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 天还未亮,蔡小满就被蔡小雪拉起来去挑第一桶水。
阳城里有习俗, 能挑到第一桶水,就意味着这一年都很吉利。即便挑不成第一桶, 也得早早起来,否则这一年都会懒惰.
“小满,快一点,若是迟了,一会人可就多了。”蔡小雪看蔡小满一副迷糊的模样,顿时着急不已。
昨天晚上守夜,一直到很晚才睡。大冬天的, 本就非常难以从床上爬起来, 蔡小满现在又是嗜睡的年纪,努力用手指撑开眼皮,还是一副随时要倒下睡着的模样。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姐,咱们去小鱼儿家挑水, 又不用排队。”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 今天不去那边挑水的吗,你怎么一觉醒来,啥都忘了。”蔡小雪平日里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否则也做不了织布这种活儿。可今年是大年初一,她和小姐妹都约好一会在井边见。看到蔡小满慢吞吞的模样,整个人焦急不已。
蔡小满搓了搓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之前已经跟小鱼儿说好, 必须是我第一个去挑水,不应该再答应你才对。”
蔡小雪一听这话,就知道昨天她说的时候,怕是对方根本就没注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出门啦,春娥她们正等着我呢。去年我就迟了,今年可不能再迟了。”蔡小雪说着就要往外赶,走到门口连忙又道:“新衣服就在柜子上,昨晚上都已经放好了,你一会直接穿就成。今天别翻箱倒柜,不吉利。你也赶紧起来,挑水可得趁早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出门了,那阵仗跟遇到大减价似的。
蔡小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自己的新衣服。虽然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小铜镜照着,可依然能看出这一身把她衬得有多娇俏可爱。
因为是过年的衣裳,所以蔡小雪在衣服上用上了红色的布料,袖口、领口上是用红线绣了福字花纹。虽然并不多,因为平时还要穿,可依然瞧着非常的喜庆,非常的应景,又不会显得太浮夸。
新棉花穿在身上非常的暖和,一下子就让蔡小满暖和起来,不再留恋被子里的温暖。
蔡小满走进厨房里,高氏和秦氏已经早早就起来开始准备滚汤圆了。
“小满,热水已经烧好了,你赶紧洗完脸就去挑水。”秦氏打招呼道。
一般去挑水的都是未成婚的小姑娘,媳妇子则在家里滚汤圆。这里的汤圆多半是没馅儿的,蔡小满觉得没馅的吃得没味道,所以早早就准备了芝麻馅。
蔡小满去洗脸刷牙,这里已经有了牙粉,清洁力不比后世的牙膏差,就是价格比较昂贵。普通人家多半用青盐,可蔡家人觉得一口好牙非常的重要,否则吃东西都不香,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所以家里头用的都是牙粉,不过也是用的最便宜的牙粉。
“娘,我的罩衣呢?”蔡小满问道。她这身新衣服这么好看,一会挑水肯定会磨损,她可舍不得。
这可是人工一针一线亲手制作的呢,不说在这里,就是在后世那也是不便宜的。
高氏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一,第一次出门哪里能穿那玩意,被人看见岂不是笑话。一会你当心点就是了,新衣就该显摆的。”
道理她很明白,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衣服这么好看,若是哪里蹭到一点,过年都要不开心了。
“你挑水的时候用毛巾垫在肩膀上,这样就不怕磨损了。昨天水缸都已经装满了,今天就意思意思挑一点回来就成。”秦氏最后折中道,“莫说你了,就连我今天穿着新衣服干活,都觉得束手束脚的,总怕哪里勾着了。”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平常也没少你们的新衣,怎么就这么稀罕。”高氏冷哼道,完全看不出她自己今天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蹭到,和平时大大咧咧的风格完全不同。
秦氏和蔡小满对视一笑,也不戳穿她。
“娘,往年小雪的手艺也没有这么好啊。咱们今天穿这么一身出门,就是说咱们是那官太太也是有人信的。”
高氏听这话心里熨帖,夸自己闺女比夸自己都开心。
天虽未亮,可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蔡小满一路和人道新年好。每个人看到她的新衣,都惊叹不已。
“这是我姐给我做的!”蔡小满得意的炫耀,引来一群人艳羡的目光。
“小雪真不愧是咱们南三巷最手巧的姑娘啊,瞧瞧这手艺,怪不得织布那些布商都是抢着要的。”
蔡小满听着这些赞美,一路走到顾怀瑾家,就发现大门没有落锁。
她心底诧异,昨天明明她落了锁了啊,谁会大过年过来?
虽然已经隔开,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有这门钥匙的只有蔡小满。过年他们的小作坊就停工了,其他人家距离这比较远,来这里挑水不如去市井,所以这口井依然只是蔡家和顾家两家人用着。
正准备推开门,门就被打开了。
“我就猜到你这个时候会到,果然被我等到了。”顾怀瑾笑道,白玉般的脸庞绽开灿烂的笑容。
蔡小满眨巴眼,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等着。那天她跟他说起阳城百姓这习俗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不管如何,有个人等着心里还挺高兴,
虽然到这里挑水比较方便,可自从顾怀瑾忙起来,没空到这边和她唠嗑,她觉得还挺无聊的。不像去公共的井口那边,虽然要排队等很久,可若是约了朋友就可以趁机聊会儿天,嬉嬉闹闹的也很有趣。
“新年好,你今天这一身也很好看啊。”蔡小满上下打量他一眼,夸赞道。
顾怀瑾今天穿的也是新衣,不再是旧衣改的。
年前就有人送来布匹,他娘就用来给他制成新衣。月白色的宽袖长袍,整个人显得素雅又飘逸,极具傲骨之风,与顾怀瑾的气质非常相衬。
只不过大过年的,瞧着没那么喜庆,有些太素了。不像她的这一身,一看就是过年穿的。
不过这里的读书人就好这一口,不像平头百姓,就喜欢张扬浮夸的颜色,才觉得够亮眼。
“你的也很好看。”顾怀瑾看着原本就长得讨巧好似红苹果的人,如今穿上这一身,额头上还被点上了一个小红点,就跟年画里的小娃娃一样,越发讨喜了。瞧着人心里都跟着喜气洋洋的。
说起自己的衣服,蔡小满又忍不住夸赞起自家二姐,哪怕说了一路也不腻味。
“昨天大年三十你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吃了好多好吃的,我们家可热闹了,还玩牌玩到了很晚。”
顾怀瑾的表情闪过一抹不自然,自从他的父亲离开人世,每逢过年就更显冷清了。他们家的人实在太少了,从前还有佣人,如今只有他和他娘,对着满桌子的酒菜,心底更加空空荡荡的。
蔡小满敏锐的察觉到异样,才反应自己怕是说错话了。
“我们一会一起去拜年吧,能拿到不少压岁钱呢。”蔡小满转移话题道。
每年大年初一,孩子们都会提着自己的红布袋子,挨家挨户的去拜年。每户人家都会意思意思给些钱或者一把瓜子等小零食什么的,于双方而言都是非常吉利的事。
若是自家没有孩子上门,反倒象征着这一家子没有孩子缘,这可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顾怀瑾失笑:“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
若非他未成婚,依照他的身份,都可以给别人压岁钱了。若家中有长辈,倒是还可以领到红包,可他这样的年纪和身份,却不好像孩童一样去去讨要了。
“铁锤和你同一年的,我们都约好要一起去呢。”蔡小满并不是真的稀罕那点钱或者东西,纯粹觉得好玩罢了。
顾怀瑾只是笑笑,蔡小满知道这对于他来说确实不妥。毕竟身上有了功名,就和别的同龄人有所不同了,也就不再强求。
“我们还有其他可以玩的,今天大年初一可以放肆的玩!”蔡小满不在意道,“等我们拜完年就去秘密基地集合,到时候我教你们玩一些新鲜的,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蔡小满之前都忘了前世玩的一些游戏,那天为了首页这才想起了可以尝试玩牌。接连着就想到了很多桌游,他们蛮牛帮自打开始忙碌生意,就好久没有好好一起玩过,正好到时候可以借游戏促进一下感情。
去年他们的生意已经开始步入正轨,虽说因为前期投入问题,并没有开始赚什么钱,平均一个月下来,一个人最多的也就赚了一两银子,最少的也才五百文。
比起在外头找活干,还是要可观。像他们这种年纪,出去找活干,一个月能有个三四百文钱就算是不错了。可作为生意,那还是比较磕碜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万事开头难的道理,而且过程又十分愉快,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赚的还不错,整个人都变得阔气起来。
尤其是最穷的矮瓜,很大方的给自己买了一套画笔和颜料。虽说颜色颇为单一,色彩也不够纯正,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长这么大,最好的礼物了。
矮瓜爹娘知道他花了这么多钱,买了他们眼里没用的东西,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嘱咐他最好别放在家里,免得这么贵重的物件被还小的弟弟妹妹糟践了。
自从矮瓜跟顾怀瑾一起,矮瓜爹娘的很多想法就发生了变化。
顾怀瑾是个有本事的,若是一直能待在他的身边,以后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即便不成,现在这般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在他身边伺候着,当然不能跟平头老百姓一样,就知道吃喝拉撒睡。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肯定是要懂一些的,因此虽说没有财力鼓励他如何,却也不会再阻止。
最重要的是,矮瓜用顾怀瑾送给他的笔墨花了一副年画,完全不比外面的差!这让矮瓜爹娘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的不一般,真要能朝这个方向发展,以后卖卖画兴许也能养活自己。这般一想,更是不会阻止了。
“嗯,你想出来的肯定很有趣。”顾怀瑾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对她有迷之信任感。
蔡小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是我想的,我哪里有这么厉害。”
“总归大家是从你这里知道的,若是无趣,你也不会给我们再说。”
“这倒是!”蔡小满肯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秀才,很有眼光嘛。”
她前世除了琢磨厨艺,平时就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虽然玩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游戏苦手,可知道的花样还是不少的。
小肉手在他的肩膀上拍着,微微一侧那细嫩白皙的手划过脸颊,顾怀瑾不由耳朵热了起来。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窜入他的鼻子,这才发觉两人挨得很近。
蔡小满的脸庞就在他眼前不远处,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肉呼呼的带着稚嫩。一双眼睛又亮又黑又圆,好像黑珍珠一般。
真是……让人想要咬一口啊,肯定会流出汁来。
“我去挑水啦,一跟你说话,都快忘了正事了。”
‘大苹果’在眼前消失,换成了一个后脑勺。
蔡小满并挑起木桶往井边走,好一会顾怀瑾才回过神来,大步跨走过去。
“我来吧。”
“好,你先。”蔡小满很是大方,以为他也是为了讨吉利。
顾怀瑾想起什么,又把桶推了过去:“还是你来吧。”
“真的让我先来啦?”蔡小满没急着接过来,而是盯着他问道。
顾怀瑾点了点头,眼神并没有与她对视。
蔡小满这才接过来,交替之间手碰撞到了一起。顾怀瑾跟烫着了一样,连忙撒手,惹得蔡小满一头雾水。
“怎么了?”
顾怀瑾假咳一声:“没事。”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蔡小满狐疑的看着他。
顾怀瑾望向一边,掩盖自己的窘迫:“大约是昨天守夜守得比较晚,所以精神可能不太好。”
蔡小满不疑有他,道:“你若是困了先回去眯一会,不过中午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起来,我们大家等着你一块玩哦。”
“好。”
蔡小满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并未往心里去,小心翼翼的开始打水,以免蹭到了自己的新衣服。
回到家里的时候,汤圆已经滚好。圆圆的汤圆飘在锅上,表示已经煮熟了。
“小满,你是先来一碗汤圆,还是马打滚?”秦氏拿着碗问道。
阳城的马打滚也是用汤圆做的,不过一般都是大汤圆,外面陪着黄豆面一块吃。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不同的吃法却有不同的滋味。
“多谢大嫂,我先来一碗汤的吧,喝下去热乎。”
汤圆是用红糖姜汤水煮的,喝下去不仅甜滋滋还能暖身子。
“这有啥好谢的。”秦氏笑道,“自打你开始接管厨房,不知道给我省了多少事。”
她倒不是觉得厨房里的活有多累,只是她的手艺想要满足一家子的口味还是有些勉强。虽说蔡家人不挑食,只要做了就会吃完,而且不会絮絮叨叨。可只有做饭的人才知道,你若成天做一样的吃食,自己心底都过不去,也觉得没意思。
他们家又不存在克扣吃食的事,每个人都能吃饱吃好,所以不用借着灶上帮忙偷吃。
自从蔡小满掌管了厨房,她着实松了一口气。每天又能好吃好喝的,明明就那几样食材,愣是好多天不带重样的,那感觉甭提多美了。
秦氏想到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近她好像又长胖了一圈,若是这般下去只怕很快连腰都找不到了。
蔡小满不知道她的忧愁,吃了一大碗芝麻馅儿的汤圆,又吃了五个马打滚,这才满足的停了下来。
刚吃完,屋门就被敲开了,瘦猴等一群人已经过来找她了。
“大叔大婶,新年好。”几人齐刷刷的作揖拜年,每个人都穿着新衣,瞧着特别的整齐喜庆。
“哇,婶儿,你这一身也太好看了吧,瞧着足足年轻了十岁。”
“叔这一身也是,看着跟大小伙似的。”
“你们这群猴孩子,出门前都吃了糖吧,嘴巴都跟抹了蜜似的。”
高氏笑眯眯的每个人给了一文钱和抓了一大把瓜子花生,还不忘朝着屋子里吆喝:“小满赶紧的,瘦猴他们都过来找你了。”
“来了来了。”蔡小满把嘴一擦,连忙跑了出来。
瘦猴几人看到蔡小满,都非常夸张的哇了一声。
“满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蔡小满得意的转圈,不厌其烦的显摆:“好看吧,我姐亲手给我做的哦。”
“满姐,我今天第一次发现你原来是个女的啊。”
……
蔡小满呲牙:“铁锤,你大年初一就找打是不是!就你这张嘴,我看你以后可怎么娶媳妇!”
“呸呸呸,大年初一不能乱说话。”高氏连忙呸道,瞪了她一眼。
蔡小满吐了吐舌头就跟着一群人出去拜年了,蔡小虎也急忙跟着,嘴里还含着一直大汤圆。
高氏见状顿时急了起来,大声嚷着:“嘴里有东西别瞎跑,省得噎着。”
可人很快就跑没影子了,让她心底忐忑不安。去年就有孩子被汤圆给噎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娘,你别担心,有小满看着,不会有事的。”秦氏笑道。
高氏有些无奈:“这两个猴孩子,成天就会瞎跑。尤其是小满,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以后还这般那可怎么办啊。”
方才铁锤那句话,还是让高氏担忧上了。街上不少女孩子,可做成像蔡小满这样的,没有男孩把她女孩的,还就她这么一个。
之前她还没有那么担忧,可现在又是新的一年,又长了一岁,难免就开始愁了起来。
“小满这么能干,哪里会愁婆家。”秦氏笑道,“我瞧着那个白家的孩子就不错,性子温和,人又聪明,他们两个关系也很好,青梅竹马的,以后小两口肯定恩爱。而且白家距离咱们家又近,家里头也很殷实。”
白家的孩子说的就是白面。
高氏一听直接摇头:“那家里头太乱了,小满过去怕是会受委屈。”
“小满去哪儿都不会受委屈的。”秦氏笑道。
高氏想到自个女儿那把子力气,还有那性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啥样的人能把她给镇住,整个人就跟个山大王似的。”
山大王蔡小满心满意足的跟着一群小伙伴到处拜年讨压岁钱,虽说大多都是拿到不如他们家里头的小零嘴,依然非常的开心。
中午的时候,一群孩子也不回家吃饭,直接从家里拿来吃的,直接在他们的秘密基地摆起野餐来。
顾怀瑾还从自家拿了个小炉子出来,锅上煮着汤,香飘四溢还能吃点热乎的。
一大群人玩什么,当然是杀人游戏啦。
虽然除了蔡小满都是第一次玩,可是大家很快就明白了规则,天生戏精的一群人,表演和分析起来那叫个头头是道,忽悠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其中尤以顾怀瑾为最,你永远猜不到他是什么身份,当你以为他是捕快的时候,他是杀手。当你以为他是杀手的时候,他是平民,身份转换自如。
或是板起脸,或是轻蔑的嘲讽,或是无辜的眨眼,那演技简直能把他自己都给骗倒了
而玩得最菜的依然是提议游戏的蔡小满,不管是扮演什么身份,都会被人一眼识破,让她备受打击。
最后她一怒之下,玩起了某综艺节目里最为经典的撕名牌游戏。用红绳绑在腰带上,不能打死结,一扯就可以扯开。
脑力游戏不行,体力游戏她蔡小满会输?
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