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里正间地上, 丫头婆子们已将镜台、铜镜、梳篦一概等摆放齐备了, 众小辈簇拥着霍老太君坐到正中的榻上,众才按序落座。
冯环萦敛衽而来,先至于镜台等物什前展拜, 拜罢方依次拜侯尊长。
在座的自然是霍老太君为最尊,冯环萦从自家丫头奉书手中接过盛着炖盅的洋漆螺钿荷花托盘来, 两手高举托盘跪下给霍老太君敬上,道:“请老太太用汤。”
彩玉接过托盘, 彩萍掀开盅盖, 盛了一小碗出来,端至霍老太君面前。
霍老太君兴致不大,睃了一眼, 问道:“这是什么汤?”
冯环萦回道:“这是合欢汤, 最能理气安神,养血滋阴, 清心明目的。”
霍老太君是无肉不欢的, 原就不见多喜欢的脸上,越发敷衍了,就意思意思地拿嘴唇碰了下就是算罢了,回头给了冯环萦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冯环萦接过跪谢。
冯环萦起身再接过一托盘, 恭敬地跪在霍荣和霍夫人面前,“请侯爷、太太用燕窝羹。”
按礼霍荣和霍夫人用甜酒招待了儿媳。
霍荣和霍夫人也是略略用了些燕窝羹,余下的冯环萦接过来全用了, 谓之食舅姑所剩,取意从此对公婆恭谨孝顺。
最后,冯环萦手持竹器,里头盛有枣、栗、姜、桂、干肉,以及亲手做的两双鞋献上。
霍荣和霍夫人收下后,又分别给冯环萦见面礼。
妇见舅姑礼罢了,才是认亲。
冯环萦随霍榛先见了叔伯兄弟等人,这些人就不用非要是她亲手所烹煮的吃食了,献茶即可,一圈下来才到女眷这边。
先是长君伯夫人,接着是少君伯夫人等,罢了才到与冯环萦平辈的妯娌。
“这是?p大嫂子。”霍榛道。
冯环萦上前蹲福,“大嫂。”后献上自己做的荷包。
宋凤兰先回一福,“三弟妹好。”才接过荷包,“哎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不是双错凸绣法吗?可是苏巧娘不传的手艺。”
这苏巧娘是京中有名的绣娘,自创的双错凸绣法能将花虫鸟兽活灵活现,实在是一绝。
而苏巧娘是个精英求精的,出自她手的绣品一年也就拢共一两件,又因近年苏巧娘年纪渐大,她又不意收徒,这些个就越发少了,世宦富贵人家中还能见到几样,旁的人家可就难得了。
冯环萦见宋凤兰识货,心里不由就亲近了她几分,道:“我不过是有幸得苏嬷嬷指点过一二罢了。”
“那也是不得了了,竟然有这悟性。”宋凤兰笑道,转手送冯环萦一对镯子。
霍榛又领着冯环萦到王??驮埃?溃骸罢馐侨洞笊┳雍腿抖?┳印!?br> 听罢,冯环萦先愣了一会子,手里只拿了一个荷包,局促不安道:“我……我……不知道到姨娘都能在列的,我……只准备了一个荷包,这要先给谁才好?”前一句把袁瑶贬成了妾,后一句把王??泊?狭恕?br> 女子未嫁入夫家前,夫家人口虽不能一一先见过,但那里会不清楚的,冯环萦这般说分明是故意的。
可让冯环萦出乎意料的是,先发作的不是袁瑶和王腔糸弧?br> “你在胡说什么?”霍榛声调都拔高了几分,把冯环萦吓了一跳。
这厢未完,霍老太君这厢就拄着龙头杖站了起来,冷哼道:“没见识,没规矩。我乏了,你们都散了吧。”说完就走了。
霍老太君这话可不轻,但她并非在帮袁瑶和王还?鞘翟谇撇簧戏爰页隼吹娜硕?眩?舴蛉耸牵?庋?牖份右彩恰?br> 而冯环萦这般故意给袁瑶和王??芽埃??娜词呛退??玫囊压实奶媒惴胗褫印?br> 冯玉萦早年便心系霍榷,可惜那时霍榷眼中只有韩施巧,后来总算等来韩施巧进宫的消息,不想皇上又赐婚霍王两家,冯玉萦只觉天意弄人,一时心中郁郁,病了一场人就香消玉殒了。
正是因此,冯环萦才守了一年的大功。
后来听说霍榷又得了一房平妻,冯环萦就越发为自己堂姐不甘了,如今得了机会自然就要当众给袁瑶和王??芽暗摹?br> 只是让冯环萦没想到的是,会先惹恼了霍老太君的,再看众人似乎都看向了长君伯夫人,冯环萦只觉莫名得很。
总算还有霍韵和冯环萦是要好,本想提醒说长君伯夫人最是看重礼数规矩的,这下惹麻烦了。
可这情形的霍韵也不好说话的,只得扯了扯冯环萦的衣袖,却让冯环萦越发不解了。
冯环萦再看自己丈夫,只见他唉声?闫??胪?ぞ??蛉四抢锶ビ植桓业摹?br> 这时王朔牖份右徊剑?n?溃骸肮?踩?苊昧耍?芬惶炀偷么蟛?附痰剂恕!?br> 冯环萦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可又不知如何挽回。
袁瑶垂眸思忖了片刻,到底没想明白那里得罪了冯环萦的,可面子是要给霍夫人的,便扶着腰过来道:“三弟妹初来乍到,不认得也是有的,不然怎么有让新妇认亲一说的,过了今日认得就好了。”
冯环萦就听自己丈夫松了口气,霍夫人和长君伯夫人的脸上也松开了些许。
王??床焕忠饬耍?蜕?溃骸熬湍慊嶙龊萌恕!?br> 这时霍夫人频频给冯环萦使眼色的,冯环萦明白霍夫人的暗示,不情不愿地才要张嘴顺着袁瑶给的台阶下,就听外头脚步急急地有人跑过来了,回说:“外头来了位内官,说是来宣特旨的。”
霍荣赶紧领着一大家子到二门外迎了人。
霍荣和霍榷等也算是宫里的老熟人,来人自然是认得的,是六宫的掌宫大太监。
把老太监引到正院正厅上,老太监站北朝南,道:“惠妃娘娘身子欠安,奉皇上旨意,宣召霍门袁氏进宫探问。”
霍荣看了霍榷一眼,领了一家大小谢恩起身,又吩咐袁瑶赶紧去。
罢了老太监也不耽搁,就辞了。
这也是韩施巧头一回请旨召的袁瑶进宫,让袁瑶一时心惊肉跳的,就怕是韩施巧在宫中有什么不测了。
“二爷,可是……可是娘娘在宫里……在宫里出什么是事儿了?你怕我坐着身子……却不敢告诉我。”袁瑶都有些六神无主了。
霍榷到底是比袁瑶清楚些宫里的事儿,韩施巧是因着什么召的袁瑶进宫,他也能猜出个一两分来了,搂住袁瑶安抚道:“别自己就先吓着自己了。不过是娘娘她想不透些事儿罢了。”
袁瑶相信霍榷不会骗她,便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
霍榷俯首到袁瑶耳边道:“娘娘怀了龙嗣了,日子还浅,她还不想让人知道。”
一听袁瑶便明白了,“娘娘这是在犹豫,该不该要这孩子?”
霍榷点点头。
韩施巧在宫中全赖祯武帝庇护,五皇子围城逼宫刚过,祯武帝多少都有些防备身边的儿子了,孩子这时候来得的确不合时宜。
袁瑶穿好繁琐的诰命服,摆出全副执事,在霍榷的护送下往宫里去了。
到玄武门,袁瑶下车,一内侍从里头出来,道:“霍门袁氏,着令入宫探问。”罢了,几个小火者抬着轿舆过来了。
霍榷往内侍手中塞了个荷包,“内子身子不便,公公多多照应。”
内侍将荷包袖入掂了掂,道:“霍大人客气了,惠妃娘娘早有吩咐的。”
袁瑶听了这才上了轿舆。
小火者一路平稳,将袁瑶抬至瑞禧宫门前。
袁瑶落轿,便见韩施巧身边的肖姑姑已在门外迎她了。
“娘娘有谕,夫人身怀六甲多有不便,只需请安,一概仪注可免。”肖姑姑宣罢,引袁瑶入内。
虽头一回来瑞禧宫,可到底心里记挂着韩施巧,也无心去看满殿的琉璃夺目,画栋雕梁的。
肖姑姑将袁瑶往韩施巧的寝宫领。
进了一座正殿,里头帷幔层层,不知韩施巧在何处。
肖姑姑向西次间处见礼,报道:“启禀娘娘,霍二奶奶到。”
袁瑶只得依照肖姑姑所朝的方向蹲福,“娘娘万福金安。”
“快请进来。”韩施巧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层层帷幔被掀开,袁瑶小心移步往里头去。
尽头正是歪在榻上韩施巧。
待袁瑶进去后,身后的帷幔又一层层落下。
见着袁瑶,韩施巧仿若见着主心骨了,起身拉过袁瑶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彷徨无措道:“我有了,可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袁瑶明白的,稍安抚了韩施巧后,道:“秦时有员大将叫王剪,秦王令他攻取楚国,他先问秦王要田园美宅,秦王准了。王剪兵至临潼时,他又向秦王要了修缮田宅的奴隶和民工,秦王又准了,后来王剪又向秦王要了奴婢佣仆,秦王还是准备。王剪这般来回派人向秦王求赐东西,秦王都一一准。王剪属下不明所以,王剪便道:‘王,骄矜多疑,不轻易信人,如今倾国兵马皆在我手,王最忧我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倘若我不几次三番向王讨要东西,让王以为我是胸无大志,只要有人谗言,王必疑我图谋不轨。’”
现今的祯武帝正形同秦王,骄矜多疑。
韩施巧反复思忖后,道:“你是让我想法除去皇上对孩子的防备和顾虑?”
袁瑶摇摇头道:“就算娘娘以后诞下的是皇子,可皇子幼小又能如何?关键之处在于娘娘你,可是母凭子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