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三国时候曹子建是一代文豪,写美人到了后人难及的地步。有一《美女篇》干脆以美女为题,其中种种描述到了让人倾倒的地步,只恨不得亲眼所见。
而苗延龄每回一见东家大小姐总会感叹一回:莫不是昭君复生,杨妃再世?以往说美人也不过就是外头说的厉害,其实也不过是凡俗女子。有时想起古人赞颂美人,也要怀疑一番,世上真有那样的女子?该不是文人墨客用其笔锋,行骗后人吧!
但世上就是真有这般女子的,顾家大小姐顾祯娘伸出手,摇了摇手上的帕子,上头一角的穗子就漾了漾,话中带着笑意:“苗掌柜可别在意这些了,一万两说着多,但是也别忘了咱们只花了五千呢!到时候倒卖出去还能回些本钱。又有这一趟其余的东西也能赚一些——操持得好,并不见得有亏损!”
如今最赚钱的生意之一就是开当铺了,活当得的利钱只怕就和高利贷相当,至于死当更是暴利。而这样的,发败家子的财,简直就是捡钱了。所以虽然亏了这样一大笔,但是靠着其余的扯平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听了这话,苗延龄的脸色好了很多。他本来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这下一开导自然好了许多。不过他不擅说些好话,这时候也是沉默的,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回去就安排料理,至少这一回不能亏了。
祯娘见他有了一些精气神的样子,这才接着道:“这就对了!其实这有什么?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罢了!苗掌柜给我家已经不知赚了多少了!以后与我家依旧是一条心,那不知多少个几千两都赚的来!”
顾太太见事情差不多了,把女儿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摸了摸女儿背,这才笑呵呵道:“可不是这个理!苗掌柜再不用心里多想,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记得你本家侄儿就要自东南财经学院结业了,到时候问问年轻人的心思,最好来咱们家做事!家里始终人手不够呢!”
苗延龄又是感激涕零,道:“太太这是抬爱了!我再太太家做事近二十年,如何行事都看着的,敢说天底下就没有几个更好的东家了。若是对外说,凡是晓得内情的,谁不来?也就是看我这老头子一点积年情分才给那小子机会!实在来说,那不过是什么都不知的愣头青罢了,远比不得那些经历几年的,直接得用!”
自武宗时起,由武宗皇帝倡导建立了一系列学院。其中就包括财经、理工之类。当初筹建这些学院,天下人只当皇帝又要荒唐一回。虽然这些奇技淫巧也要专门建学校,让世人多有评论。但是相比其他荒唐事,这还算是正经了,所以群臣倒也快快办起来了。
到如今也有百多年历史,如今各行各业早就离不开这些学院培养人才。如这东南财经学院,号称财经第一学院,其中出来的人可都抢手的很!但是这也是相对而言的,正如再好的老师也有不好的学生。东南财经学院也不见得个个能找到好东家。
苗延龄在办事也这些年了,行内的道道不可谓不清楚。纵然那些人都算得好的,但是想要找到顾家这样好的去处也是要运气的。况且自己如今也在顾家,正是东家给的大照顾,因此才有那一番不做假的感激。
说定了这件事,顾家也要开饭了,苗延龄极有眼色,立刻就告辞。顾太太虚留了一番,也就罢了,晚间与祯娘道:“苗掌柜实在是是好的,心眼忒实在!”
祯娘有些心不在焉,随意道:“都是娘手上老人了,自然格外好。不过苗掌柜的侄儿要来,娘打算如何安排?”
若只是一个小小伙计,那真是随便哪个铺子一塞就是了。但是作为自家二掌柜的侄子,那自然就应该培养起来,除非真是不堪大用,不然将来家里一定有他一个位子。考虑到这是自己考上东南财经学院的,更大可能不是什么不堪造就的。
顾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想着到时候就让他跟着孟本去奔波‘养珍珠’的事儿,如今摊子还没铺开,也不定要什么都精通的,可以跟着孟本一边学一边做。等到这个事情成了,他也就得用了,能去独当一面办事情了。”
孟本是顾家的三掌柜,本来是和大掌柜武天明一起跑海贸生意的,现下抽调出来做了第三个掌柜,专门给家里办‘养珍珠’的事儿。手底下也带了几个人,但是多个人打下手倒是很好。
虽说‘养珍珠’的生意是两三年前祯娘自己提出来的,但是她这时候倒不显得格外上心,轻轻点点头就算知道了。顾太太晓得自己这个女儿,真真是冰雪聪明的一个,无论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但是正因如此,就容易万事不上心。在顾太太看来这应该是一笔做成了就利润极其丰厚的生意,但是祯娘就是不在乎的样子。
或者能让她一直在乎的也就是几样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东西,这也是顾太太格外不懂的了。那些纸片玩意儿是能吃还是能喝?实在看不出能有什么趣味。
顾祯娘不晓得自家母亲还有这样一些抱怨,可能知道了也就是一笑而过。这时候只是用完了一点汤水就回了自己院子。
回了自己院子,就有大丫鬟微雨给铺纸磨墨。这也是老规矩了,每回饭后祯娘总是要临帖的。小丫鬟丁香端来热水,祯娘净了净手,就执笔写字。这字帖是卫夫人的,不是真迹,但是在临摹里头的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精品了。祯娘倒是有一幅卫夫人的真迹,但是平日临帖舍不得用,怕不小心染上墨点子,那可就心痛了。
好容易练完字,原本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们才叽叽喳喳地围上来。或者端水洗手,或者端来香茶点心奉上,再不然替这娘捏手捶背。祯娘平常并不算如何严厉,但是她在做读书练字等事情的时候规矩是很大的,底下人都格外小心。
等到伺候一番,也就到了梳洗的时候,沐浴卸妆等事情不必多说。等到这娘坐在梳妆台前头,有两个小丫鬟正拿着干爽的手巾一缕一缕地揩干她的头发。青丝油黑发亮,小丫鬟手上小心翼翼,动作又轻又快。
祯娘并不看这些,只道:“替我拿一册《抱朴子》来。”
大丫头将离立刻放下手中的伙计,去书房拿书。正在整理首饰的丫鬟红豆就笑道:“小姐怎得看这些书了?莫不是要做神仙!”
这娘此时闲散地靠在圈椅中,身上只剩素白的中衣,一条薄毯盖在膝头。其余的青丝委地,披散开来。其中又有眉目如画,只有一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可以形容。伸出一只素白小手来让丫鬟蝉衣染指甲,而这小手居然和蝉衣手上的白玉指甲锉子没什么颜色分别——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红豆忽然就想起了这诗句,可不是这样,仿若天上仙子下凡,不就是自家大小姐。
祯娘不回这话,红豆眼睛一转就说起其他的来:“之前正院里有人说咱们家就要搬到金陵去了,这可是真的?说起来倒是都说的言之凿凿的,但是姐儿不发话,咱们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章程,到时候如何预备呢?”
祯娘这时候不再当作没听到了,眼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两只蝴蝶翩跹。半阖着眼道:“自然是真的,左不过就是这几月的事情,到时候只留下一些人看宅子,其余的都跟着去金陵。”
这是早就定好的,也是时势所迫。实际上顾太太顾周氏和祯娘都不大愿意迁居,毕竟做生意的,好容易在太仓扎根下来,换了新地方可就不好说了。但是没得法子,自家原本在太仓靠的是苏州知府。
苏州知府张仁化娶的是盛国公府如今的国公爷的长女,当初顾太太正是服侍过这位大小姐的。有这样的情分,顾太太就是一个女人也能在本地扎根下来。但是苏州知府如今调任,以后日子就不如如今好过了。
女人当家经商,在本朝武宗之前只怕是凤毛麟角,不说如何艰难了。但是经过‘正统改新’之后,商业大兴,女人也比以前有了更多自由,这女人经商也越来越常见。但是传统礼制依旧是男人的天下,若没有个强力的靠山,顾太太只怕自家产业会麻烦不断。
所以慎重考虑之后打算举家迁居金陵——盛国公府就在金陵,顾太太原本就是如今的国公夫人的丫头。这些年请安问好,联络从没断过,这时候去投奔依靠倒是容易。
至于庇佑的代价,这代价就是把给张仁化的好处给盛国公府吧——现如今商人地位越重了,但是依旧免不得与权贵人家合作。一个能得真金白银,一个能得生意方便,正是两相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