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你最近去过对面吗？”
苏峥凑到于秀兰跟前，冲百货商场使了一个眼神。
“很少去，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百货商场现在生意怎么样。”
听苏峥这么说，于秀兰立即摇头：“除了粮油，其他东西都能在副食商店和零售商店买到，生意能好得了嘛！我两个礼拜之前过一次，里面冷冷清清的，售货员上班都能打盹儿犯困。”
于秀兰的回答让苏峥心中暗喜，百货商场生意越差，自己的想法就越有可能实现。
从电器商场出来，苏峥直奔招商局。
“百货商场不归我们招商局管啊！”
牛建国弄清楚苏峥的来意，摊手摇头。
“我知道不归招商局管，我今天过来是想请牛大哥帮忙介绍一下关系，我想承包百货商场。”
介绍关系对牛建国来讲不算什么大事儿，“你想见主管部门的负责人，还是想见更高一级的领导？”
不等苏峥回答，牛建国主动解释道：“如果只是见主管部门的负责人，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如果想见领导，你得有具体的承包想法，承包之后做什么必须得让领导满意才行。”
“我有想法。”苏峥脱口回道。
牛建国审视苏峥几秒，忽然起身：“走吧，咱们去政府大楼。”
苏峥开车带着牛建国来到政府大楼，牛建国率先下车，扭头对苏峥说道：“我先上去跟领导汇报一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二十多分钟后，牛建国从院子里出来，示意苏峥下车。
一个小时后，两人从楼里出来。
“你筹划多久了？”
上车之后，牛建国主动询问。
苏峥没有隐瞒，坦言道：“建批发商场之前我就有承包百货商场的想法，只是当时主管单位领导不同意。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建商场。”
牛建国暗暗唏嘘，这么好的想法不同意，主管单位的负责人脑子里进水了吧？把百货商承包给苏峥，真要做出成绩，能少得了他那一份？总比经营惨淡强吧！
“我能看出来，领导对你的想法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现在又赶着物价上涨，我觉得领导们会同意你承包百货商场。”
牛建国主动帮忙分析领导的反应，说完之后故意装作不满问道：“兄弟，我跟你说投资建厂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支持一下老哥的工作？”
车子启动，苏峥笑着回应，“牛大哥，我就一颗脑袋精力有限，你总得容我一件事一件事做吧？”
“年前我从工商银行贷款五千万，这笔钱全部拿去备货备材料了，资金总要一点点回笼。等我把这笔钱全部收回来，到时候不用老哥你说，我都得主动支持你的工作。”
牛建国本来就是试探，看苏峥如此说，赶紧点头：“有你这句话就行！”
……
六月二十五日，最高行政机关颁布《私营企业暂行条例》。《条例》确认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国家保护私营企业的合法权益。
消息一出，无数私营企业老板欢呼雀跃，原本迷雾重重的道路有了明灯，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
那些个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辞职出去做生意的人，看到报道后坚定了想法。
各级政府更加重视招商引资，特别是开放城市的管理者，开始积极宣传。
一时间，各种大报上轮番报道不同地区对私营企业的扶持力度，鼓吹城市投资环境多么优秀。除此之外，也有城市另辟蹊径，大肆宣传辖区内私营企业取得的骄人成绩。
……
“什么？”
接到电话，齐国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又不敢表现出来，“领导，我能问一下是谁要承包吗？”
“苏峥。”
话筒里传来的回答让齐国生心情变得极为复杂，有怅然若失，也有说不清楚的轻松感。
“市里已经开会表决通过了，国生，你对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可以提前讲出来，局里也好协调安排。”
齐国生哪能想到建党节之后接到第一通领导电话会是这种事情，语气低落道：“领导，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你给我一点考虑时间。”
“行，你认真考虑一下，想好之后给我打电话。”
放下话筒，齐国生颓然靠在椅背上对着沙发出神，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苏峥那张脸。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卫生巾的销售问题，齐国生让李向阳把苏峥请了过来。
那一次，苏峥就给齐国生留下了深刻印象。
百货商场占据主动权，苏峥却能表现得不卑不亢，头头是道的跟自己分析利弊。
后来的每一次对话，苏峥都能让自己对经营有新的感悟，特别是苏峥给百货商场提出的建议。
想到这里，齐国生忍不住唏嘘。
如果当时领导们同意苏峥租赁百货商场一楼的柜台卖健美裤，百货商场是不是能够一直跟苏峥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想想健美裤刚开始销售的火爆场面，苏峥说能带动百货商场客流量真的不难实现。有了客流量，还用发愁其他柜台的租赁问题吗？
如果柜台顺利租赁出去产生好的收益，苏峥提出承包百货商场时，领导们还会拒绝吗？
种种往事浮上心头，齐国生只能在心里暗暗感慨，苏峥的想法还是实现了，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
“噹……噹噹……”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齐国生出神，整理好情绪后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推开，齐国生准备好的笑容瞬间僵住，惊讶看着来人。
“齐经理，不欢迎我？”
苏峥反手关上房门，笑呵呵地在齐国生对面坐下。
“没有！”
齐国生重新挤出一抹笑容，暗暗猜测苏峥的来意，是以胜利者姿态过来炫耀的吗？
“齐经理，抽烟。”
苏峥主动递上香烟，这让齐国生再次想起以前跟苏峥打交道的画面。
“齐经理，我打算承包百货商场，领导们已经同意了。”
苏峥开门见山，注意到齐国生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我这次过来，是想跟齐经理说说我承包商场之后的经营思路。”
“跟我说经营思路？”齐国生意外看着苏峥，随后苦笑道：“领导们都同意了，还有必要跟我说吗？”
“有！”
苏峥果断点头，冲齐国生笑道：“齐经理管理经验丰富，这是我不能比的，我想请齐经理留下继续工作。”
留下工作？
齐国生紧紧盯着苏峥，“你想让我给你工作？”
“可以这么理解！”
苏峥坦然点头，不等齐国生开口，快速说道：“齐经理，我说句公道话，百货商场走到今天这一步，跟你的管理并没有太大关系，主要还是企业性质带来的限制太强硬。”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吹捧你，因为我说的是不争事实。”
苏峥主动找上门就没打算玩虚的，他确实需要齐国生的管理经验，如果能把齐国生留下，对接下来的经营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有好的经营思路，你有丰富的管理经验，这两者相加，效果可以预见。我给你最大限度的管理权，让你自由发挥你的才能，我觉得这样的工作才能让人更有成就感和轻松感。”
齐国生表情沉闷，一言不发。
“齐经理，体制内的工作确实能让人高看一眼，但实际收入并不见得很高。”苏峥继续劝导，“前几天颁布的《条例》你应该看到了，私营企业未来的发展空间绝对无限大。”
“现在大把大把的人从单位辞职去南边寻找机会，我前段时间去琼省时，见了太多意气风发准备登岛大干一场的人，也看见大批大批失魂落魄从琼岛离开的人。”
“一时冲动的代价很大，从琼岛回来的人中，大多数选择去别的经济特区寻找机会。不瞒齐经理说，我在南边的企业就招聘了不少从企业或者机关单位辞职的干部。”
看齐国生一直不说话，苏峥轻轻叹了一声，“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体制内的工作不好干，且不说条条框框，就说现在的物价，依靠死工资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齐国生抬头看了苏峥一眼，表情有了细微变化。
“咱们都是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只看重个人面子，不管不顾家里人的生活质量，我觉得这样不好。”
苏峥真切看着齐国生，“齐经理你是看着我一步步走过来的，别的不敢吹嘘，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一点，只要是跟着我干事的人，经济收入绝对比绝大多数人高。”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不是说我这个人对员工有多大方，而是因为我有能力让员工赚到更多钱。”
齐国生长出一口气，将烟头按灭，点头道：“你可真不谦虚。”
“伟大领袖说过，过分谦虚等于骄傲”苏峥呵呵笑着，他能感觉到齐国生的态度有了松动，趁机又是劝道，“齐经理，出来跟我干吧！”
“一个半死不活的商场在你手上重获新生，甚至有可能成为全国同行争相学习的榜样，这是何等的光荣？咱们一起享受这份荣耀不比你留在体制内喝茶看报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