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要如何才能做到这般?”
祯娘从书架子上找出几本书,有《抱朴子》、《道藏》,也有番邦来的《化学》之类。随意翻了翻,才道:“我大抵晓得了这‘点灯儿’用了哪些东西,只是用量还要斟酌。但也不必一定要与‘点灯儿’用同样的原料,那样价钱怎么降的下来?见了这个我才想起这些书里写下的容易着的东西多着,其中就有比硫磺价儿更贱的。”
“稳妥一些也不见得多难,我记得许多也是易燃,但是只有自己并不容易,非要与别的配在一起才行——这就是法子了。到时候把这样东西裹在松木条上,另一样东西就糊在盒子外头,用的时候只在这盒子外头蹭过才行,一般并不会出事不就成了。”
只听祯娘说完,几个丫鬟没有不惊奇的。红豆就道:“大小姐真是太厉害,只是一见这东西立刻心里就清清楚楚。人家因这门生意快亏死,到了小姐这里居然就成了好生意,这便是点石成金了罢!”
祯娘在书本里翻找,回道:“哪里那般了?我也只是说了给大概,真要做起来,哪一样不麻烦?找到能用的合适的药粉,这就不晓得也试多少次了,匠作们要忙碌了——这只是开头,后头真做生意才真真琐碎死。”
子夜却是笑眯眯道:“万事开头难呢!就是这开头在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真要是有了好用的‘点灯儿’,多少人做不得生意?可是偏只有小姐想到。”
祯娘明知道这些丫鬟或者真心有些赞叹,但定然也有奉承的意思,但心里也高兴,毕竟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因此脸上是一直带着笑意的。
带着这般愉悦,祯娘翻找书籍的时候忽然若有所感——想到‘点灯儿’的生意,倒是想一切都自己经手完成了。她是真对做生意上头有进取,但是她之前提的一些主意,多数只是一个法子,唯一的一宗生意竟是养珠。
但养珠这样的生意并不合适祯娘来做,一个是当时她年纪太小,谁会让她来做?一个是养珠艰难,如今孟本还驻守在海中洲那边,祯娘能离家么?最后一个是养珠关系重大,一眼看就知道这是极值钱的,不敢让她独自操持。
可是这‘点灯儿’的生意就不同了,祯娘打定主意要制出几文钱就能买一盒的。这样的生意可不惹眼,开头投在里头的钱也不多,祯娘要做,只怕顾周氏当作是给她消遣就答应下来了。
虽然在祯娘心里这‘点灯儿’的生意做开了只怕比养珠还要赚钱——只要以后摊子铺大了依旧只有她家来做。毕竟珍珠又有多少人能受用?而这点灯儿只有极穷苦的人家才会不用,而且用完了还要接着用,这就是厉害处了。
祯娘想到一宗生意竟能由自己一手操持,心里一时有些不能平静,这对祯娘倒是极少的了。她心里暗自筹划要先找匠作研制,之后要选地方办作坊,还有招收工人,从家里伙计挑选来协助,最后再到发卖。一桩桩一件件,其中满足,只要想想就比之前自己提几个主意多得多了。
只是想的再好,事情也不能立刻成行。这样的生意至少也要开春了再做计较,现如今可没法子。所以祯娘也就是记下这件事,只等着到了合适时候拿出来。
想着这件事,之后一日去盛国公府赏雪都是兴致缺缺了,只由着丫鬟随意给自己拣了衣裳上身,至于搭配首饰,梳头等,她也一句话不言语,这在平常是不能的——随着祯娘看着漫不经心,但在这上头就算一丝不苟了,只爱精致东西。
只不过就是这样也不会失礼,毕竟这些丫鬟都是顶顶聪明伶俐的,难道会祯娘不说话,就连一件衣服,一套首饰都不会配了?不能的。
祯娘到了时候就出门了,头上戴着一顶海龙拔针的雪帽,身上穿着青莲色缎流云暗花的短袄,领口露出两寸高的紫貂领子。领子向外微微地翻着,一大片毛露在外头。衬着一件全由白色狐肷拼成的斗篷,倒显得她浑身毛绒绒的,软和了好多!
到了赏雪的松花亭,果然大多都是到了。玉淳先扯过祯娘的手,摸了摸她的斗篷道:“这是新出来的斗篷样子罢!倒是真好看,只是不晓得怎么走红的——原也有这样拼出来的皮毛斗篷,但是不走俏呢!”
这个祯娘倒是十分清楚,便与她道:“这都是做生意的想的法子。原先这样拼出来的只用那条状的碎皮子缝就是了,价儿低了许多,得不到富贵人家看重。后头他们就想了巧宗,因着是碎皮子,就可以可着劲地做花样,这又是整张皮子不及的了。又不要钱请一些行院里的红姐儿穿,这就流传开了。”
这时候月芝扑哧一笑道:“祯娘还有一样没说呢!她们不晓得这些,我是从北边来的,又去过关外,所以格外明白。有些皮子并不是整张最好,浑身上下其实只有一处最宝贵。这样的皮毛,原先只能做小件,或者帽子,或者手筒之类。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尽可做大衣裳了。”
“譬如祯娘身上这一件狐肷拼出的斗篷,什么是狐肷?狐狸前腋下有两个旋涡,也是毛最厚最好看的地方,割下来做成像钱一样的圆圈,这叫做狐肷。这样一点子,多少张狐狸皮才能攒一件斗篷?何况是这样毛色纯净雪白的。”
李月芝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东西能有多稀罕?在场的女孩子的穿戴,不是猞猁狲大裘,天马皮、乌云豹的氅衣,就是骨种羊、草上霜的雪褂子,貂鼠皮、哆罗呢的鹤氅。孙家姐妹这样家境差一些的,也是披着两领半旧羽缎羽纱大红斗篷。
松花亭本就是赏雪的地方,早前几日盛国公府的长辈就办过赏雪,里头地龙已经烧了好些日子了。一进去,祯娘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于是便解开斗篷,让丫鬟给拿下去。至于帽子就更不戴了。
李月芝这时候才看见她的帽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啧啧称奇的:海龙是比水獭还要大的海兽,皮毛比水獭不知要高贵多少倍。这种海兽不到大雪以后皮毛上不长银针,必须到了节气,银针才长出来。厚厚的油黑发亮的绒毛,长出一层三寸来长像雪一样的银针。
这样的稀罕东西只有近年才有关外海参崴才有的进贡宫里,数量也不多。至于民间是有流出一些,但是都是小件,譬如祯娘这一顶雪帽。但是这样也很了不得了,虽然对于她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来说少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就是所谓的进上内用还常被她们说嘴呢。
这时候人也差不多齐全了,就有人问道:“今日大家齐来赏雪,只是却没有一个名目。前头几日就心里纳罕了,这时候就要问了,今日到底玩什么?别的便罢了,赏雪作诗是不能的了。这些日子各处开宴,最多的就是赏梅赏雪,既然赏梅赏雪了,就必然是要作诗的。就是再爱这些,这时候力量也尽了,心里也絮烦了!”
这话引的大家都说‘极是’。因着是众人里的姐姐,又是主家,这种时候一般就是由玉浣说话。她只微微一笑,就道:“本来还想着是要收集一些雪水烹茶,然后作诗来着。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心思,那就不做了。咱们一处本为了玩乐,要真是计较起来倒是不美。”
然后众人一通商量,最后竟然都说要开两桌马吊,也就是叶子牌来玩。这一下让众人相视而笑——本以为只有我想赌钱游戏来着,原来大家都想啊!
这时候赌博耍钱很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爱的。这大概是如今商业风气越来越浓厚带来的一个影响,倒是有些宋代时候的样子了。这些闺阁小姐也不例外,各自备着几套赌博戏具算什么!
这些赌博游戏里,在闺阁以及上层社会中最为流行的就是马吊了。因这既是赌博,但是又是一种讲究头脑的游戏,并不是那些纯靠运气的简单玩法。只要玩儿上了,觉得格外消遣时间,而且趣味十足。
玉润直接道:“我见太太奶奶们各个不知道开了多少桌,在家时候玩儿,出去应酬也免不得打上几圈。这几日耳边竟是马吊声音不绝,把我们的趣味都勾起来了。”
既然是这样说,也就立刻吩咐了丫鬟去取来几套马吊牌。又让婆子给支桌子,算定了开上四桌恰恰好,但是实际上只开了三桌——一直打马吊也是十分费神的,总有人可以休息替补才是合适。
祯娘因着记忆力好,算术强,打马吊是极好的。不过大概是特别会玩的就没什么好运气了,反而一些不怎样的运气极好。所以祯娘一般摸不到好牌,除了偶尔能够‘抢结’以外,其余时候大多就是不赔不赚罢了。
只是她来金陵以后竟是没有再打马吊的了,也不知能不能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