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 当然是好东西。自古以来黄金都是财富的象征妇女们乐意使用黄金的首饰, 沉甸甸、黄霜霜的金饰不仅仅是展示美丽,也是展示财力。而家族则是将黄金熔铸成块, 深深地窖藏起来,作为家族留存的一部分,在家族遇到危机之后还能帮助家族东山再起。
黄金因为稀有和美丽奉为珍贵, 又因为珍贵成为各种各样人类赋予的‘特殊’。可以这样说, 这世上没有受到每一个人喜欢的人,却有受到每一个人喜欢的东西, 那就是黄金。
但即使是黄金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处的当他被使用的时候当然会给使用者带来快乐, 可是得到他的时候就不总是那么美好了。譬如在吕宋,想要开采这种金灿灿的珍贵小东西, 可是要费很大的劲的啊!
实际上采矿都是艰难的,黄金也不例外想要得到黄金第一步是勘探, 而很久以前, 中原就对勘探地脉颇有研究了。将金矿分成了山金、砂金两种,山金指的是矿床大多分布在高山地区,由内火山、岩浆等形成。砂金则是由山金矿露出地面之后,经过长期风化侵蚀,破碎成金粒、金片、金末,又通过风、流水等的搬运,在流水的分流下聚集起来,沉积在河滨、湖滨、海岸而形成的砂金矿床。
根据这两种由来, 就可以从地表看出一些端倪,譬如说哪里有金矿,而哪里的金矿是富集的,哪里的金矿相当贫乏。总之根据以前吕宋采矿留下的资料和大明自己的勘察,已经知道了许多的吕宋金矿、铜矿。
即是说,这一点上并不用花费太多人力物力了。或者说当知道哪里有矿之后,花费人力物力的部分也就不在勘察上了,而是在采矿本身。不客气的说,采矿的过程就是相当不友好的。
有技术和经验的矿工被特意请到了吕宋,他们大都有了年纪,当然不指望他们做那些力气活了。他们的工作是教导那些新招来的,根本不会采金矿的青壮,学会采金矿。
这当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采金矿实际上也就是细心和力气两个困难而已,实际上的技巧其实并不多。所有招来的矿工都分在不同的师傅下面,几天就能带会一批,然后飞快地投入金矿的生产。
已经头发夹杂大量银白的老师傅亲自带学徒们下矿坑,指着正在干活的矿工道:“咱们这边的矿是山金矿,从这边矿坑采到矿石不过是第一步,你们只要学一些简单的看矿和收矿也就算过关了,一会儿我再带你们去看下一道磨矿。”
所谓磨矿就是将矿石放入水碓,通过水力将大块的矿石粉碎,然后用石磨磨成粉末。这也称之为碎矿《龙泉县志》说‘黄银即淡金......每得矿,不限多少,俱舂碓成粉’,指的就是这个了。
“之后还有洗矿一道,将矿粉浸入水中,磨成更细的粉末,然后用木桶装水仍旧浸泡。然后要加杨树皮汁搅拌数次,这样石粉浮起金粉沉降。这个时候就可以用金盆洗银法,这是下一道的事情了,之后会有另外的师傅教你们。”
其实之后除了使用洗银法,还有许多工序。譬如制团烧结,也就是将含金的粉末和米饭等混合在一起做成球团,与木炭分层垒成堆,去除一些杂志、烧结成松脆的矿团。又譬如冶炼,是将矿团铅混合熔炼,形成含金银的铅块得到铅块之后才能使用灰吹法。也就是把含金的铅块放在草木灰上熔炼,吹入气,去除铅块的铅。再吹去草灰,便可收获高纯度的黄金。
吕宋盛产黄金和铜料两样,大明非要拿下这吕宋不可,也是考虑这些良多。黄金且不说,只说这铜料,探明的矿脉生产量居然比如今整个大明还要多出好多倍来,这可让所有人吃惊了。
如今吕宋什么都没筹划起来,就连官员都没全配齐,本在产矿的矿脉已经恢复生产了外头都知道了,那几个大矿藏如今是分作两班,日夜不休地采矿,这是想着年前运出第一批,好讨皇上高兴呢!
本来这是官员们加工细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关商人们什么事。或者说,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想掺活,毕竟吕宋的矿藏若真的开采,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种事也就是想想而已,想掺活也掺活不上啊!
然而从吕宋隐隐约约递出的消息又让他们一个个兴奋起来,泉州方家大夫人这边接了来信就与丈夫道:“老爷请看,这就是周太太的厚道了,当初在泉州结下的旧情分,也就是她能一直记得。”
方家大老爷也看了信纸上的讯息,点点头道:“这件事十分要紧,你立刻着人去办,别的人都信不过,非要本家子弟不可而且还要那等自己有本事的!至于倚赖着祖荫,从来当不得大场面的,就不要派出去了,也免得坏了事儿!”
方家大夫人利索地点头应了,后又道:“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周太太有本事了,这金矿的事情虽然没得明令禁止,却也没有私人占下的先例。最多就是那些化外之地、边陲之县,有些龙头或者豪强私下开采而已。到了周太太这里,没成想居然成了公开竞标的营生,倒好似她娘及顾家每年办的那珍珠会!”
方家大老爷本事不算高,却是个见事明白的,只把手上的信放书案上一放,便笑着道:“朝廷这也是两面讨好了,一则朝廷如今是真没银子而没了银子,吕宋的事情如何做的起来?二则放出来的都是一些小矿、贫矿,在咱们这些‘敲骨吸髓’的商人手上那是赚钱的买卖,放在朝廷手上只怕就难说了。赚钱不赚钱的成了小事,只怕还要赔出人命来,这场面该多难堪?”
采矿并不是什么舒舒服服的事情。体力繁重,要是矿洞里有个意外,或者外面的地方劳累过了,出人命哪里有什么稀奇的。如果是放在商人手上,其实也有这个忧虑。只是因为怕事儿,多少相对朝廷官员收敛一些这种事在大明地界也是有的,哪一回不是掉一些脑袋!
这都是事实,方家大夫人自然没的说,只是因为大老爷一句‘敲骨吸髓’的调侃笑了起来。拿了帕子捂着嘴道:“老爷这话我可没法子接,倒好似我们这些人惯会吝啬克扣一般不过就算是一些小矿、贫矿,那也是周太太的本事了。不管有什么缘由,这总是之前别人没办成的事儿呢!”
是的,正是祯娘促成了这件公开竞标金矿的事情。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随便竞标,朝廷也留了自己的心眼,那就是只有朝廷点头了的金矿,那才能出现在竞标的内容里。这样一来,朝廷不止不会放出那些储量丰的,甚至连未探明的也不会随便弄出来。
不只是怕走了宝,同时也是为了防备吕宋这边自周世泽这个总督而下的官员。这些人在吕宋天长日久的,就算不是主管采矿,只怕也有各自门路探到矿藏的一点点风声。要是真作怪,自己提前摸清楚了矿脉,然后做些手脚,朝廷不是有的要亏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作为吕宋的‘地主’,祯娘可以做的事情还是太多了。譬如说这一回她使人情、摆事实,总之是把金矿外包给人这件事做成了。但是这件事是她促成的,自然也是她准备她决定时候。
她甚至不需要多做太多,只是把这件事快快地办起来,最好两三天就竞标,就能省下不知多少钱、淘汰多少人都知道做生意是怎么一回事,看上去家大业大是真的,但若真说到立刻可以拿出来使用的金银,这却不见得多。
而吕宋本就因为缺即刻使用的钱才会有金矿包出的事情,若是说将来,谁不知道吕宋将来会十分有钱?因此金矿公开竞标的事情,规定一条需要即时拿出真金白银,也不算什么奇怪,反而有理有据。
但这样的有理有据可算是让人头疼了,毕竟突然要拿出现钱来,有几个能大把大把拿出来,都当是山西老抠一样啊,会把银子窖藏在地下到如今,只怕山西老抠都逐渐没得这个习俗了。
而祯娘不只没有快事快办,甚至还提前将事情告知了东南各家有实力做这件事的人家,这等于是尽早告诉了他们,让大家都有了更多筹措款项的时间。无形之中,这一场竞标的规模就会变大,参与的人变多,参与的钱财也变多。
方家大夫人就感叹道:“周夫人做生意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同时也强势的很,爱独门生意。但有一点好,从来都是名堂正道的,说一是一,没得那些阴损的。也就是这一点,我真是乐意与她相交。”
祯娘这做派看上去十分敞亮,一则是她自己不爱弄些小巧,她这样的身家难道还靠这些发财?还如若广结善缘,自己也图个心里舒服。另一个也理由也实在的很,她这是给上面的人看呢!
她当然不知道上头会有什么人看着周世泽和她办事,最高可能是天家,最低也低不过内阁辅臣。总之把周世泽这总督和祯娘这个东南大豪商放在吕宋这块海外之地,是不可能就此不管的。真的不管的话,那还真不知道是心有多大了!
祯娘的做派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看着的人,她当然也会借着如今的好位置顺手搂好处,但是她也是有自己的限度的。譬如通过哪些小巧,平白让朝廷少赚了好多钱,她是不会做的竞标的价格低,也就相当于朝廷赚的少了。
实际上,这也是朝廷的本意,可以捞好处,但绝不能过分朝廷当然想要上上下下清廉如水,每一个官员都廉洁奉公,只是这可能?当然不可能。人性就是如此了,若真是每一个捞过好处的官吏都拿下,朝廷也就垮了。
祯娘这里也是一样,借招牌赚钱可以!若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不让了,底下人也就不好办事了,水至清则无鱼么。
不过这也不代表祯娘就没得后手的,说过了她还是会借着这个沾好处。实际上她这时候就在与自己手下几个伙计道:“这一回的竞标就在吕宋办起来,放在东南固然更便于别人,却失了一个展现吕宋的好机会。”
如今的吕宋有什么好展示的?脑子不够机灵的伙计面面相觑。不是他们眼光高,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的。吕宋现在也只是比刚刚经过战火的时候好些罢了,实际上当年西班牙的夷人也没有好生治理这里,到大明手里又是经过武力得到,自然更加破败了。这样子,不要说比肩大明的繁华市镇了,就是那些穷乡僻壤也多余不如!
不过也有格局大些的听出了祯娘的意思,要知道会来参加这些金矿竞标的都该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而做这些人家的代表,就算不是家主的亲兄弟、亲儿子,也该是在家族里十分说得上话的子弟。这样的人到吕宋,有这样一个大家交往的机会,好多生意都谈得了!
这就是祯娘的生意经了,在她看来世上发财最好的时机不过两个时候,一个是大肆破坏的时候,另一个是大肆建设的时候。前者是战争财,祯娘在太原、在泉州都是沾手过的,如今在吕宋就要沾一沾后一样。
然而不管懂没懂祯娘的意思,这些小伙计哪一个都是不敢驳祯娘的意思的,只赶紧把祯娘一样样的安排记载白棉纸小册子上,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只有其中一个领头的地位最高,是几个人里头和祯娘说话交流的。
一面记下安排,他就与祯娘道:“东家所说都是正理,只是咱们这一回如果不做些别的事情,岂不是白白办这一件事?一同和别的人家竞标金矿,竟是一色一样的了,难道东家没个后手?”
祯娘当然有后手,但是她不知道这伙计为什么要问出来,她走神想着:若是他看出来,只是故意有这一问,那也就罢了,最多就是有些无聊。若是他是真不知道,一点也没看出来,祯娘就要皱眉头了!
这不是胡闹么!是那些为她招小伙计的人在胡闹!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都看不出来?说的真是什么蠢话自家是办竞标的,自家也要掺活进这竞标,竟然还疑惑有个什么后手,该说这到处都是后手哇!
各家费尽心机暗暗写下竞标的数额,然而这些名义上都是要先让周世泽看过,然后告知谁中标。周世泽看过,那和祯娘看过有什么分别。她只要把心仪的金矿挑出来,然后比出的最高的那一家更高就是了。
朝廷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不至于让上头监视的人皱眉,同时祯娘又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至于说她赚的少了一些,到了她这个地步,哪怕是黄金,那也只是一样生意而已。从长远来看,这些黄金还不如她手上任意一个生意来的赚钱。
是的,可别被黄金晃花了眼,实情的话,算一算就知道了。就是那些真正的大金矿又能产出多少金子,几十万斤金子顶了天了。几十万斤金子其实也就是上千万两银子,如今祯娘的身家早就有了。而这还得是大金矿不可,整个吕宋也没得几个,被公开竞标的,只怕连这个的零头都不及。
甚至这还不是全部的账,想想看吧,从矿石变成黄金难道是神仙施展的仙法?中间要人工、要运输、要机器,凡此种种都是成本。就算不至于像朝廷一样会亏本,说到赚头也不是很大的。
若不是祯娘要大批黄金有大用,非得伸手到这个行业不可,这笔生意真是可做可不做。因此,祯娘不在这事情上围着赚多赚少做文章,反而是让各家都领了她送的人情,这反而还赚一些。
人情这样的东西,如果同是商场上的人的话,对方一定会相当领情的。甚至有那心急的,浙江刘家主管这件事的子弟就吩咐掌柜的道:“你再着人打听打听,总督夫人是不是有志在必得的几个矿,真有的话咱们就避开来。”
那掌柜的皱着眉头道:“少爷,这样的话固然是全了两家的情分,却也实在可惜总督夫人在吕宋,什么消息收不到?若真是她志在必得的,那必然是相当有赚头的了。真不争一争?”
祯娘如今坐着吕宋总督夫人,那些矿藏的图纸确实看过一些,竞标的金矿的也在她心里有了一本完完整整的账。她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刻意给自己挑相对不好的那些,怎么说也得是矮子里头拔高子的说!
那刘家的子弟却只是洒然一笑,道:“这件事是必定要做的,说来这甚至抵不过人情哩!你只管想着金矿竞标的事情是谁一应安排的,心里难道没个数?无论怎样人家都拿得到看中的,既然是这样何必枉作小人,生生把价抬高了?君子还有成人之美呢!”
那掌柜的何曾不明白这道理,只是一时心里放不下,这才有这样一说而已。这时候听少爷点穿,也只得含混了一句:“少爷这里是成人之美,只是真想要成人之美也不是靠少爷一个人能行,非得是竞标的人家都不去碰这位总督夫人看中的,或者特意出极低的价钱不可。”
刘家子弟养气功夫到家,十分气定神闲地样子,摇了摇手上一把洒金川扇道:“您老可别这样说,我看大家都是明白人,不会有人看不穿这样浅的道理的。您只管看着,总督夫人这一回定能得偿所愿就是了。”
于是就等公开竞标那一日,一众对金矿有意的豪客们带着大量的钱财往吕宋去了因为金矿竞标只接受现钱,要的是钱货两清,于是大家都是带着现钱了。只是这时候航行到吕宋就要格外小心了,这甚至不是什么值钱珍宝,而是本身就是钱了,一个不小心倾覆......
大家各带着信任的心腹保护,大约提前一两日到了吕宋说起来即使祯娘已经尽可能提前告知了各家,也不是所有想参与进来的人都能在期限之前凑足了现钱的。像是一些豪客,先带着前期凑到的钱到了吕宋,后头还有人接着凑,这样的也不是没有。
只盼着能在最后时刻更多地凑一些,到时候多出来的钱能多买一个矿脉也是好的。为此在临进场之前都还有一些小小的意外呢!
有个姓吴的江浙商人就在门口做现银记录的地方歪缠道:“只要黄金白银是不是太过了些?这短短的日子往哪里凑到足够的!你们看一看我这些银票,都是最好的几家钱庄开出来的,和现钱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是有区别的,不然怎么不兑成了银子再拿来?无非就是兑不到而已。一个两个还可以,若是这些持有大额银票的因为这一次买金矿都去兑钱,不要所有,只要有上几个,对那些大钱庄来说就和挤兑没有分别了。
而这些大钱庄对那些零散却成风潮的普通百姓挤兑无法,对这些集中的却不成风潮的大户人家的‘挤兑’却有些办法大家都是有直接或间接的生意往来的,就算不是熟人朋友,中间也托的上关系。两边走动托人,难道还真好意思下‘死手’?这可真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了。
那坐在门口登记现钱的不是一个两个,所有人都忙着看各家带了多少钱。就算相信各家不会弄虚作假,也该有个大概的数字,而不能到了竞标的时候,任凭他们开出超过财力的价码,是为了扰乱别人,甚至导致流标。
而这些人里头,就算是领头的那一个也不见得有说话的地方,这种决定哪里是他们能下的。正想法子推脱,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道:“就随这位老板罢,只是再去问东家要几个会看银票的过来,仔细查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