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吾妻:
漾儿,别后不过一旬,为夫对你的思念却愈加浓烈,身心俱想。
任务已经下达,明日凌晨即刻开拔。
碍于军纪,具体内容肯定是不能详说。但据数次演练推算,早则一个礼拜,晚则十天半月,也定可顺利完成。
昨日我已打好调职报告,罗头儿虽然有些恼火,却终究还是松了口风,谁叫他是稠城遗孤呢,在家乡急需再添统军校尉,曲大哥三天两日加急催促的情况下,他怕也只好忍痛割爱。
当然,主要还是在于你的夫君我过于优秀,武艺高强,领兵有方不说,还胜在年青有为,嘿嘿!
前几日队伍里补充了三名新人,现在也算齐装满员了。只是这三个小子或许是在原部队里太过优秀的原因,初来时牛气冲天,鼻孔向上,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样子,端地让人头疼。
时间紧迫任务重,这一次就无法给他们时间来慢慢融入队伍里,只能用拳头讲话了,这其实也是我最喜欢的方式,骑军间的事情,一个拳头解决不了的话,那就两个。
三人,九招,统统放翻,个个鼻青脸肿。虽然不知他们心里服气没有,但嘴里肯定是再也不敢跟为夫扎刺。哪怕就只是就只是口头服气,也无大碍了。
军中同袍啊,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哪有那般容易互为脊背。说不得这次任务过后,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唤你一声“嫂子”了。
嗯,篇幅有限,不好再多加唠叨,要不是临行时你揪着耳朵一再叮嘱,我才不愿写这封总是让我觉得有些晦气的遗书,想你夫君不到十六岁走后门才得以从军,却从弱鸡九品直冲云霄,马上就要硬撼天门!这一身本领可全是于战阵之上英勇厮杀得来的,哪还需要出屁大点任务都要留下一封所谓的遗书,要不是罗头儿每次都要亲自监督检查,为夫可真是不想写下那些看着就让人伤感的话题,留着篇幅与你打情骂俏,隔空示爱多好。
漾儿,我之最爱。
为夫与你,皆为遗孤,从小可说孤苦无依。好在天可怜见,让我有幸在稠城数百万人中看到了你,让胸腔里那颗看着豪迈实则在父母姐姐离去后就一直冰冷的心升起了滚烫的热情,我最希望的就是,这颗一见你就滚烫到欲要爆炸的心脏同样能温暖与你,让你从此不再于深夜里偷偷哭泣,余生将只有快乐。
只是将军都有可能百战死,更何况我这个还无法惊动隐藏于天门后那些牛鬼蛇神的半吊子武夫,所以为夫希望,如若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你可以哭泣,可以悲伤,甚至可以憔悴。但哭泣后,悲伤后,憔悴后,亲爱的你一定要站起来,挺着胸膛,带着明媚的微笑,去拥抱温暖朝阳。
我汉唐,如为夫这样的大好男儿无数。我们之所以能够在怀着胆怯之心时却义无反顾一次次坦然地拥抱死亡,是为了汉唐,为了这片土地可以传承永久。
为了所有老人能有一片安详的墓地,不再因为担心被那些丧尸,怪物,食腐兽刨坟而只能蹈火扬灰。
我们敢于死战,是为了孩童能有一个安全快乐的童年,不需要在半夜惊惧醒来时,却连大声哭泣都要捂住被角。
我们赴死,是为了全汉唐如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不要总是把曼妙的身材裹藏在只应该属于男人的戎装中,而应该像大劫前一样,可以着裙衫,涂红唇,露白腿。
美丽着,妖艳着,性感着......无比快乐!
所以,如果为夫真有那么一日,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再去寻找一个爱你,敬你,怜你的男
人,嫁给他。然后为我汉唐生一堆可爱的宝宝。
我想,当他们长大成人时,再不会如我们这代人一样虽然对得起人类,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家人,对不起——自己!
漾儿,
熄灯号已经响起,我只能马上停笔封信,但这颗心,一定会永远为你跳动,当我们白发苍苍时,这些肯定不会被你拆开的信件,将会是为夫写给你最最醇厚的情书,为我们的退休生活再添更多甜蜜。
你最爱的夫君!
......
写下这封信的那个军人,率队深入龙泉山脉,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直插山脉腹地,为清扫大军探明了山脉内所有危险分布。在遇到那只化龙在即的强大火蛟时,他们没有退却,而是选择了强行围杀。
因为那只已然生出鹿角的火蛟,曾经屠杀嶸城近万生命,被军方高层点名必须狩猎归案,无论死活!
这一次一旦让它化龙成功,脱离凡体,穿云霄翱翔九天之上。那就算以后再度捕获行踪,付出的将会是更加惨烈的代价,会死去更多,更强的军中袍泽。
所以,作如是想的统军校尉吴铛,这个宫漾此身最爱的男人,一个云霄五品的年青武者,带着手下十个汉唐男儿,选择了死斗,毅然赴死。
坚持到大军赶来的那个吴铛口里的一个嚣张新人,在重伤不治前还原了战斗的残酷经过,那条在战斗中化龙成功的蛟龙,被十一个下马步战也同样骁勇的侦狩骑军拖入死地,蛟龙头颅致命一击正是吴铛所为,悍勇的校尉一槊刺入蛟龙头颅时,也被澎湃龙炎团团裹住。
十一位宝贵的侦狩骑军,全员战死。
......
夫君悍然死去,宫漾心中虽然无恨却的确有怨,她没有埋怨夫君手下那个其实配合还稍有不及的骑兵,甚至心中也以一样生出悲悯。
她只是怨恨夫君为何就那般狠心,选择了与同袍一起赴死,而留她独活!
要知道那个重伤骑兵弥留长久之后,回光返照时,还在嚎啕大哭队长为何要舍身救他。
校尉吴铛刺出夺命马槊时,其实还位于蛟龙头颅一侧,马槊刺出后,他一肩撞开了被蛟龙獠牙重创,无力躲避的队友,独面龙怒。
这个年青的武者,其实真的能够独活,而且完全在情理之中,更无人可以指责于他。
因为这场实力悬殊的围杀战,哪怕被西南内卫区最高的那几所武院反复推演了无数次,也没有武者可以找出这十一个骑军在战斗中的任何错漏,除了因为加入了三个新人的骑军小队在配合上有完全不伤大雅的些微生疏外,几乎全乎瑕疵。
或许唯一的瑕疵,就是一锤定音的五品校尉过于感情用事了,救了人却舍去己身!
所以无数次在深夜里悲痛醒来的宫漾,只是冷着脸看着相框里的英挺青年,真有愤怒的埋怨。埋怨受过严酷训练的夫君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就要去选择和战友一同赴死,而忘了
家中还有一个可怜娇妻。
轻生死重情谊,既是男儿也是军人的吴铛,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也无怪在他面前甘做小女人的妻子会因爱而怨了。
现在,在北冲武院幽静庭院里,一直不能释怀的宫漾又见到了男人之间那莫名的义气,哪怕这些个脸上绒毛还明显稚嫩的少年们肯定多半都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男人。
敢于直面强敌,只为给身后兄弟多争取一线生机的少年们让宫漾第一次愿意主动地敞开封闭心房,试着去理解夫君在死亡前的那次抉择。
原来麾下骑兵全数战死的校尉在那个时候,早已忘却了生死,眼中只有强敌,心中,也只有同袍。
意气上头的男人啊,求死得死,哪会去管以后。
......
沉浸在往事中久久无法自拔的宫漾,让心头有鬼的郭裂不敢催促,直到茶水实在寡淡到无法入口后,少年才鼓起勇气抬手在女人悲伤和释然交杂的俏丽脸庞前挥了挥,惊醒了宫漾。
“找死啊!”
回过神来的宫漾怒气冲冲的冲郭裂吼了一句,埋怨少年破坏了自己终于豁达后的那阵愉悦。
郭裂撇了嘴,却不敢还口,舔着脸讨好说道:
“姐,给点面子,毕竟你老弟我怎么着也是个踏上云霄的强大武者。”
既然少年要自己上赶着来被欺负,那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小气女人的宫漾肯定不会放过拿捏郭裂的机会,她冷着脸说道:
“既然知道是我老弟,那为什么老是要占我们府衙驻院机构的便宜?”
语气虽然不善,可却终于承认了姐弟这个称呼,郭裂眼里光芒一闪,他把手中喝得空空的茶杯递到宫漾身前,却是示意宫漾给换上新茶。
宫漾白了少年一眼,没有动桌上的茶盒,反而起身到了里屋,片刻出来后,手里却拿上了昨日老邢才从付筱竹大人那里顺来的新茶。
“好好说说,你打算怎么帮助邢哥!”
“嘶.....”
醇厚茶水在口中流淌,让郭裂惊讶出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宫漾的责问。在女人眉眼怒意升起后才正色说道:
“邢哥都那样义气了,我当然会言出必践的,这一点请你无比放心。其实说白了啊,也无非就是用稀有材料去堆而已,哪怕老邢豪情不在,武道雄心蒙尘,都不是事。”
宫漾沉默,没有反驳少年此时略显嚣张的自信。
虽然她没有专门去了解过关于郭裂的情报。但这个小子来历诡异不说,武道也极为非凡,几可用天纵之才才可以形容得了,十八岁的云霄武者啊,在稠城都好像还是独一份吧。
就算是她所挚爱的那个夫君,也是在二十出头后才得以踏上云霄的,要知道当时可是震惊了整个外卫区,被稠院那个老院长称为是有望惊神三品的天选儿。
尊重他人秘密,这是汉唐所有武院只是差了一纸明文的规矩,不是男儿却胜似须眉的宫漾当然不会利用女儿身去故意刺探郭裂身上肯定极多的隐秘。
见少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正经样子,宫漾点点头予以认可后,忽然神秘兮兮地笑着问道:
“那你今天想从老邢这里得到什么?!”
美丽眼眸中,似乎带上了某种鼓励。
院外正擦拭着爱车的白胖子,陡然就觉得今日和煦的春风怎地会突然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