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在孩子们的第一个短剧排演得稍微有点像样的时候,就把录像和《地府改革》正篇以及之后几个短剧的剧本一起发给了李部长。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合作对象都很相信殷怜的能量,觉得她一定能运作好这个剧本和之后拍摄出来的影视剧,但是殷怜本人可不觉得事情可以那样简单。
当然,如果她撒撒娇,让殷淮找找关系,又不惜成本地投入,不一定能拍好一部经典,但一定能运作出人气影视剧。
但殷怜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她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只要兜里有钱,就可以随便撒着听响儿。
相反,她穷困过,落魄过,虽然和乡村出身的穷小子是不同意义上的穷困,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她很理解金钱的意义,所以绝对不会去随便地浪费他们。
就算手上有再多闲置的资产,殷怜也会把花费出去的每一分钱利益最大化。在她心里,钱可以被使用,但不可以被浪费。
她不介意花费大价钱培养小米糖他们,但绝对不会花钱把他们捧上与其实力不相配的位置,哪怕他们再讨殷怜的喜欢。
就本质上来说,殷怜的思维很实用主义。
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耗费大力气,甚至动用殷淮的关系只为了运作一部电视剧,哪怕她有这个能力,但是不值得。
但凡回报不能高于付出,那就是不值得的。
所以她选用的是另一个路子。
首先明确一点,目前来说,对殷怜最有用的资本按照重要性来排列,分别是她自己的家世所带来的人脉和影响力,这个目前殷怜还用不太上,但会是她长大后发展自身实力最大的资本。殷怜很珍惜这份资本,并且一直在谨慎且耐心地将之转化成自己的人脉,与父亲的人际圈建立更直接的利益关系和私人感情。
其次则是人才资源。殷怜培养小米糖他们,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人手。虽然帮助小米糖他们这件事具有一定的巧合性,但是进而产生自己培养的念头,却是殷怜在发展自己的势力过程中的自然需求。
最后的才是金钱。殷怜现在并不缺乏金钱,事实上缺乏的是将金钱转化成人才和物力的途径。她目前手头上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先进科技,甚至稀有资源,在不能使用的情况下,就仅仅只是一些观赏物而已。因为来源的关系,殷怜对使用这些东西颇有顾忌,只能进行一些不会引人注意的低调操作。
很多时候,她更倾向于多项目的小额投资,而非单笔的大额投资。
因此比起用巨额投资撬动娱乐圈赚取更多金钱,她更愿意用分散的小笔投资投资来为未来铺路。
这三个系列短剧显然是符合这个标准的。
首先聘请一些本身并不受人关注的老演员来制作一些剧情优秀的短剧,其中的布景,演员和后期哪怕要求高一些,花费也不会很大。如果精益求精,短剧的总体成本也会比较可观,但是以比较均衡的方式分散到各个项目就会显得很不起眼,并不会引人注目。
这样制作出来的片子,质量会相对优秀,但也有自己的弱点,就是曝光度和宣传效果都会较差,即使制作优秀的情况下,也可能叫好不叫座。
但殷怜现在不差钱,干脆就不指望收益了。她选择了另外一个途径,就是把这些剧集都作为信息辨别课程的辅助宣传公益片发出去。
编剧要是知道这件事,多半会认为殷怜败家,因为在他看来,撇除纯粹新闻改编的量产短剧不谈,几个比较耗时的故事质量都很高,是具备火爆的资质的。
但殷怜知道这么做值得。如果剧本不好,殷怜也没有底气跟李部长谈。正因为剧本本身拥有价值,殷怜才能将之转化成社会影响力和未来的政治资本。
比起投入大笔资金来获取更高的收益,适当地退一步来积累无形的资本也是另一种策略。
殷怜把剧本和短片给李部长看的时候,李部长倒是有意识到这是与信息辨别相关的剧本,读过之后很是惊艳——一个好的宣传片很容易拍,但是一个本身质量好又有趣的宣传剧本却很稀罕,虽然这个地府的名头让李部长一开始的时候有点迟疑,不过真正看过之后,他发现整个剧本里面并没有包含任何封建迷信的内容,甚至连沾边的没有。除了几个妖魔鬼怪和场景的设计图比较奇幻之外,整个剧本对于社会事件的探讨和联系要远远深于灵异神怪。
地府这个设置与其说是与传统神鬼传说有关,还不如说仅仅是一种增加了趣味性的设定。
而且里面有些部分还混杂了一些科技感,比如说拔舌地狱如今早就已经不拔舌了,而是以科学的法术手段直接提取声带,所以如今的拔舌地狱又被称为“静默地狱”,比如说拔舌地狱的受罚者即使在地狱也克制不住说人是非的欲望,因此甚至开始以笔谈的方式说八卦,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结果因为互相造谣而引发争斗,最后打得两败俱伤,还各自加刑。Μ.166xs.cc
而案件的切入点也很有意思,掀起这次变革的是一位记者,他认为自己和所有受罚的罪犯都不同——他的一生之中作出的报道大多都是真事,并非谣传,因此觉得自己不应当受到处罚。
而如同这位记者所说,他一生之中的报道,大多都是真事,所以他也很得到民众的信赖,甚至认为他是难得有良知的新闻报道者。
因为他的申诉,许多其他人也对于原本的“规则”发起了申诉和反抗。当时当一个一个的案子被回顾,地府固然意识到了现有制度的落后与不合理,每一个申诉者却也意识到他们自己生前所并不曾知晓的“自身的罪行”。
记者一生做过数万个新闻,揭露过无数真相,却曾经直接性地导致过一共九个无辜者的死亡。而且这些受害者并非是间接受害者,记者本人的报道往往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直接死因。记者对于这个结果感到不敢相信,并且试图想要追溯真相,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追溯到了最长逾期二十年的“迟来的真相”。
李部长看完了整个剧本,编剧处理这些案件的方式很特殊,并不沉重,甚至还带着喜剧性。李部长可以轻易地察觉殷怜这么做是故意的——记者试图去追查自己曾经害死的无辜者,但是这些人无论是否已经获得新生,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道歉,给予他宽恕。
曾经拥有怪癖的画家这辈子依旧拥有怪癖,但比起上辈子,这个社会已经可以接受他,并且将之视为了个性。
曾经因为贫苦的生活而变得势利刻薄的老太太如今只是一个生活富足的少女,花钱大手大脚但是待人足够真诚。
所有曾经因为舆论而造成的伤害,都用几句关于死亡的描述轻描淡写地带过,殷怜更多是选择了去论证个人在一场舆论之中的有限性。
你报道的真实,不一定是正义,你的正义符合时代,不一定是永恒的真理。舆论永远都应该只为了改善世界,惩罚恶行而存在,却不应该成为以他人的不幸和局限来取乐,抬高自己排除异己的手段。
因为本身是喜剧,所以很多剧情看上去并不那么沉重。比如说拥有怪癖的画家,这辈子成了一个漫画家,还成功地与自己笔下人物的手办结了婚,大家不但没有嘲讽他,排挤他,还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甚至有人表示这是御宅族的终极梦想。
与前世记者去报道的时候,画家勃然大怒,东躲西藏,以及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歇斯底里浑然不同。
画家知道前情之后,神态平静,语气淡定,对记者的魂魄说道:“我不觉得自己有精神病,因为由精神问题影响到一个人正常生活能力的情况,才叫做精神病。我不觉得我的爱好,我的寄托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它让我的心灵有所依靠,让我的生活更有乐趣,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真正有精神病的人是你们!”
“不去干涉批判别人就无法正常地生活!无法从别人身上获取优越感就感受不到自己生活的价值!不去附和群体就日日惶恐被社会所抛弃,不要说说出自己想法的勇气,就连独立思考的能力都会失去。”
“先生,你们生病了,你们知道吗?”
看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李部长是真的被撼动了一下。
他想,与其说这是记者和大众生病了,不如说这是社会的病症。因为记者本人他其实是具有明确的独立思考能力的,他确实做错过事情,并在试图反思。编剧这句台词,真正指向的并非作者,而是那些不正确的“舆论”的制造者。
这就是教育的目的啊。
李部长想。
我们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赋予人类一种叫做教育的东西,就是为了赋予每一个人独立思考的能力。智力很多时候不等于智慧,而唯有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人类才能真真正正的高等智慧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