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先设定的举证时期比大部分网民预想之中都来得要长,甚至长得多。

很多法律小白甚至都有点疑问为什么会这么长，后来经由了解这其中规则的人进行了讲解，才知道这其实还算正常情况,甚至还算短的,一开始还有点愕然,后来察觉到里面复杂的流程之后，又表示了理解。

感觉涨了知识。

但即使时间漫长,好歹有了个盼头,很多人的心反而安了下来。很多时候,关心这些事的人害怕的不是等待，而是永无止境的等待,而等待着等待着,这些事情就没了声息，其实很多时候,这种没了声息未必就是因为事情被压下去了,而是因为公众失去了关注和了解的途径,但这个过程之中确实容易让人积累不信任感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殷怜觉得很多事情政府有必要开始深入沟通的原因，因为人民开智之后,再不好以他们还未开智时候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了。你不但要告诉他们需要做什么，还需要让他们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哪些事情促成和造就了某些政策。

群众不再只会因为“跟着党，有饭吃”就与你同心,这样的民心确实不再易得，但易得的民心也容易反复,而不易得的民心,因为有其内在因果,反而更不容易被动摇和蒙蔽。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们可以以自己的意志来反哺国家和社会。

在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之后，先行者们的下一个目的应该是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这并不容易，但终有一天会达成。而真要是能达成这一步，这一个文明才真是火种不灭了，因为每一个人都传承一段文明，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种子。

所以殷怜会尽力去促成。

她其实并没有就这一点跟荆则明有过深入讨论，如果对方问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的信念告知对方，但是荆则明并没有问，只是很自然地仿佛已经意会了她这些作为背后的目的。想也是，人家毕竟是年纪轻轻就深受重用的才俊，想来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非常明白。

只有很少的时候，在讨论和交流行动策略时，两人会说到一些对于社会，对于风气的看法，殷怜是自负的，她面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总对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自信和肯定，荆则明有时候会很羡慕她的这种自信……成年人往往更能理解，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什么叫做尽力了。

有一次他突然问殷怜：“如果你的这些想法达不成目标怎么办？”

殷怜愣了一愣，才回答道：“那就调整策略。”

荆则明说道：“如果调整后还是不行呢？”

殷怜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到时候需要仔细观察一下，其失败的内因和外因是什么。是这个目的本身违反了人的天性，还是策略上不到位，然后决定是调整目标还是调整策略……”

荆则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是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忍不住失笑，说道：“我是说，如果殷小姐你发现这件事很难办到……可能是因为你的力量不足以做到你想做的事情，又或者时机不到，你无法在有生之年看到……”

殷怜愣了一愣，倒是理解他并不是在说目前正在商量的事情了。

荆则明解释道：“我发现你总是很有自信，总相信自己能做到一切。这其实是优点，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有些事情甚至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否则日后万一失败，肯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荆则明是真的不忍心看到殷怜受打击。

看她努力和侃侃而谈的模样，仿佛看到历史书上那些闪闪发光的年轻灵魂，白纸黑字之间，那些人都最终成了一个难以忘怀的名字，荆则明也很难去探究，他们后来都变成了什么样，想来有一些终为理想献身，并没有了“后来的样子”，而另一些则偏离了自己原先的道路，也许有些的前路依旧伟大，而有些终于泯然众人。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没有人是永远不变的。

就像殷怜，她如今如此赤诚而热烈，但是现实是一座迷宫，到处都是壁障，很多时候要曲折前行才能抵达目的地，而更多的人，在过程之中就会迷失了。

所以，荆则明就想要给她一句提醒。也许这提醒有些打击士气，但是唯有知道这一点，殷怜才能走得更长远。

殷怜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没有那么自负。我经历过的失败，比您想象之中可能还要多。”

“我到目前为止的目标都完成了，而且确信自己能完成，是因为在订立目标之前，我就反复思考斟酌过。不是我好运地都达成了目标，而是因为我先确认了目标可以达成，才定下了这个目标。”

“换句话来说，其实我也有很多我觉得‘我’‘目前’没有办法达成的‘目标’，他们一直在那里，因为太过遥远，所以我很少说出来。但是不会因为它难以实现，我就放弃了它们。我会始终记得它们在那里，也会在我活着的时候向它努力靠近，但我不会说出来徒惹人笑，也不会强求自己在某一年某一月一定要完成它们。”

“荆先生，有些话由我说来可能有些违和和荒唐，但是，我有很爱我的家人……世界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所有子女都爱自己的父母，不是兄弟姐妹都会相亲相爱，甚至不是任何人都会有值得真心相待的好友……而这些现在的我都有，所以我会珍惜这一切。对于我来说，理想是很美的东西，但不是我人生的一切。”

“一个美丽的目的地很重要，激发人生活的热情，可是路途上的风景一样重要。对我来说，他们没有孰轻孰重，都是加重我本人灵魂重量的一部分。”

“所以您不用担心我钻牛角尖，虽然网上很多人把我说成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我真的不是。我不完美也不苛求，理想只是我生活乐趣的一部分……人活着总该有个目标对吧？”

荆则明有点惊讶。

这些话跟这段时间他接触殷怜时留下的印象很不一样。

他说道：“但你很努力……一般来说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正常总该有点娱乐，比如说玩玩游戏什么的……”

殷怜回答道：“我一直有在玩游戏啊。”

荆则明：“有……有的吗？我看你每天都做很多事情。”

殷怜说道：“地球OL呀。”

荆则明说道：“哦，你哥哥的那个游戏。这么说你是好像有在玩……”

殷怜说道：“不是，虽然那个暂时也叫地球OL，但我是说，我现在的很多工作对我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娱乐消遣。荆先生，我说实话，成年人的工作里面很多超出了工作范围的工作内容，哪怕是从事自己理想的职业，很多时候的疲惫并非源于理想本身，而是源于与理想毫无关系的旁枝末节，无效工作，但我一直做的都是一些我自己喜欢并想要去做的工作，且目前来说还很有成果，它能给我带来充足的成就感与快乐，所以我不缺娱乐。”

“但还是谢谢你啦。”

关闭通讯的时候，荆则明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其实殷怜说得没错，荆则明是最明白了。他其实一直就在追着自己的理想前进，中途仍旧会觉得疲惫，大约是过程之中到底很多时候都是做着一些无效工作。但是当做到真正有效果，有成就感的工作时，那种满足感是要远远胜过休闲娱乐的。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心里想，要是他晚生二十年，他一定会追这个小姑娘。他想，曾经的自己多愚蠢啊，被父母抓着相亲就一直想找个不麻烦的，能让他感觉轻松的对象。但是这一刻，他意识到了一个有思想的女孩子的魅力……千金难买知己，这个知己，从来不应当是解语花，而应当是结伴携行的同志才对。

……被小姑娘指点了人生道路呢。

不过除此之外，两人的工作倒都还是很顺利的，荆则明也格外有工作热情。之前连接司法部门的板块上线之后，这边荆则明又要让员工跟着AI部长学习相关功能，另一头又要派人去相关部门教会公务员们，又多了一滩事。好在殷怜提供的这个系统延续了她以往程序一贯的智能性（AI：……本来就是智能化系统好吗？），所以学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其实除了智能性外，这里面很多的功能难度都不高，目前的技术也能完成，不过之前没什么人去做，或者说做出来的效果都不够完善而已。

司法部门对这个网站也是适应良好，按照目前的回馈，大家都认为这个平台胜过许多社交平台和博客平台，使用便捷而且效果出众。而之后的一段时间，有几个部门的领导甚至主动找上了门来，询问平台区块的事情。

荆则明把这事告诉了殷怜，殷怜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承诺了找人给各个部门单独设计相关的模块。虽然对方并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但是殷怜却不想敷衍。

她趁机给中央的一众大佬拉了个群，然后安排了一个顺序表，众人对于这个顺序表的疑问也被她一一解答了。按照她的说法，公安部门一定要第一时间优先获得平台，她会先和对方进行功能上的沟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多接触一下各个层级的公安部门成员，了解具体需求，最好能直接设计接口衔接上目前警方在使用的数据系统，军部是其次，如果以前也就算了，如今新世界在开发，他们的任务很重，关注度也高，所以能够及时发布一些确切的，没有经过误传和扭曲的信息非常重要。大风小说

接下来是基层干部对接当地民众的系统，殷怜会专门对此进行设计。她知道在这一点上很多人会对她有所怀疑，所以她特意提出了一些已经考虑到的设计，有没有说服相关部门难说，但是肯定说服了上层领导。

按照殷怜的设计，在这个区块之中，所有安装了相关软件或者申请了平台账号的当地民众，都可以查阅当地的各种信息。她会制作一个地图模型系统，当地政府可以简单地通过制作，添加和挪动模型来改变地图的结构，同时可以标注工程，活动，事故灾害以及其它有必要通知的信息，这里参考了一些游戏里的设定，但是殷怜这边的设计肯定更加详细，以交通来举例，她会设计一些功能，让任何人出行时可以轻易看到交通的情况，比如说哪些路段在封锁建设检修，哪些交通设施因为什么原因停用等等，并且只让特定群组的用户通过特定权限才可以进行干涉，举例来说，某一处地铁区段的停运信息，可以以几种权限方式分配给特定账号，特定电脑，甚至于特定地点的设备。

除此之外，就是“沟通”功能。除了地图之外，殷怜暂时还有沟通方面的AI化设计，让民众可以在上面发表自己的名片和签名。虽然名义上是名片签名，其实却相当于意见书，只是不需要提交，政府也不需要阅读。

在签名上，大家可以自主选择展示自己当时的一些困扰或者关注问题，比如说住房，经济问题，环境污染，交通问题等等，因为平台是一人一号制度，确保了数据的可靠性。同时殷怜会通过系统筛选功能，将所有问题即时展现成图表形式，让相关部门可以随时观测到相关民情，其中还有一些细节设定，比如说哪个街区的民众最为关注“住房改建”或“环境污染”，本地和外地劳工对于“租房成本”的各种意见具体是什么比例……用具体数据来展现民众对于各种问题的实际感受。

除此之外，殷怜还表示自己需要跟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地区基层官员进行具体沟通，才能设计出更好的模块功能，举例来说，农业发达的地区和工业发达的地区，山区和平原和江河流域……肯定需求都不一样。

功能是很令人心动，但是群里的大佬倒是有些疑问：“这么多功能，你们做得过来吗？”

有AI，就不算很多功能。

但殷怜还是说道：“先做个雏形出来，后头可以慢慢完善，当然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开放接口，让相关部门按照自己的需求自己完善。不过这个过程就需要大家自己承担成本了……你们可以多考虑考虑。”

“……”

因为是免费服务，大家抱着先让她做做看，做得不好也没关系，至少暂时能用的心态，都纷纷和她确定了交流的人选和时间。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殷怜亲力亲为，她只要负责监管就行了。目前来说大家提出的功能都比较简单和模式化，AI完全应付得来，很多人觉得复杂，是以此时程序员的标准。但事实上这些系统之中大部分都是些繁杂重复的工作，反而是AI最擅长甚至可以一键处理的部分。

甚至连沟通和了解甲方需求的工作殷怜都交付给了AI。

相比之下，她反而有点在意另一边的消息。

群里的会开完不久，网上又闹出来一件新闻。之前胡胥的新闻被官方压了一压，又被殷怜稍微引导了一下论点，本来公众情绪都已经平和了一些，结果又被凶手的父母闹出来了。

他们这回倒是长进了，没有再去警局外面闹，而是在网上注册了账号，然后放出了一些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