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武帝从内阁大堂出来, 背手长望宁寿宫的方向。
宁寿宫已经打发过好几波人来请了, 作为御前总管太监,王永才该提醒祯武帝的,可祯武帝和宁寿宫那位如今关系, 却是微妙二字都不足以表达的,一时王永才也不敢多言, 只得一旁候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祯武帝忽然道:“起驾宁寿宫。”
王永才这才甩了甩拂尘, 随銮驾往宁寿宫去了。
宁寿宫的香火看似依旧, 可也只有那拜佛的人知道,向佛之心到底有多少。
李尚宫早早侯在宁寿宫正殿檐下,见祯武帝紧忙跪拜。
祯武帝也令她平身, 只一人进了去。
李尚宫急急便要起身跟进去, 却被王永才给拦下了。
“李尚宫进来可好?你我同出一乡,又是多年在外, 思乡之情难愈, 如今机会难得不如你我借这闲空叙一叙乡情。”王永才根本就不给李尚宫拒绝的机会,就让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给簇拥走了。
而此时殿内,太后正好诵完《金刚经》,见祯武帝来,让坐下, 问了几句便直奔目的了。
“如今霍荣自以为兵权在握,就敢公然违抗君命,日后若是有人以他为例效仿之, 可不得了,所以断不能纵。”太后吃了一口茶,又接道:“霍家大郎还算是好的,只可惜那霍榷还执迷不悟,枉他还是满腹圣贤书的,连君为臣纲在父为子纲前头都想不明白,想来也是个糊涂人。”
祯武帝不答,一味吃茶。
“想当初哀家还以为他是个好的,让??就芳蘖怂??缃癜Ъ也荒苋谜饷锤龊?咳撕a酥杜?簧?!彼蛋眨??笸低店锪遂跷涞垡谎邸?br> 只见祯武帝正在轻刮着茶碗中的浮茶,太后不禁蹙眉。
到底是太后,是生母,祯武帝也不好过于驳太后的脸面,只得顺着太后的话问道:“那太后的意思?”
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就坊鼓昵幔?缃裨倩赝坊估吹眉埃?腿盟?呛屠氚伞!?br> 祯武帝也不意外,只道:“太后说得是。”
太后很满意的祯武帝的回答,点点头道:“也罢了,皇帝政务繁忙,你就去吧。”
祯武帝出了正殿,并未上銮舆,而是一步一步走出的宁寿宫,立于宁寿门前,回首,眯着眼看檐下的牌匾。
“传旨。”祯武帝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要不是王永才离得近,又或是分心了,定是听闻不到的。
“夺霍榷大理寺少卿一职,留中宪大夫衔。”罢了,祯武帝阔步去。
霍榷和司马空被软禁在宫中已五日,再出来往日同僚对他们避之惟恐不及,两人苦笑置之。
只是让霍榷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宫时,南阳伯与大宗正便带着太后的懿旨,逼迫欺压他的家人。
常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
到底是要拆了一对姻缘,故而就是太后也不想给人留下凭证,落人口实的,也不过是她的口谕罢了。
霍老太君领一家老小接旨。
大宗正宣道:“太后特旨,镇远侯次子霍榷与南阳伯之女王氏,缘分已尽,不可强求,准其和离,此后各自婚嫁,不得争执。”
王家此举实在欺人,就是大宗正亦是如此想,更不说受此屈辱的侯府上下。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早便气得浑身发颤。
霍夫人道:“犬子不堪,可到底也是皇上赐婚,赐婚圣旨如今依旧供奉在上,白纸黑字,黄纸固封,是皇上洪恩,亦是霍家满门之荣耀,可谓是有凭有证,世代传承。如今二位大人却是口空白话,便想让犬子和离,即违制亦不合礼。”
南阳伯上前一步,阴冷冷道:“夫人这是要抗命了?”
霍老太君领头站了起来,道:“南阳伯,老太婆的媳妇说得极清楚了,我们侯府得与伯府结两姓之好,全是皇上隆恩,昭告于天下的,岂是伯爷与宗正大人一句和离便算了的。请二位大人出示懿旨文书。”
南阳伯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你……”
“说得没错。”一声应和从大门外传来,众人望去。
只见霍榷虽满面倦容,形容消瘦了不少,可到底是平安归来,霍老太君、霍夫人和袁瑶都不禁松了口气。
霍榷大步过来道:“并非我要抗旨,而是当初皇上赐婚,天下皆知,如今伯爷一句和离便算,无凭无依,太过儿戏,只要伯爷取来懿旨文书,我立时照办。”
南阳伯一甩衣袖,哼了声就走。
大宗正想说些什么,却只叹了一气,也走了。
霍榷不失礼数地将他们送出门去,等他们都走远了,看着自家门庭冷落车马稀,纵然心中早有所料也难免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霍夫人一叠声道。
霍老太君拄着龙头杖看向霍榷,未说什么就回了寿春堂。
霍榷目光越过这两人呢,就见袁瑶眼中微含泪水和他相望。
今日太后和南阳伯未能成事儿,日后定会再来,于是众人都移步寿春堂商议。
待到一一落座,霍老太君从里屋走出来,做堂屋正中的榻上,道:“今日太后和南阳伯摆明是定要和离的,老二你打算如何应对?”
霍榷道:“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就怕南阳伯趁协议和离之时,有意为难打压侯府,让人以为是人皆可对侯府踩上一脚的。”
霍老太君点点头,“没错。”
霍榷道:“所以明日,不但要请来族中耆老,孙儿还想请来京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坐镇,让南阳伯有所顾忌。”
说是轻巧,可镇远府如今形势,还有几人会来帮他们。
可霍榷带着霍榛依旧要硬着头皮去吃闭门羹。
霍榷的动作,自然有耳目探了来,回南阳伯的。
“……霍榷和霍榛正四处周旋,可待见他们兄弟就那么几家。”南阳伯府总管事蔡新向南阳伯回禀道。
南阳伯王?边逗弄着挂抄手游廊上挂着的鹦哥,边问道:“都是哪几家?”
蔡新又回道:“首辅马殷,国子监祭酒卫老,督都察院左都御使赵子括,内阁学士冯华星,还有翰林院里的几家。”
王?嗤之以鼻,“也就是这几个油盐不进的了。马殷,哼,马家后继无人了,看这老头还能蹦?多久,迟早太后把他们一勺烩了。”给鹦哥再添了一点水后,王?又问:“霍榷就没去找他的恩师于正?”
蔡新想了下,道:“没有。”
“哼,那些个自以为清贵的,经‘那场’劫难还剩下谁?”王?两手拍拍干净,背着手就往后院去了。
此时南阳伯夫人正和王??祷埃??踔n进来南阳伯夫人就打住迎了上来,要服侍王?更衣。
王?摆摆手,让南阳伯夫人不要忙活,“一会儿还要出去,就这一身了。”
王焕锉撸??ψ藕?遥?溃骸暗蟮闭婵闲窜仓剂耍俊?br> “你爹我被人质问到那田地,打的可是太后的脸面。太后此番不但会颁旨意,还会申斥镇远府的。”王?道。
王??惶?馐露?汲闪耍?挥胁桓咝说摹?br> “拿那玉给我。”王?又道。
“玉?”王??读似?蹋?蠡腥唬?蚍17饲锓缁厮?坷锶±矗?治释踔n道:“爹要那欲做什么?”
王?胸有成竹,笑道:“那霍榷比霍?p不得了,名声在外,如今又敢直言而谏,又多了忠直之名,想来要打击镇远府,首先就得毁了霍榷的名声。那玉给你娘,明日让你娘拿着这玉,令‘暗子’从旁协助。你不是说她一直在霍榷身边的,她应该知道不少霍榷不可为人道之的辛秘,有她我们事半功倍。”
王??阃罚?暗挂彩牵?窃?系娜肥怯行┓ㄗ樱?运??撕罡?螅?桶鸦羧独卫卫u谒?肀撸?皇窃?胰缃竦谜蜒逊亲蛉眨?欠窕够崽?钣谖颐牵?阉盗税伞!?br> 王?一拍炕桌,“她敢。”
夜色冥冥之时,霍榷方拖着满身的疲倦归来。
漱墨阁灯火未灭,袁瑶坐于窗下炕上的身影,印在窗纱之上,忽然丫头大叫,“二爷回来了。”那床上的倒影蓦然淡了,贴着那一排的窗纱向门口移去。
霍榷不再迟疑,大步向上房,掀开帘栊,低头进去,果然见袁瑶稍显笨拙地向他迎来。
“二爷。”袁瑶眼中满是心疼和担忧。
霍榷急忙解去斗篷,上前拥着她,“放心没事儿,我都安排好了。”霍榷不愿让袁瑶知道,就算让她知道了也无益,只会加剧她的担忧。
“真的?”袁瑶是看惯了,更知道哪些人情世故,转面炎凉的,到底有些不信。
霍榷扶着她慢慢往里头去,“你忘了,我的恩师可是翰林院掌院。”正月的那场叛乱之前的确是。
在那场叛乱中,于老太太去世,于正去职丁忧了,还因叛乱中受了伤,令于正如今还需卧塌将养着。
袁瑶知道霍榷这是在宽慰她,便不再说了,让苏嬷嬷给霍榷张罗吃喝的,直到霍榷放下银箸,才开口见自己心中的顾虑告诉霍榷。
“我曾籍属于教坊司,又曾驻留阑珊坊,明日王家少不得拿这事儿做文章。如今我袁家虽得沉冤得雪,可我为二爷妾时到底还是妓从的良,他们定说二爷以贱籍为妾有辱斯文,虽不能以此革除了二爷的功名,却可毁了二爷的名声。”袁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