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得到了岳珂的应允之后,便直接对李世更说道:“李侯爷,我确实没有办法把他们全带出去,但是以我的身手,想必你已经发现了,如果我愿意,就算你躲在深宅大院,被人重重守卫,我也会有办法潜入杀了你。”
在至今还没有察觉殷怜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情况下,殷怜这话确实无法反驳。
李世更说道:“曾小姐,就算你们今天逃出去了又怎么样呢?现在整个鹿城都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了。”
殷怜说道:“所以我才不带着他们逃走。”她看上去过分冷静却又带了一丝讥嘲地说道,“非要把我和乱党扯在一起,可是我是不是乱党,我觉得这点判断力你们应该还是有的吧?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猜测要么我身上有什么你们可图谋的东西,要么就是我的身份让你们觉得有利可图。”
她这样说的时候,其实误判了一件事情——锦州在诸军阀之中军事力量算是相当拔尖的,但相对的情报能力其实偏弱。也就是说,锦州侯其实现在还不知道殷怜的真正身份,不知道她是目前全国热卖的人力车的设计者,而只以为她是李丽辞在《淑女》报社的合作对象。
还是从岳珂口中打探出来的。
因为不知道殷怜所谓的“身份”是什么,所以李世更的话说得相当含糊且具有试探性:“怎么,曾小姐觉得自己的身份很了不得,值得我们费这么大的力气吗?”ωWW.166xs.cc
但是他气场固然够足,虚张声势也足够有力度,可演技实在有限,一说话就被殷怜听出了话里的试探味道,便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看来侯爷搞这一出不是为了钱。”
她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却没有给对方继续追问的机会,而是说道:“现在,请你们把岳珂和她的家人都送回家,然后发誓之后绝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李世更本来以为她会说什么,结果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么一段,一下子变嗤笑了出来,问道:“要我发誓?曾小姐信发誓这种事吗?”
殷怜说道:“我既然敢说,自然有办法让你们遵守誓言。如果你们不能遵守……”殷怜也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像是笑,其实却冰冷得可以的表情:“我会自己亲自来让你们遵守。”
她此时露出的也就只有眼睛和嘴巴,但越是如此,那被笼罩在冰冷面具之后的细微表情变化才越发显得诡异,甚至让人脑补出某种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残忍,继而打从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为了增加威慑力,她手中的枪管更用力地压向了李世更的额头一侧,逼得李世更不得不偏过头尽可能地减低压力。按理来说,殷怜虽然也算高挑,但是比李世更的身高还是差了一截的,这样挟持他应该会感到很吃力才对。
至少这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有人看到殷怜的动作,差点忍不住就要动手,惊叫道:“侯爷!”
李世更却伸手阻止了对方,说道:“不要紧,曾小姐没有杀意。”
殷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小看我?”
李世更问道:“这不是小看。曾小姐,我上过战场,知道真正想要杀死一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和情绪。我从你身上并没有感觉到那种逼迫感……你真的会开枪吗!?”
却见殷怜突然枪口一转,对着正向着岳珂这一边挪动的一位士官直接射出一枪,却是正好自对方与岳珂中间的空隙穿过,射中远处的箭靶。
一众人看到她的枪口从李世更头上挪开,根本来不及思索,就已经扑了上去。就连李世更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动手试图反制殷怜。
但是没想到殷怜的动作比想象之中还要来得更快,而她的力气更是与预想完全不同——李世更本以为这么一个小姑娘,如果没有精妙的枪械帮助,也不过就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结果没想到试图扳动殷怜的手臂去抢她手上的枪支时,殷怜的手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如同一根铁棒一般压制下来,李侯爷只听到自己的骨骼一声脆响,瞬间一股疼痛猛然袭来,引得他的面部神经都抽动了一下。
而转眼她的枪口已经重新对准了李世更的额头。
周围的人顿时不敢再乱动。
殷怜提眉扫视了一番四周,众人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很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却有人突然抬枪指着岳珂,说道:“曾尔雅!把枪放下,否则我就直接杀了她!”
殷怜说道:“我先说好,这里的人,我只在乎一个岳珂,但我尽力还是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因为这是珂珂的愿望。可你们要是谁先动手,我不说今天把你们全都留在这儿,但是这里的所有人我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日后我会一一找上门去,把你们一个一个送去团聚。我说得出,做得到。”
李世更说道:“……你可不像是爱杀人的人,否则刚才那一枪,为何不直接射在人身上?”
殷怜说道:“我大体上还是希望能够和侯爷你达成共识的。但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杀人,可是岳珂的性命对我来说可比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合起来重要多了。这不是滥杀……这是一笔账!”
参谋吼道:“好大的口气,你就不为你自己的亲朋好友考虑一下?”
殷怜呵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她的声音不大,估计只有李世更能听到且听出那声音之中的嘲讽。他到底是有点了解殷怜的性格和能力了,总算服了一分软,说道:“好吧,曾小姐,我承诺会把岳家放回去,且以后不找他们的麻烦……就是不知道我说这么一句,你是信还是不信?”
殷怜说道:“你发誓……若是违背此话,死后名声败坏,遗臭万年。”
李世更为之一愣,虽然深深看了一眼额头一侧殷怜露出来的那只带了疤痕的手。
时人让人发誓,都是发誓不得好死,亦或者死后下地狱的,真的很少有人拿身后名说事。李世更一时搞不清楚,殷怜是真的洞察力非同一般,还是只是思路清奇。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按照殷怜所说的话发了誓。
殷怜又问岳珥:“岳少爷,岳家如果在不影响工厂生产,不需要变卖资产的情况下,能拿得出多少现银?”
岳珥思考了一下,说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如果只是现有的存银,扣去必须要保留的货款,大约能有五万银元的现银。”
殷怜点了点头,说道:“李侯爷,接下来,我要你把岳少爷放回去。岳少爷你回去之后,取出这五万银元,送来这边给李侯爷。其中一万银元作为岳家捐赠给锦州军的军费,请锦州军在之后于锦州和鹿城两处报纸登报公开感谢岳家的捐赠,以及岳老爷同样登报一则信息,声明为了感谢锦州军入驻鹿城之后‘秋毫无犯’,因此捐赠一万银元。”
李世更听到这一段,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殷怜却还没有说完:“剩下的四万银元,作为岳家出借给锦州军的无息贷款。借条写作一式三份,我来作为见证。岳家保留一份,侯爷保留一份,我带走一份。”
李世更终于明白,殷怜之前让他发的誓是个什么意思。
等写完所有文件,殷怜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对他的控制。士兵送岳珥回去取银元,李世更也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位可怕的“曾小姐”:“怪不得你说自己有法子让我遗臭万年……你之前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殷怜愣了一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银元的事情,顿时嗤笑:“这才哪到哪?这事儿只能在侯爷想要‘得民心’的时候限制您,却远远称不上遗臭万年。”
“侯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李世更愣住。
殷怜说道:“你说历史上那些野史,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李世更隐约意识到殷怜在说的是什么了,却颇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仔细一斟酌,却猛然打了个冷战,说道:“曾小姐这手段未免下作了,而且也不一定管用。”
殷怜问道:“要试试?”
谣言不管用,这世上哪来千千万万被谣言逼死的人?何况,此时书籍其实正在大面积普及,而这个过程之中有一个时代风潮的转变,就会出现各种新思潮和旧规则之间的冲突,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市场规则不完善。以殷怜的经验,她是可以在其中玩出很多花样的。
之所以不做,不是因为做不到,只是她选择不那么做。
李世更并不想尝试。
但是即使完成了这些事情,她仍旧没有放过李世更。她打算挟持对方北上。
她虽然有自信逃脱锦州军的追捕,但是太过爽快地让李世更重获自由难免就令对方肆无忌惮,而且也越发暴露自己的底牌和能力。
但是对于李世更来说,这种做法就损害过大了。双方争执半晌,锦州军暂时已经完全不想留下这个煞星了,也无心再觊觎她手上的枪械技术,只想让她快点滚,为此李世更不惜婉转示好,作出多项承诺,可惜在这方面殷怜倒是很有枭雄的节操——任你千般承诺,反正我不见兔子不撒鹰。
在这个过程中,本地报纸的篇幅已经安排上,锦州军真正变得骑虎难下。而殷怜守着李世更,还让锦州军安排了间屋子。中途看似睡着,结果李世更想要找机会逃脱,亦或者锦州军方面想要救援时,她却总可以轻易发现。
直到报纸发表,岳家人也都被放了回去,只留下岳珂陪着殷怜,岳母死活要留下来看着女儿,殷怜才提出要李世更“护送”她北上。
锦州军自然不同意。
正在谈判过程中,外面突然来了传信兵,带来了一个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