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便笑了,说道:“人设是小孩子,又不一定要真的用小孩子来演。”
殷怜扫了一眼页面上关于这位演员的资料——明面上的年龄是二十五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往低了报,但是不管怎么样,殷怜剧本上主要未成年演员的平均年龄是十三岁,怎么想也是差距太大了点。
她本人根本不了解这个人气偶像,不好妄自对他的能力进行评价。不过她搜索对方的信息时,倒是看到了大量夸赞其演技的通稿。殷怜看了之后,发现对方人气真的很高,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不上时代,情报落后了。
但她对于有本事的人一向都比较有耐心,所以跟对方认真解释了一下:“有些片可以这么做,但是我目前这部片不合适。因为我不是要用一个两个小演员,而是要用十几个年龄在八到十五岁之间的儿童演员。总不可能真的用成人演?”
对方可能并不了解殷怜要拍的片是什么样的,只是根据她已经有过的作品判断。这一点说明殷怜发出去的剧本并没有外流,倒不是坏事。
对方听殷怜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察觉到可能确实没有合适的角色,却又突然开口推荐起了另一个演员,是一个殷怜听也没听说过,网上似乎也找不到多少资料的练习生。
殷怜懒得跟对方再纠缠下去,便让对方寄个作品片段,到时候再看看。对方应了,又提了一句先前的成年流量,大致是希望下一部能够合作,殷怜模棱两可地应付了两句,就挂断了。
她挂了电话,倒是对这个流量有了点兴趣。虽然她这部片不打算找很有分量的知名成人演员,但她手头上的剧本很多,不表示日后也用不到。
如果对方真的是那种又年轻演技又好的人气演员,又没有演过很多作品,殷怜觉得性价比应该挺高的,提前了解一下也多半不亏。
她这样想着,便随手点到相关的搜索条目上,点开一些相关情报看了起来。
刚开始看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这些其实更像是通告,只看到文章中盛赞演员的演技,有说表现出众的,也有说进步显著的。因为口径相当一致,所以殷怜也没有莫名地产生什么怀疑。
不过有篇文章提到了曾伦因,把两者和一些其他知名演员的演技互相比较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还是殷怜调查的这名演员演技更出众的结论。
这些被举例的演员里面,有殷怜认得的也有殷怜不认得但是听说过传闻的。但是殷怜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起来。Μ.166xs.cc
因为这篇文章虽然是演技盘点,但是盘点得却是相当混乱,盘点的人物之中,大部分甚至根本不是演技派,却把曾伦因放在其中,还与某些根本称不上有演技可言的小鲜肉相提并论。
殷怜可是刚做了网络信息辨识宣传的人,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些新闻的水分之大,可能都能拧出个太平洋。
她可是亲自跟曾伦因合作过的演员,知道他的表演能力有多惊人,甚至胜过了很多夏国的名演员——夏国的演员,已经习惯了在人物模型下演出,但是曾伦因却无需套一个外壳,就可以演出与外形完全不同的角色形象,并且能让观众迅速融入进去。
这种程度的演技,哪里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相提并论的?
不客气地说,如果殷怜有一天有一个很想拍的剧本,里面有一个很难演的角色必须在华夏演员里选,她必定会选择曾伦因来出演,这是少数她觉得花大价钱不亏的演员。
在这种认识下,殷怜自然对原本还颇有些兴趣的评价有了几分怀疑。
她接电话之后就开始玩起了个人端,季湘君自然有几分好奇,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殷怜顿了一下,就问季湘君:“成诺这个演员妈妈知道吗?”
季湘君意外了一下,然后说道:“听说过。我印象里他是个没什么作品,但是特别会炒作,粉丝特别多也特别会闹的演员。怎么,来找你的是他?”
殷怜:“……他演技怎么样?”
季湘君说道:“我偶尔扫过两眼他演的电视……只能说片本身拍得不好,演得也尬……是你一直都看不上眼的那种。”
然后她提醒道:“如果是他的话,你刚才的处理是对的。这人的粉丝特别多而且特别不讲理,我这方面关注得不多,但从偶尔扫到的消息里就可以知道,很多节目组或者明星,但凡被他看上了,不管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好,都没什么好事儿。”
殷怜听了,便又向熟识的业内人士打听了一下。
结果业内人的说法可比她妈妈说得不客气多了。
人家直接就说了,“这是个伏地魔(YouKnowWho)。”
YouKnowWho——作品译名神秘人,直译为“那个你知道名字的人”。这个名字代表的往往就是“特定圈子某个不能提到名字的人”。
虽然听上去很帅,但事实上这个名字往往代表的是一种恐怖主义的表现。试想一个人,如果他势力强大到别人一句坏话都不敢说,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他的名字,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社会恐怖主义?
季湘君听他们在那里说,还感觉挺不可思议的,忍不住说道:“这有点夸张吧?现代社会,哪来这样无法无天的人?而且娱乐圈里法盲应该不会太多,真要有人有这么大的势力,早该有人反抗了。”
殷怜也觉得有点夸张,但是以她两辈子的经验,在这方面的了解却还比季湘君多一点。加上她先前通过夏国的信息课程了解的一些历史,很快脑子里便有了大致的概念,开口说道:“所以,但凡法律管不到的事情,哪怕只是很细微的行为,最后也能形成谋财害命的罪恶。”
季湘君听她的语气森冷,意识到殷怜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忍不住问道:“你是指什么?”
殷怜说道:“说网络呢。我之前看过一份资料,说的是人们对于‘网络言论自由’的态度变迁。不是有个说法,说‘没有限制的自由就是对他人自由的剥夺’吗?网络也是这样。我收集了一些数据,这些数据证明,很多人在这十年之间,对于‘网络实名制’的态度有非常明显,可以说是180°的大转变。很多人在十年前刚提出网络实名制这一概念的时候是非常反对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激烈,认为这是对于言论自由的剥夺,是对于他们生活中最后一片自由之地的破坏。”
季湘君说道:“这倒也不至于。”她的眼神温柔,语气柔软,说道,“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是觉得在现实中无法说真心话。但是这种‘无法说’,有时候真的存在,有时候只是他们自己的误解。有些话在现实中说出来,最后会发现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难以被接受,而有些真的不能说的话,即使在网络上也不应该说,甚至于网络也未必有亲朋好友来得可靠。”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亲人和朋友都不能说的话,也不该在网络上说出来。网络上的赞同是虚假而片面的,除了增长逃避现实,发泄恶念的情绪没有其他用处。追求这种感情依托,就像肥皂泡泡,是一时的安慰,最后却只会变得更加空虚。如果是善念自然是好的,如果是恶念,到时候折射进现实,只会把好人也毁了。”
殷怜听季湘君这样说着,心里觉得妈妈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非常对。
她一直很尊重季湘君。外人看殷家这对夫妻,总觉得殷淮更有成就也更聪明,但是殷怜却始终觉得母亲才是更有智慧的那个人。
妈妈是大智慧,爸爸那最多就是智商高,面对真正关乎人生的选择,从来都做得一塌糊涂。
季湘君和殷淮结婚,殷淮简直赚翻了。
殷怜酸溜溜地想,心态不像女儿,反而有点像是她爸的情敌,极其非常不孝。
不过她很快压下了那点小心思,说道:“妈妈说得对,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妈妈这么聪明,不能在事情没有产生恶果之前就未卜先知地预测到未来的发展轨迹。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会在后果发生之后吸取教训,改变想法。所以现在网上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呼吁实名制,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现,所谓的‘网络言论自由’,其实是他人把自由建立在了对自己生命权利的侵害上。”
季湘君顿时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唔,对于人性的高估或者对于他人的宽容,并不能作为一个人不够‘聪明’的论证。事实上,这应该是对于社会的赞美和歌颂,因为很多人对于人性之恶缺乏接触和了解,才会导致过分高估,没有防备。这其实是社会和政府做得不错的象征。至于不完善的制度……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和代价去经过社会验证,才能做出完善和有效的改进。”
然后她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殷怜的头发,说道:“小怜,我知道你很聪明,聪明到甚至可以看清很多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东西,以至于可以对很多事情作出精准的预测。但你要记得一件事,社会的改革和进步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而一个聪明人的判断太过轻巧和容易,难免会导致轻慢。两者背负的重量是完全不匹配的,所以一旦以后者来决断前者,就一定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
“所以,哪怕你预测了一百次准确的未来,也不要试图在下一次预测里凭自己的想法去干涉社会或者他人的命运。你的判断要永远从‘已经发生的事实’出发,而不要依赖‘自己的预言’。”
殷怜真的被季湘君说得愣住了,半晌,才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