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晚上下班，不到下班时间郝厂长就出现在电器超市，看苏峥忙着招呼顾客，郝厂长也不着急，独自坐在东北角等待。
他没想到的是，越临近下班时间，进店询问的顾客越多。苏峥一直跟进店顾客讲解着什么，苏峰虽然不像苏峥那么忙，却一直站在旁边，似乎在学习苏峥怎么招呼顾客。
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顾客们才全部离开。
“不好意思，让领导久等了。”
苏峥快步走过来低声打招呼，能听出来他的嗓子有些沙哑，端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在郝厂长身边坐下：“我大哥去买吃的了，领导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在店里对付一口。”
“你看你，说好我请你吃饭的。”郝厂长佯装生气。
“下次，下次一定听领导安排。”
“小峥，这是你开的店？”郝厂长笑吟吟地看着苏峥。
“一个朋友开的，我帮忙招呼一下。领导有什么需要的？给你算个友情价。”
“那感情好，明天我让我爱人过来看看，她早就念叨着换彩色电视机了。”
郝厂长顺势点头，而后笑容淡去，把十一厂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小峥，沪市那边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针对十一厂挖客户？
苏峥听后心头一跳，脑子快速转动几圈后冒出一个猜测，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
回京城之前他跟马胜利专门花了几天时间走访一遍合作商店，看到的情况是竞争对手撤退，只留下O.B和安乐两个竞争对手。当时苏峥只是觉得那些竞争对手压力太大主动避让了，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他们确实是避开了竞争激烈的沪市，转战到了其他城市。同时也把竞争中产生的仇恨转嫁到了十一厂身上，要不然为什么平白无故的针对十一厂？
要知道，苏峥那个‘月销五百包’的促销方案推出之前，沪市虽然竞争激烈，却不至于不给他们一点生存空间。就是在促销方案推出之后，商店反应太过强烈，他们才丧失了最后的生存空间。
别人或许不太清楚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但苏峥这个始作俑者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在销量普遍不太高的现在，五百包足以让大部分私营商店感受到库存压力，有了这种压力，谁还愿意花钱继续囤货？
说白了，这种促销手段拼的就是抢占先机，谁先使用谁就占据主动，后来者若是想模仿，必须花费更大的代价才行，而且还得等商店库存消耗之后。
郝厂长一直留意着苏峥的表情，看他不自然的反应，又是追问道：“你知道这事儿？”
苏峥赶紧摇头道：“不知道，我都回来好几天了，这几天一直忙着开业的事情，沪市什么情况我都不太清楚。”
苏峥在撒谎！
郝厂长死死盯着苏峥，“小峥，十一厂刚从困境中走出来就遇到这种恶劣事件，若是不能妥善处理的话，很有可能重回困境。你要是知道什么的话，一定不能隐瞒啊。”
苏峥不可能告诉郝厂长这事儿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当即装作关心模样问道：“郝厂长，厂里给其他合作伙伴什么样的出厂价啊？”
郝厂长迟疑几秒，“六毛一包。”
看苏峥露出恍然表情，郝厂长心里一咯噔，又是说道：“你在沪市不是卖六毛七分钱一包吗？二十五包送一包折算下来一包就是六毛五分钱。零售商店五分钱一包的利润都能干，批发商五分钱一包不算少吧？”
郝厂长的话让苏峥表情变得复杂许多。
“哈哈，这不是看你在沪市卖的好嘛，就让销售科的人跟你学习学习，你别往心里去啊！”情急之下说错了话，郝厂长笑得有点尴尬。
被人悄悄打听了底细，而且还是刚刚合作一致对外的战友，怎么可能舒服？
苏峥漠然看着郝厂长，他虽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才华，却也不像其他领导那样盛气凌人。而且好几次郝厂长都表现出一副为全厂职工谋福利的姿态，一直以来苏峥对郝厂长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十一厂如果光明正大地向自己请教，态度好一点的话，苏峥还真不吝啬把促销方案告诉他们，毕竟双方暂时没有利益冲突，说不定还能借机从十一厂套出一些好处来。
现在嘛，十一厂是学到了，但他们也为偷学付出了代价。
竞争如此激烈，苏峥都被逼着让出更大的利润，十一厂居然还沿用苏峥的老方法。不知道他们是信息不够及时，还是他们太贪图高利润。
可不管是哪一样，你主动露出弱点，人家又是刚刚经历挫败心情正不爽时，不针对你针对谁？
苏峥突然有点想笑，笑那些竞争对手睚眦必报的做法，报仇之前你好歹打听一下是不是正主儿啊！也想笑十一厂，无缘无故替自己背了锅。
想到这里，被人打听底细的不爽淡化了不少。
“吃饭吧。”
苏峰拎着酒菜回来，从办公桌后面拿出一只重新粘好的纸箱充当饭桌。
分好酒杯，苏峥给三人添上酒，端起酒杯示意。一口酒下肚，苏峥这才开口：“郝厂长，你说的那个卖法已经过时了，闹风波时那么多竞争对手同时冒出来，大家都想趁机吃口肉，竞争中难免会有价格比拼。这些情况销售科的人没跟厂里说明吗？”
郝厂长微微一怔，仔细想过之后点头道：“之前好像提过一次，当时销量正处于上升阶段大家就没在意。”
说着，又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沪市的销量一直稳步上升，厂里一心督促销售科追赶你的成绩，就忽略了其他问题。”
苏峥没心思听郝厂长解释，将一片肥多瘦少的猪头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竞争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只要反应够快，不敢说立于不败之地，最起码得有招架之力。让销售科多了解一下竞争对手的手段，办法很容易想出来的。”
郝厂长不置可否地点头，冲苏峥笑道：“小峥，你现在怎么卖的？”
这算是习惯拿来就用吗？
想想十一厂背着自己做的事情，苏峥也看淡了，就算自己今天不说，十一厂那边也有可能再派人去沪市打听自己的卖法。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直接说出来，赶紧把郝厂长打发走。
“每月不低于五百包？十包赠送一包？”
郝厂长半信半疑看着苏峥，他很想问问苏峥说得是不是真的，又担心惹苏峥不高兴闭嘴不谈。
“郝厂长，你随时都能派人去沪市打听情况，你觉得我有必要撒谎骗你吗？”苏峥趁机表示自己的不满，说完之后专心吃饭。
……
早上来到厂里，郝厂长让人把杨东来叫了过来，把苏峥昨晚的话转述一遍。
杨东来听后沉吟道，“沪市的开放程度仅次于鹏城，就算苏峥说的是真的，沪市零售商店能一个月卖五百包，其他城市可不一定能行。”
郝厂长同意杨东来的看法，不同地区经济条件肯定不同。“我觉得咱们可以试一试苏峥说的方法，大不了更改一下月销量的要求，你觉得单月销售三百包怎么样？”
杨东来叹息一声，看着郝厂长：“老郝，你算过没有，不管是门槛定到多高，十包送一包最终的折合价都是六毛一包。这是苏峥给零售商店的价格，咱们面对的可是批发商，价格只会更低。”
“我知道啊！”昨天晚上回家之后郝厂长就仔细研究过苏峥说的促销方案，若是连这点东西都搞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一上班就把杨东来叫过来。
“零售商店卖一包的利润是一毛钱，如果给批发商预留的利润低了，他们能按照咱们说的方案如实执行吗？你别忘了，咱们给苏峥的价格是四毛钱一包，咱们总不能给其他批发商也四毛钱一包吧？”
杨东来先是反问一句，要知道这年头干个体生意的都是奔着多挣钱去的，不排除有人贪心不舍得给零售商店让利。
“别的厂家能从咱们手里挖走客户，足以说明他们给批发商提供的利润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我相信咱们厂能给出相同，甚至更高的利润。可现在是他们主动挖咱们的客户，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防备咱们出招？先机已经被抢去了，如果不能一招制敌，接来下就会疲于应付。”
杨东来这番话让郝厂长无从反驳，就在他皱眉深思时，杨东来又丢出一句话：“我觉得苏峥没有说实话，最起码没有说详细，他是凭什么做到让零售商店接受五百包门槛的？这个才是关键！”
郝厂长脸色突然变差，“那你的意思呢？”
“派人去沪市，反正苏峥都知道了，也不怕再来一次。”杨东来果断回了一句，“先弄清楚零售商店为什么能接受苏峥指定的门槛，结合张建设他们反馈回来的真实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