经泣不成声了。
所以当南阳伯夫人拿起白绫,失魂落魄地往外去时,王?也没阻止。
当夜,南阳伯夫人未能赶回,可王?却接到消息,慈安堂走水了,在风势作用下,除了南阳伯夫人,庙里的姑子等无一幸免。
天亮后,王?赶去,只见断壁残垣,那里还有往日景象。
王?令人找回南阳伯夫人,王?也顾不上在底下人的面前给夫人留脸面,扬手就打,“你竟敢阳奉阴违,真当我是瞎了眼的,瞧不出来吗?”
南阳伯夫人被他打翻在地,胸口的血气翻腾,一时抑制不住,“哇”地吐了一大口。
至此后,南阳伯夫人养病在府,足不出户,京中贵妇交际圈再不见她的踪影。
而在许多年后,西陵王世子宋儒壑承袭王位,有人发现他身边一位侧妃面貌和当年的王窒嘞瘛?br> 只是那为侧妃没王??恼叛锇响瑁?巳缢阑议履荆?廖奚匀荒岩?肆粢猓?乔萍?娜艘仓皇且谎郏?降酌煌?罾锶ハ刖妥靼樟恕?br> 这些自然是后话,说回霍榷和王??屠牒螅?罡?舷滤?坏涝环稣?耍?庑┗白匀灰泊??怂畏锢己头牖份拥亩?淞恕?br> 只是宋凤兰来找的是袁瑶,而冯环萦却去撺掇了霍夫人。
“我只问一句,那母狗真吃了官陶阳给你煮的东西了?”宋凤兰开门见山道。
袁瑶给她递茶的手,顿了顿,却不回宋凤兰。
直到宋凤兰以为袁瑶是不会说时,袁瑶却忽然道:“是。”
宋凤兰眯了眼,咬了牙,就往外头去,又听袁瑶道:“大奶奶,出我口,入你耳,出了这门,我便不认的。”
“我知道。”罢了,宋凤兰又冷笑道:“想来你也不愿看到官陶阳好过的。”
袁瑶知道宋凤兰是想拉她一起对付官陶阳的,袁瑶却摇头。
“有这么个毒妇在,你逃得过这回,也逃不过下回。”宋凤兰道。
“?z哥儿已成嫡长子,她的目标不会再是孩子,而是大奶奶你,只要大奶奶你有什么不测,她便能上位。”袁瑶并非危言耸听,官陶阳做得出来不出奇。
宋凤兰也知道,所以她才加紧给官陶阳灌疯药,可也不知道为何,官陶阳到如今都没有要疯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