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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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笑了一回, 周世泽倒是不知道祯娘笑个什么,纳闷了一会儿。再问祯娘, 祯娘也不说,只冲他直摆手。无法也只得作罢, 然后道:“我有时候不知道你的心思,罢了,有时候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思,算是扯平了。”

话是这样说,他人却是愤愤的,祯娘不管他只拿了帕子遮住脸,一点笑意再让他看见, 岂不是要翻天?只推了推他的手道:“我今日还算是有空, 暂且歇一歇,算是打理一番家事。你不要忘了你今日下午要与刘主簿老爹送行,在城外庄子那里摆酒。这便着紧了,偏又听见会下几个同僚, 说是今日晚间一起到某某家吃酒那里吃酒。现在不出门, 到时候怎么摆布?”

周世泽简直觉得百无聊赖,这些外头吃酒应酬的事情,别人喜欢的不行,他就觉得没意思以前觉得还好,现如今还不如与自家老婆在家消遣呢!全是喝酒吹牛,不然就是讲几个笑闻,有甚意思?

只是又不能不去, 这是早就约好的,也关乎着交际。这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祯娘见他起身了,才喊了微雨道:“少爷出门的衣裳在哪里?我记得昨日叠了,是放在床南头的罢。”

周世泽才不记得自己衣裳给收拾到了哪里他只管提自己意见,道:“我穿那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大褂子,不要那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再把那顶海龙针帽子找出来要戴。”

祯娘一边替他解袄儿排扣,一面道:“恍惚记得那衣服在厨柜里,至于哪间我都不记得了。好似是七八日前收的,今日又要穿他!微雨,你拿了橱柜钥匙自开门取了去,我们少爷要穿呢。”

微雨应了一声就去找衣服,周世泽随便祯娘折腾自己,只是奇道:“这些琐碎东西我根本没个记性,况且我样样做得好那就用不着其他人了。只是我记得你自己的首饰等还不是别人给记的,怎么我这里什么都清楚?”

祯娘自己还奇怪,不是周世泽与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才不说这话让他更加得意,正好微雨把衣服捧了过来,祯娘与周世泽换上。又给他把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整理,紧些结了总辫,然后戴上网巾等,最后才端端正正把海龙针帽子给戴上。

做完这些倒是越发有贤妻良母的样子按理说夫妻之间应该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应该习惯成自然了,却没想到做完以后两个人都要脸红一次,倒是不知道她们两个人脸红什么。这时候来看就不是什么少爷少奶奶,倒好似男童女童过家家扮夫妻。

祯娘也不知道,看周世泽也觉得耳朵发烫,便不去看他。只叫了平常跟马夹书袋的小厮吩咐道:“第一看住你们少爷,不许他打马,慢慢走着就是了。第二记着让他少喝些,这几日不知道喝了多少,哪一天要醉死外头!最后,晚间有人拉他出去鬼混,且带回来,就算外头说我是个河东狮我也认了。”

两个心腹小厮如何不知道家里谁说话算话,忙不迭地就应下来。周世泽听到不仅不恼,反而心花怒放,抱着祯娘就要亲一口,又摸摸她的脸,笑着道:“你只等着罢,老子那时候一定自己回来,那帮混账有话说,我就说我是个最听老婆话的。人不说你是个河东狮,只说我是个怕老婆的。”

祯娘一时懵了,一遍捂着脸,反应过来周世泽已经撒开手要走。她最后也只来得及叮嘱两个垂手站着的小厮道:“你们待会儿问丁香那丫头要一对西洋玻璃马灯,这风雪天的,不怕风吹雪落,比纸糊的的好,也比羊角玳瑁的都亮。晚间回来的时候让他手上拿一盏,你们走前头的一个手上也拿一盏。”

吩咐完了,有人在外看周世泽上马去了,回来禀告,祯娘才能接着做些别的。这时候有一件大事,之前周世泽对顾周氏这个岳母的年礼赶在年前就送了过去,那边对这边的礼物也就有回来的比预想的迟些,这是因为一路上河道有好些都封冻了,走陆上慢了好多。

这些东西来了自然是要整理的,恰好是昨日到的昨日家里请客吃酒,哪里有闲工夫做这个。不过是往隔壁一个院子的东厢房放了,暂时锁起来。祯娘这时候要着手,立刻就有人拿钥匙开门搬东西。

祯娘这边要打理这些礼物,旁边却有婆子过来道:“少奶奶,在文妈妈那边受教的琵琶姑娘绿琴姑娘现在院子廊下站着,说是有事要见少奶奶,少奶奶要不要见一见?”

要是家里一般丫鬟,根本没得这一回费事,不是祯娘屋子里的丫鬟说要见她是不会有人理的。不然呢,各个人过来就说要见当家主母,那一天什么事儿也不要做了,竟是要应付人就够了。

祯娘倒是不打算格外特别看她们,奈何底下人不明所以,以为是姑奶奶给的。就算少爷绝不会收用,也该有不同的体面。这时候人过来说是有事,至少会给祯娘说一声,没有不让进正院门的。

既然人都进来了,祯娘也不会让人给赶出去,她只是对红豆点了点头红豆本就是一个爆炭,也不会不知道这两人到家里是为了什么,当即就没有一个好脸色。张口就道:“妈妈什么道理,少奶奶正在忙,她们什么身份,有时间为她们计较?且让人在廊下等着罢。”

琵琶和绿琴两个确实就在外头等着了原先说帮着通话的婆子再没出来过,没个讯息就只能一直等着。这时候外头正风雪交加,虽然穿的暖暖的,依旧不好受。特别是琵琶,这女孩子生的不同于绿琴,有一种纤弱,平常看着我见犹怜,现在竟是觉得风雪都受不住。

不过这也就是觉得罢了,其实她素来是一个火力壮的,就是满屋子的女孩子生病了,她也是最后一个没事的。她心机比绿琴深沉,晌后本来就是为了故意试探,鼓动绿琴去的厨房。

当时绿琴白白去了厨房半日,最后什么也没做成,还受了好一顿奚落,心里头自然愤怒。赌气回去后便添了好大一篇话与琵琶道:“姐姐可别问了,这家人可看不上咱们,昨日才有少奶奶吩咐过拿三等丫头的份例,今日竟没有一个认的,只说除了月俸意外,其余的并没有人过来说增了开支!这也是好笑,偌大的府邸,各处开销难道哪里没得这样一点子预留?分明是见我们好欺负,糟践我们罢了。”

琵琶嘴上不说话,安慰着绿琴道:“定是这样,好妹妹也不必气愤,谁家不是这样呢?明明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却生的势利,倒是把一起做奴婢的还分成了三六九等。咱们这样初初进家门,什么靠山都没得只怕少奶奶也不过是看姑太太面子才给一点体面,心里也不待见咱们。底下人看碟下菜也是自然的。”

说到这个绿琴也发愁,她虽才进周家,却已经看出这一些事情了。少奶奶出身好,坐着正妻的位置,同时还得了少爷十分十的爱重。这样的情形,不说让后院所有女子没得出头,至少说不要哪个女子出头是做得到的。

她也不全是傻,晓得祯娘必定不会对她们好想。这样一来就十分尴尬了像是这种主母说话管用的后宅里,谁不抓紧讨好主母?她们这种开头就让人不喜的,简直没得活路,原先想的翻身之类,一时竟连个头绪都没有。

这时候还是琵琶拿了主意,定定神道:“我们去和少奶奶说,我不是高看自己,咱们原来身份就尴尬,不要指望少奶奶主动想起咱们。只怕少奶奶想的就是丢到一旁,不知道多久大家都不记得了才好。我们要趁着刚来的时候,还有些分量,说几句话。”

琵琶心里还想的是,人最重要的就是识相!这时候就该和当家主母说上话,奉承讨好是要紧。到时候无论是只给主母做事,还是连通上少爷,不都是顺理成章?不然的话,什么都不必想了。

事不能做一半,因此就是这时候两人被冷落在了廊下也没有说要走的就不说这个,若是待会儿说要见人有不在了,怎么说话?来见主母的,真等到主母要见的时候又回去了,老寿星上吊,嫌活得太长了?

这时候就只见有健壮仆妇搬运箱子家伙等,七手八脚将南边来的东西抬的抬,扛的扛,一阵风都搬到正院让祯娘过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放在最上头的礼单匣子,拿了个楠木匣子装,下头还压了一封家信。

这时候东西就流水价儿进来,让绿琴咋舌,与琵琶道:“人都说家里这位奶奶家里原来豪富,果然是真的。这年礼从来只有晚辈敬长辈,年后该是回礼了罢?别人家就是一个意思,可是看这意思竟顶得上人家用尽全力了。

其中有些东西不是拿箱子装裹的,而是散捆着,或者拿包袱包了就是,这时候倒是方便绿琴和琵琶两个在廊下看个清楚。这一回送来的回礼,除了几样该有的例行,其余的竟都是西洋的货色。

有丫头在祯娘耳边报货名胡椒每斤、荜茇、速香、木香、乳香、黄蜡、油红布、玳瑁盒、玳瑁盂、藤竭表里、?布、翠毛、乌爹泥、红纹节知被、象牙、花毡单、撤哈喇、珊瑚枝、血竭、龙涎香、苏合油、大玻璃?、小玻璃?、小玻璃碗、玻璃灯、鹤顶等,这些东西有贵有贱,不过都是海货却是不错的。

祯娘只随便开箱子抽看,然后就让将离子夜给收进库房里了,实在是没得觉得感兴趣的。和红豆道:“显然是去年海货跑的多,武掌柜又恰好年末回来了。倒是不知道是不是货物走的太多了,不好出手,往我这里来。”

红豆当然晓得祯娘是开玩笑说的,顾周氏如何重视祯娘,怎么也不会把自家出手困难的货色给祯娘当作礼物。红豆立刻笑将起来,放下手上的礼单道:“这就是少奶奶逗着玩了,就是我这个不出门的也晓得,如今海贸生意才没有到要打止的时候,反而是看不到底。与其说是太太是把出不了手的货物给奶奶,不如说是太太宁肯不赚钱,先要奶奶这里什么都有呢!”

祯娘见她说的好话,点点她的头,打开一个匣子里头装的也是这一回的礼物之一,总给六只的核桃大金表。道:“这个东西原来你们几个里只有将离有,你再选三个,和微雨子夜分了罢。你们各自有一个,平常也好知道时辰。”

红豆是个抢阳斗胜的,也喜爱这些精巧东西,听了喜滋滋就去选。倒是子夜回头道:“其实也用不着这个,上房里都有时辰种,只要看一眼都晓得了,再拿这个倒显得我们不像了。”

不等祯娘说什么,红豆倒是先回道:“谁说用不着?平常咱么在自己房里难道不用?你与将离在一个屋,可以看她的,我和微雨还时辰模糊着呢!有了这个,什么时辰都心里有数,方便做事呢说起来西洋人倒是有些东西比咱们做的好。”

祯娘家里从小就有使这钟表的,镶珠嵌宝,极尽装饰的座钟。稍显朴实,但也更实用的挂钟。还有更加方便,可以随身带着走的怀表。这些东西没有哪一样祯娘没有用过,这些丫鬟们当然也就一起用上了。

红豆的话让子夜偃旗息鼓,祯娘也就不用多说了。自己打开了顾周氏压在回礼单子下面的一封家信,这才是重要的周围的也十分有眼色,十分有秩序做事,再没有吵吵闹闹的。

祯娘原先随着年礼自然也送了自己写的信件,她心里说了问候,说了这一年经历,其中最多的就是生意上的开拓。之前信里也写过毛纺作坊和皮毛作坊的事,却没有这一回那样展望未来,顺便把将来的雄心壮志也说了。

祯娘还指望母亲给自己这边提些意见,就是没什么意见,关于南边接收货什么的,不是也盼望一个准信,新的一年有个更成体统的规划么。她真没想到,顾周氏一点不看重这个,一句话也没提。

通篇信件,除了温情脉脉地家常,就只有一个主旨了都是问祯娘成亲快一年了,肚子里有什么消息。说实在的,讲祯娘活得不现实就在这里了,作为一个嫁人快一年的少妇,她竟从来没想过有孩子的事儿。

但是她绝不承认是自己想的少了,或者还像是一个孩子。她只会觉得一定是周世泽的问题,他不是也没有说过一次么。就是他没说,她才没想起来的。要知道上头没得看的最紧的公婆,丈夫还一句不提,她怎么会想到呢。

即使知道这一点也站不住脚,她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了,只因为她完全不想想这个事。关于繁衍子嗣什么的,她完全没有想起来还有这件事。如果是旁观者的话,大概就能看的很清楚了,她分明是没有长大,一片都是孩子气。

打理生意做得相当好,对付一些亲戚也不落下风,就是家里的琐碎也做的似模似样,这样说起来该是个好主母罢。其实不然的,那些不过是从小学着,她脑子好,当然没一点问题。

但成亲成人,去掉孩子气,那是另一回事了。在家的时候做姑娘,随意她行事,没有一点麻烦谁敢给唯一的大小姐不自在?是自己活得不自在了么!这样顺遂的生活里她就算凭借聪明显得‘长大’了,其实心里依旧是个小姑娘。

按理说成亲了就该成人了罢,女孩子们即使在家再受宠爱,到了夫家也会长大。那边终究是别人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委屈不该,各方都要想法子调和。除此之外还要讨好丈夫,奉承公婆,怎么的尖锐棱角都会打磨圆润。

该可惜还是该欢欣,祯娘的千万人里头难得的没有。她在周家自由自在活着,除了换了地方,从南到北,只怕比原来家里还自如。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也不如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少了掣肘。

不过祯娘到底知道,绵延子嗣是一件真的很重要的事,就算不能体会,也能够了解。因此还记着第二日和周世泽道:“昨日看了我母亲送来的信件,直接问我怎么还没得身孕,你说我该怎么与她说?”

周世泽其实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父母去的早,周妈妈几个到底不能多说。他从小到大不像别人,多得是耳边念叨生育子嗣、不孝有三之类。他只管着自己兴致爱好过活。不然按着他兄弟都没得的样子,总该早早生了儿子再到战场上那么拼命吧!

这时候有了祯娘的提醒才想起世上还有生孩子的事儿,不过和祯娘没想过养育孩子,所以有些回避不同。他立刻就像是脑子里亮了一样,迫不及待道:“这个好说,你告诉母亲我知道了这事,再用用心,马上就要有了。”

祯娘像是第一回认得周世泽一样睁着眼睛看他,周世泽依旧无所察觉。与其说他终于真正明白自己可以做父亲了,还不如说他依旧什么都不明白,他只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感兴趣这件事而已。大概是不用自己怀胎十月,没有什么实感罢。

周世泽却对这样的观察像没察觉到的一样,幻想道:“我喜欢儿子,到时候我每日带了他们出城跑马去!我家那么大的练武场也算有了用处了,我自己一个人的话哪里用那么大的地方。”

祯娘总算有了反应,把手上毛笔摔在周世泽身上道:“这算什么,难道生的女儿你就不喜欢?我就最喜欢女儿!到时候生养了女儿不许你来亲近,我日日带着她就好了,你就离着我们远些吧。”

周世泽当然是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他就是喜欢虎头虎脑的儿子多一些倒不是那种一般人家看重男孩轻视女孩,更多的应该是畏惧罢。他从小没得姐妹,当然兄弟也没有。在军营里打滚太多,再不知道脆弱娇贵的女孩子该如何应对。

祯娘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她实在想不出一个比祯娘年纪还小,因此也更加娇柔的存在他可怎么应付又不是祯娘!他实在不觉得会对除祯娘以外第二个娇弱的存在有那样多的耐心,不要说不耐烦了,还真是越看越喜欢。

与周世泽相反,祯娘已经不知道和另外一个周世泽一样烦人的存在相处了。和周世泽相处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启示心得,她全然是顺从内心而已,大概除了周世泽意外,别的这样的她都觉得烦吧本来他这样的人就是她最不会相处的。

两个人为了还莫须有的儿子女儿能怄气一回,给顾周氏回信就相当耿直了顾周氏那边收到新的信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嫁人了女儿做的出来的事,说得出来的话。

她拿了信件与身边心腹金孝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傻女儿,以前倒是不觉得有这样傻气啊!这种事怎么问起姑爷来了,人家该怎么说?若不是姑爷心胸开阔,也实在没想到这上头,岂不是觉得她嫌弃自己?生不生孩子的事儿做什么拿上台面!”

金孝家的却是安慰道:“太太别忙,就是要这样才好呢!我常听人说过,那些八面玲珑的媳妇都是磨练出来的,不然谁都是傻大姐。至于对着丈夫恭恭敬敬,从不说错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妇人,那多是丈夫严厉。小姐这样随意说明什么,说明姑爷平常就是随意小姐造!当初太太想尽办法谋划,不就是为了这个?”

顾周氏怔了怔,忽然跟着松了脸皮,叹道:“罢了罢了,我那孽障我管她做什么!如今她丈夫都不管她了真好,没辜负当初我送她远嫁一场。如今母子分离的,总算让我知道她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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