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 长洲。
白玉京。
迎年书院。
陈夫子并花想容等二十八个教习,一个不落的再次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低沉思索,哑谜般的交流着。
“你感觉到了吧?”
“你也?”
“看来天道真的是要变啊, 谢天谢地。”
赤炎子有幸列席旁听, 他和师兄明明子坐在师父身后, 听的是一头雾水,又不敢在这时候扰师父,只能偷偷用远声玉传音问师兄:【师父他们在说什么啊?感觉到什么?】
【天地间的灵力又浓厚起来。】没有浓厚很多, 但这就像本以为此生都要被封印在厚实的坚冰之中,又突然听到了外界的凿冰之声, 随着裂纹一点点的看到了光。明明子经常旁听会议, 知道要比师弟多,由于今天发生的是好,他解答的语气难得轻松又耐心,【之前咱们一直担心即将进入的末法时代,要被逆转了。这都是道君的功劳啊!】
赤炎子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好像在说——我们之前还担心过有可能要进入末法时代吗?!!!
明明子为师弟的迟钝长叹了一口气, 倒也没有因为师弟的不曾察觉而生气。他只是在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世界遭受不可逆转的创伤时师弟什么都不知道, 等知道的时候这个危机已经快要被解决了:【不用担心,自玄田生死后就有转机。】
【……玄田生和这有什么关系?】赤炎子更懵了, 一张本应该金刚怒目的脸上, 只剩下属于孩子的懵懂。
明明子一直觉得,所谓的赤子之心,就是傻子之心, 他是顶不喜欢这类过分傻白甜的人的。但是,大概如今的心真的太好,连师弟的犯傻都让他觉得可爱了两分。他促狭的对师弟道:【我又怎么知道有什么联系呢?】
正是因为这份不知道,大家今天才会来开会啊。
就在玄田生的灵力消散在天地间的那一刻,苦苦压制修为的各路大能就同时感受到了,已多年不曾有过什么反应的天道,再一次降下福泽,用灵力滋润了龟裂的大地。
北域十洲乃至是整个南域,隐居在各个洞天福地内,早就不再涉足凡尘俗的大能老祖们,在几乎差不多的时间都似有所感,同时抬头看向天空。虽不能确这样的改变是一时的,还是持久的,至少眼下的环境是有直观改善的。
陈夫子和花想容等人聚在一起,复盘一下最近发生的大事,最后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猜测上,此事怎么看怎么与玄田生的死有关。
由此反推,道君此前一系列偏帮谢家姐弟的行为,也就有更加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真的对谢家青眼相加,也不是看不惯情感渣男,他是看破了玄田生的来路不正,试图破解末法困局。
并且真的成功。
实上,末法时代势不可挡的消息,很多年前就已经在私下里传开,当时的道君什么都没有说,大家只能绝望的以为这已是无力回天。没想到道君其实从未放弃,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做,甚至正相反,他已经走在了众人的前头,为天下殚精,为苍生竭虑,他只是不屑于对任何人解释。
“道君真是下好大一盘棋啊。”众人感慨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就带上“我们道君就是这么厉害”的与有荣焉。
***
被人强行脑补在下棋的宁执,此时满脑子只有谢家姐弟的合成照。
他不自禁冒出了一些古怪又大胆的想法,一边在心里说着自己怕不是做梦梦疯了,一边还是孤注一掷的决定再对师兄和嫂子试探一回:“说起来,你们要是修仙的话,准备走什么道啊?”
“什么什么道?”谢因甚至不知道这个“说起来”是怎么说起来的,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惑。
“大道三千,阴阳是道,杀戮是道,什么都有可能成道,如果一要你们从中选一个,你们想选什么?”宁执不着痕迹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侣档,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什么。
他也许只是想得到一个让自己彻底死心的答案,他这样想着。
楚兮是标准的职场女强人,强势,漂亮,一脸的精明相,哪怕她此时此刻穿着和谢因同款不同色的侣围裙,生活气息格外浓厚,她理论上也不会参与这傻乎乎的中二话题。但,谁让提问的是宁执呢?楚兮很早就和谢因谈恋爱,对宁执一直有长嫂如母的潜意识,不能说有求必应吧,至少是不会随便敷衍,哪怕宁执只是提出了一个假设。
楚兮以指点着下巴,认真思考着,什么道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想当个剑修。
谢因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他根本没怎么想,就对宁执说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反问:“你知道你嫂子在没改名前,其实是叫梅梅吗?”
楚兮出身穷苦,像每个靠自己拼出来的富一代一样,她可以是办公室里的琳达、萨拉、卡崔娜,也可以是回到老家的淑芬、玉凤、张小丽。“楚兮”这个名字,是她成年后自己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去找户籍警改的。
“!!!”楚.梅梅.兮没想到自己名字的黑历史,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傻逼老公给卖,她不想在宁执面前失态,只能不断的试图用眼神谋杀亲夫。
谢因的求生欲在这回却没能发挥作用,他还在对宁执说着他指哪里有点毛病的见解:“你说要是叫个什么长卿啊、观妙的,这一看就适合修仙,对吧?但要是说叫楚梅梅、韩梅梅的,那对不起了,我最多能回一句‘i'm fine,thank you,and you?’。”
宁执:“……”他能说什么呢?他师兄小学英语功底可真扎实。
“你快闭嘴吧!”楚兮忍可再,也就不忍,一张脸上杀气腾腾,颇有点谢观妙月下执剑的影子,“这和你修什么道的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谢因振振有词,软饭硬吃,“你都不修仙,那我还修个屁啊。”
一句话之后,世界就和平了。
春回大地,感复苏,红晕悄然爬上楚兮的耳根。她终于想起来眼前这是她亲老公,不是捡的。在分析敌我悬殊的力量后,觉得今日不宜动武,决定暂时战略性的撤退,改日再战。
宁执也是这才反应过来,他师兄这么说,就是个秀恩爱的套路:“你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在恋爱脑的世界里,只有老婆,没有修仙。
“有点文化好不好?”谢因坐在师弟身边,自认为自己的境界比对方不知道高杆多少,“我对你嫂子这叫‘我见众生皆草木,唯她是青山’。”
这题宁执总算知道怎么回:“……你平时在家没事干,少刷点抖音吧。”
总之,宁执什么都没能试探出来,只是又一次知道他师兄谢因到底有多爱他嫂子楚兮。吃一肚子狗粮,还得艰难的再吃一顿晚饭。
幸运的是,除了海鲜粥以外,这天晚上的其他菜都是谢因做的。色香味俱全,完全不输外面的大厨。
新中式风的餐桌上,宁执和楚兮正在边吃边聊。
宁执目前搬到问道上的文章和视频,要么是版权早已过期的古代遗作,要么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短视频,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偶尔为之还好,真要点定量的产出肯定会力有不逮。所以,宁执的算是搬一些现代已经成功的作品过去。
虽然宁执知道自己在做梦,可下意识的他还是希望这一切能够合法,在征得原作的同意后再去实施。
楚兮在影视公司工作,既当出品方,也做投资人。最近他们公司的上游集团合并了一家十分知名的站,宁执就想着,能不能请楚兮从中牵个线、搭个桥。
这对于楚兮来说是一桩小,她问也没问原因,就点头答应:“我会帮你留意的。”
然后,两人就宁执想要什么类型、心理价位多少、需不需要提前写个合同模板等问题,展开一系列谢因完全插不进去话的讨论。这个人间醋精的表情就非常不善,第一千零一次的悔恨,大学的时候自己为什么选的是哲学系。
宁执其实没什么需求,内容只要怎么平权怎么来就行,男女啊,阶级啊,破墨守成规,下革命的火种也就可以。
至于钱这一块,宁执其实不缺钱。虽然他是个拼命的工人,但大概就是因为太拼命了,本着“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都不累”的白展堂式原则,宁执的银行账户里积累一笔不小的财富。再加上平日里的各理财啊投资,宁执的生活还算富足,暂时能承担一笔不小的版权费。
“如果你不算商用的话,有些作品只要签个保证书,版权就是免费的。”楚兮觉得宁执与其担心钱,不如担心一下他买了版权之后不开发,会不会反而让人家不愿意卖给他。
楚兮也只能和采购经理说一下,让她尽量帮忙争取。
宁执刚想开口表示感谢,楚兮就抬手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你要是敢和我客气,我就不帮你。”
宁执立刻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但内心已经主意,感谢是一要感谢的,亲兄弟,明算账。
“你要是真想感激我,就帮帮忙,替我选选稿子。”楚兮是个很成功的制片人、投资商,每天找她投稿的作品不知凡几,未免宝珠蒙尘,她的主张一向是宁错看三千不放过一个,哪怕投稿对象再怎么名不见经传,她有时间也一会必躬亲。
只不过最近需要看的稿子真的太多,她不得不在健康和工作之间,选择了……发展身边信的过的人帮忙。宁执虽然不是专业人才,但眼光一向毒辣。
宁执很高兴能够帮到嫂子:“你们最近准备出哪个类型的?”
谢因抢先一步,积极回复,这个答案他知道,他也是楚兮审稿小分队的一份子:“古风或者修仙。”
前些年的限古令已经解禁,现在的市场对这类型可以说是如饥似渴。楚兮有意做个长篇的经典古装电视剧出来,所谓是朝堂斗争,还是玄幻修真,只要剧情足够精彩就行。
谢因喜欢看宫斗,整天撺掇他老婆搞个大启后宫传。
但楚兮却不太喜欢,她喜欢事业心强的。
宁执一脸惊喜,这不是巧嘛这不是。他之前试过把修真界的一些功法、古方拿到现实,却发现那些东西根本不起作用,他也就彻底信了自己只是做一场梦。但娱乐作品又不一样,它不需要作用,只要有趣。
这回白玉京赛文会上的优秀作品层出不穷,宁执觉得完全可以试着把其中一些特别优秀的拿过来给楚兮看看。
“有要求必须是有原作的大ip吗?”
“不用。”楚兮挥挥手,现在谁不知道男频文不好改,改了要么五毛特效,要么糊妈不认,她并没有那么迷信所谓的大ip。
“那我这边还真有个不错的修仙本,不一是最好的,但应该会很真实。”至少宁执在看那些修仙者写的修仙话本时,觉得很真实。
楚兮略显诧异:“你还认识会写剧本的朋友呢?”
“……是半文言文半白话文的小说。”
楚兮更惊,拿着筷子的手,好一会儿都夹不住半筷子菜,她艰难的组织着语言:“你先拿给我看看吧。”
这年头还有人写文言文呢?
“嗯,我去和原作者都说一下。”宁执在心里盘算,这要是成,那他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的循环啊。
拿梦里宝库的东西去和话本原作者谈版权,再把话本卖给嫂子做影视开发,等拿到现代的版权钱了,再去买更多的现代版权反哺修真界。一来一回,双方都得利,简直完美!如果这些钱还能剩点,那自己就算是中间商赚个差价了。真是越想越觉得掌握了财富新密码。
吃完饭,宁执就迫不及待的回家了。
不过,在走之前,宁执还不忘把撕标签的肠胃药,像探子交接一样偷渡给师兄。宁执只吃今天一碗粥,肠胃压力不算大,谢因这些天可就不好说。
谢因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亲人啊!”转眼就忘自己刚刚还在和师弟吃飞醋的。
等宁执回到家后,他就一边打开扫地机器人,一边上好了又一轮的新闹钟,然后才重新进入了梦中世界。
***
迎年书院。
宁执一睁眼,已经是九天后了,白玉京法会即将结束,总决赛在这天下午就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完。
由上善宫的谢观妙,对战空明仙宗的林西风。
谢观妙能闯入决赛,这是大家都预料到了的。她在八强赛上战时突破,由金丹中期进入了金丹大圆满,横跨一整个小境界,有此等心性机缘,说同届人能出其左右都不为过,更遑论只是闯入总决赛。
反倒是谢观妙的对手林西风,他能在半决赛上就打败原来积分排名第一的东林林临,很跌破了不少人的下巴。
之前押注押在东林身上的修士,都赔个血本无归。
这其中就包括谢观徼同学,他因为他姐解决了渣男太过高兴,一时得意忘形,把全部的小金库都押在了东林与西林一战的身上。
谢观妙得知后气好些天,想抽死这败家弟弟的心都有,谢家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败的。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一直抽到谢观徼对天道起誓,以后再不碰黄赌二字,她才肯罢休。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输的连裤衩都不剩的谢观徼,就这样被停整整半年的零花钱,过上真.两袖清风的苦日子。
“饮朝露,餐晚风,这就是神仙日子啊。”谢观徼苦中作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那是真的穷,穷到看谁都像是灵石,到处寻找商机,只想赚个糊口钱。但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少爷,又能做什么呢?最后只能弃法从笔,去赛文会上碰碰运气,结果反响居然还不错。
谢观妙也是没想到,她这个在修炼上干啥啥不行的弟弟,竟然还有写文的大才。
宁执醒来后,并没有着急去看比赛,而是先在问道上解了一下最近发生的,谢家姐弟的趣事就是其中之一。半数白玉京的修士,都目睹了谢观妙拿一把红色重剑,沿街追打谢观徼的样子。
等解的差不多之后,宁执就试着用小号联系了一下嘴遁道人。
白玉京赛文会上参赛的选手,都标记了灵识,书院这边可以随时联系到他们。宁执想请嘴遁道人来白玉京一叙,如果他近日无的话。
嘴遁道人就是那个敢冒天下大不违,写魔尊x道君同人的太太,被姬十方顺着识威胁后,他……便逆cp,又重新风风火火的支棱起来。宁执后来搞赛文会的时候,就花钱请嘴遁道人来参加。
这位太太确实有大才,在一边更新魔尊和道君同人的同时,一边还写下赛文会目前最多支持者的参赛文——《以杀止杀》,一个女强类的修仙文。宁执也在追。
楚兮提起想要修仙题材时,宁执的第一反应就是给楚兮推荐这篇脑洞非常有趣的话本。《以杀止杀》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主角不穿越、不重生,没有任何不合常理的金手指,但依旧能让读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爽度和新意,文里的每个角色都非常鲜活有趣。
这文唯一的缺点,就是未完结。赛文会毕竟是第一届,且发突然,对参赛作品就没有太多硬性规,不一非要完结,好看就行。
嘴遁太太很快就回宁执,他最近刚巧真的要来白玉京。
准确的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
在和嘴遁道人说好之后,宁执又联系了其他个同样出彩的作者,有写修仙的,也有写帝王将相的,独有偶,他们最近都有来白玉京的计划。
宁执后知后觉的这才意识到,这些作者都要来白玉京,也许并不是一个巧合。
明明子为宁执解答真相:“我和师父之前商量着,虽然赛文会是在问道上举行的,但颁奖还是应该定在白玉京,给受欢迎的作品和作者办一个郑重其事的法会。”
迎年书院财大气粗,把每个有可能获奖的作者都请过来,这一回是报销路费和食宿的。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场大型的线下作者见面会。
都没用宁执说,颇有商业头脑的明明子,已经在考虑把赛文会由一场比赛发展成一门长久的生意了,明明子没有收费阅读的概念,他目前的所求只是提升名气,掌握话语权。为了留住这些未来有可能的元老级作者,自然要请来见面,促膝长谈一番的。修真界虽然有远声玉,但目前人和人的联系,还停留在“有见面说”的初始社交阶段。
明明子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已经给道君传音过各项计划的活动方案,但是在道君找他来问情况时,他也不介意当面再说一次。
“慈音佛子等玄义寺高僧,已经从祖洲动身。按照过往的传统,他们在前来长洲的路上,会沿途在各地开坛论佛,一直到白玉京,举行最为盛大的佛法会。场地安排在了京郊城西的九天宫。提起九天宫,我便想着,不如把这一届的九天论道也一起安排上。”
坐而论道,是北域道修提升修为的方式之一。可以与家中长辈,也可以与宗门师长,更可以与道友道侣,总之,渠道多多样,对于出身世家、宗门的修士来说,并不是一件稀罕。
但散修就比较惨了,他们很难遇到与他们毫关系、又愿意倾囊相授的大能老祖。
迎年书院的好名声来源之一,就是他们会时在九天宫开坛论道,分文不取,且没有任何限制,不问出身,不论修为,只要能听得懂,就可以来。
这样有教类的基础论道,对于宗门修士的吸引力不大,却是散修心中不可多得的善举。
只不过和每百年就一会举办一回的白玉京法会不同,九天论道的时间是完全随机的,规模也不一,有时大,有时小,基本就是迎年书院谁有时间谁就去。之所以会这么安排,一方面是因为道修信气运,一方面也是书院对外表达的一个态度——别把道君的善意当做理所当然。
佛门的论佛也是免费的,目的旨在讨论佛法的同时,趁机传播信仰。
明明子这个人心眼多,虽没有明面上排斥佛道之争,却不甘让佛门专美于前,这才特意临时开九天论道来与之抗衡。
“华阳老祖那边,我也已经用论道为名,对他下拜帖。”虽然大家都知道,道君请华阳老祖来白玉京,是为当个中间说客,解决谢观妙和玄田生的历史遗留问题,但至少名义不能如此直白。大家都是要面子的。
宁执:“你办,我放心。华阳那边怎么说?”
“据说华阳老祖之前一直在闭关,最近才看到拜帖,他已经同意,准备前来了。”有些话,明明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却十分笃,华阳老祖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来,肯定是追着慈音佛子。据他师父陈夫子回忆,早些年只要有慈音佛子的地方,就一会有华阳老祖。
这对好道友就仿佛一对连体婴,曾经好的天下皆知,直至慈音佛子去闭了死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才被迫解除。
宁执若有所思。
谢观妙之前说过,在她的上辈子,慈音佛子好像并没能挺过死关,也就没有什么佛子,有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慈音法师。他到底有没有圆寂,谁也不知道,只有掌珠仙子曾看见过,忽有一日她祖父突然口吐鲜血,再后来,华阳老祖就撒手人寰,永远的离开人世。
不能说华阳老祖百分百是因为慈音佛子死的。但这推断肯定是有一合理性的。
幸好,如今况已经不同。
等宁执听明明子说完一切,再去请姬十方来看比赛时,这一届白玉京法会的总决赛已经进入了尾声,林西风不敌谢观妙,大大方方的主动认输。
两人都没有受什么伤,就林西风自己说,他已经算到了之后的每一步,他用尽所有的方式,都不太可能赢下谢观妙。剑修就是有这样的优势,他们可以越级杀人,更不用提谢观妙本身掌握的就已经是元婴期才会的六十四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讨苦吃?让两个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呢?
回首看林西风的每一场比赛,乎都是如此,他总能用最小的代价结束每一场比赛,乎不会有较大的伤亡出现。
算分大佬,恐怖如斯。
陪着宁执期在院里看比赛的姬十方,看着对方对林西风表达出来的欣赏,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已经快要决定上车了,绝不能允许宁执期在这时候提前中途跳车!
“听说这次书院准备从十六强里选人入学?”姬十方慢吞吞的开口,一张好看的脸上,写着恰到好处的吃醋。
偶尔使使小性子,不会招人讨厌,只会让人意识到他的在意。
宁执摇头:“没有——”
姬十方微微压眸,他知道这是宁执期在骗他,别人兴许会因为这样的欺骗而生气,但他想的却是,宁执期为什么要哄他?还不是因为不想他生气,这就是重视啊!
“——不是从十六强里选,是从所有的选手里挑。”钢铁工人宁执并没能get到魔尊纤细敏感的内心,他只是有问有答,实话实说,“修为和境界都是可以在后面提升的,最重要的还是天资。”
书院需要的是可塑之才,不是专业手。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姬十方,差点捏碎了手中青色的茶杯。可是,他转念又一想,宁执期这样没有隐瞒的回答,正是感建立的信任基础。
总之,不管宁执怎么说,都有道理。
“有人选吗?”姬十方又问。
“已经拟出来了一些。”宁执对于那份名单并不是特别在乎,他只能给姬十方说一些他有印象的人名,“谢观妙、谢观徼,林西风,林临这些都肯定是在的,说起来,他们都是差不多同样的年纪呢。”
“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人。”姬十方几乎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宁执还知无觉,顺着姬十方的话就说下去:“对哦,他们确实都蛮好看的。”说实话,修真界很少有修到最后还特别丑的,哪怕是铁塔一样的赤炎子,他也有一刚烈的英气,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只能说他不符合当下主流的仙人审美,却绝不能说他丑。
“看上谁?”姬十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微微刺了一句。
宁执彻底怔住:“啊?”他总算意识到自己和姬十方好像有点鸡同鸭讲。
姬十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你不准备挑个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学吗?”
宁执也回的委婉:“我就不用了吧?”我什么都不会啊,我就是个凡人!
姬十方总算又高兴了起来,觉得宁执期这是在故意解释给自己听,他心满意足的勾唇,心想着宁执期做还是有一个尺度的,他很满意。
“不过如果能留人……”宁执开始畅想。
魔尊想杀人了!!!
“我希望能把嘴遁道人留下。”宁执准备抓紧时间看一下嘴遁道人以往的作品,哪怕是同人呢,改改名也不是不能当原创。嘴遁道人简直就是宝藏男孩。
姬十方还没能完全升腾起来的气焰,彻底被浇灭了,甚至难得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青涩,心弦这么一松一弛的被来回拨动,起伏不,自然只能在一片老鹿乱撞中兵荒马乱。“嘴遁道人?”
“哦,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我当然知道!我大半夜托梦去吓他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呢!姬十方的内心是这样的。嘴上说的却是:“他是谁啊?”
宁执想到了姬十方薛谔的魔尊身份,本打算直接大大方方介绍嘴遁道人的话,转到嘴边就变成:“也没谁,就是个普通修士。”
临时改口的错漏,让宁执说的颇有点磕磕绊绊。
但姬十方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更加高兴了,看来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因两人之间还没有捅破的那层窗户纸而患得患失,很好,他假装信了宁执期的话,没再去追究嘴遁道人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陈夫子在听到徒弟明明子的回禀后,也开始思考。
嘴遁道人到底是谁?他缘何能被道君看中?就因为他写话本写的好?绝不可能!我们道君才不是那么聊的人!
明明子懂的特别多,适时表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嘴遁道人以前写的话本呢?”
虽然嘴遁道人已经删除了一些过往,但既然宁执都能想办法看到,就更不用说明明子,整个审查队都在他的统领之下。以及,是的,这也是一个宁执暂时还不知道,但乎全天下人不知的常识——远声玉是迎年书院出品的东西,审查队也来自迎年书院。
想也知道,能统摄整个北域,有这个力量的,也只有地位超凡的迎年书院了。
陈夫子拿过嘴遁道人的作品,大致看个开头……差点没忍住,想哭着去和道君忏悔,他怎么能看这诋毁道君的东西?!道君和魔尊?真亏这人想的出来啊!
等等。
“你的意思是,道君有可能真的喜欢这个?”
明明子觉得他这都不能算是推测,而是有实实的证据,他之前还警告过自己的师弟赤炎子不要多嘴:“道君早就看到了,但从没有让我们去审查,您觉得是为什么?”
“言论自由?”陈夫子还在负隅顽抗。
明明子站在下首没说话,但一双会说话的细目中,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再直白不过的“不要再自欺欺人,师父,认命吧,道君也是人,也有七六欲”。而且,道君就喜欢戮至魔尊,又能怎么样呢?不管道君喜欢谁,明明子都愿意帮道君一尝所愿。
陈夫子思考良久,终于还是艰难的接受了现实:“那依着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呢?”
“在嘴遁道人来了之后,提前见一面,让他尽可能写些让道君开心的东西。”
“好,那就这么来吧。”
等姬十方辗转听到陈夫子和明明子的算后,他简直是今夜做梦也会笑。他不觉得道君的手下敢如此自作主张,便想着肯定是宁执期终于藏不住了。姬十方对灵卫长冷哼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会要求嘴遁道人来写这些的。”
灵卫长有点摸不清自家少主的套路,只能道:“那属下这就派人去杀嘴遁道人?”
“你敢!”姬十方脱口而出。他一说完,这话就收不回去了,只能努力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后续的发展。”
灵卫长莫名的有一,“天要下雨,主要嫁人”的沧桑之感。
迎年书院的入学名单,赶在慈音佛子抵达白玉京之前,被公布出来。当然,在公布之前,他们都先和当人以及他们的师门达成一致同意,然后这才把名字写上去。当然,被问及的弟子,乎就没有不同意的。
这一回,真的可以说是迎年的书院的有史以来第一次了,他们一共收了三十六名学生。按照修为境界,分个不同的班,每个班都有不同的教习。
正式开课的时间还没定下,学生们暂时先回各门各派,点行囊,告别亲友,进行最后一系列的安排。
谢观妙和谢观徼是唯二没有走的,在没有把华阳老祖的搞之前,大家都不太建议他们离开白玉京。
于是,谢观妙就积极主动提出了想要提前进入学院的申请,她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帮忙的。
毕竟最近书院看上去真的挺忙的。
谢观徼对于自家姐姐这非要上赶着去干活儿的心理,非常的不能理解。在危机解除后,谢观徼的纨绔气息就一下子又重新复苏了,整天只想着怎么出去玩。要不是因为实在没钱,他怕不是早就浪出了花来。
但即便没有钱,谢观徼也不想干活。幸好,他有个新晋的作者身份,就被明明子发去招待先一步来到白玉京的各位太太。
重点留意嘴遁道人。
但实际上,嘴遁道人已经先一步进白玉京,他来白玉京本来是有一公一私两件的,在和宁执的小号联系上之后,就又多 ;一件私。
嘴遁道人不知道和他联系的人就是青要道君,只以为是迎年书院里的某个人,还颇有点羡慕对方能这么近距离的看见道君真人。
两人约在了白玉京的西市见面。
白玉京有二十五条大街,一百零八个里坊,还有东西两市,暗和天人合一的乾坤六爻。都是再热闹繁华不过的好地方,每个来白玉京的人,都不可能错过。
宁执出去时,特意选择了一件黑色斗篷。这斗篷其实是一件能够敛人气息的法器,宁执不知道,却因为颜色而误打误撞让自己终于不用再像个闪亮的灯球,总算真的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低调的等在了酒楼里。
二楼的包厢,嘴遁道人敲响命运的大门。
他之所以敢毫防备的来见人,一如他之所以在梦到戮至魔尊后依旧敢只是换个攻受关系就继续写话本——艺高人胆大。
说白了就是老子修为高,法力深,老子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服来你我呀!
嘴遁道人嚣张一生,未见敌手,自认为只要不是真的魔尊或者道君来了,他就无所畏惧。随便陌生人约他干什么,他都能以力破之。万一真有好事,也不用因为警惕而错过。
结果,等门开,见到人,嘴遁道人才彻底傻了。
对方摘下兜帽,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好看的可入画,气质从容,犹如皎月,还挂着一幅再和善不过的笑容。但……笑的再人畜害,也改变不对方是青要道君的实啊!
嘴遁道人在那一刻终有明白了什么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眼”。
他总要为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或早或晚。
嘴遁道人连一句简单的“我错”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求道君留个全尸。
哪成想,坐在八仙桌后的道君,好像无意以道君的身份和他认识,只是自我介绍道:“我叫宁执,您就是嘴遁道人吧?我是您的读者,特别喜欢您的作品,《以杀止杀》和《魔尊往》我都看过。”
差点被吓出心疾的嘴遁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