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军未撤,云州军步步后退,此时战线已经被推到了更南方的地方。鹿城目前还在锦州军的控制下,府衙也被锦州军占据,不但附近的房屋被占用,锦州军还在广场和街道上搭了不少帐篷,并且封锁了街道。
岳珂往县衙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她没有告知殷怜,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对殷怜有害,又或者认为是她无法应付的情况。
殷怜跟踪她的过程之中,便想方设法探查了一下。可惜此时鹿城沦陷,虽然说死的人不多,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比较警惕,并没有太多人在街上闲谈和传播八卦,所以殷怜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探听到疑似相关的情报——今天上午有官兵闯进岳家,把岳家父子都给抓走了。
殷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也难免一沉,无法判断这是之前的事情暴露,还是因为锦州军对于岳家有什么想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她如今个人战斗力已经不错,加上其它的装备也充足,倒是不怕这种环境下的涉险。只是岳珂和她的家人都在,殷怜难免就有很多顾忌——她肯定是不想让岳珂出事的,如果可以,也不希望她伤心。
如果她到这个时代一趟,却连累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岳珂出事,以她的性格虽然说不上会后悔一辈子,多少也会有些内疚的。
她一路跟着岳珂到了县衙附,然后看着岳珂跟着守门的士兵说了两句话,等候对方去禀报,却是一闭眼,开始在脑子里描绘起了这个临时军营的内部结构。
参谋认出了小谷,岳家人被分开关了起来进行审问,温宝也暂时逃过一劫。
锦州军的审问方式也很有技巧,对于像是岳父或者岳珥这种一看就意志坚定的,便让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对于岳母和温丽这样显然柔弱居家的女性,就以家人的安危进行恐吓,而对于温宝这种软蛋,则是简单粗暴地以用刑来吓唬,配合各种角度巧妙的问话,尽可能地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情报。
温宝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直接把岳珂的底细给爆了个底朝天。
温丽开始还是挣扎了一下的,但是她的精神承受力实在太微弱了一些——对方只是稍微用她的丈夫儿子威胁了一下,并伪造了一些响动,就把她吓得溃不成军,供出了岳珂和殷怜的身份。
但是她也不是一点挣扎都没有,至少关于岳家和岳珥的指控她是一样也不肯认的。在她看来,那些指控也完全都是无稽之谈,并非是她死不认罪,而是自家本来就是被冤枉的。这种态度表现出来,军官自然也就明了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温丽并不知道真相,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从她的立场看来,岳家是没有跟任何乱党有所勾结的。
相对来说,岳母这边就不好应付多了,不管是使用心理战术还是武力恐吓,她都是咬紧牙关死不开口。哪怕用那孩子威胁她,她也坚决不肯透露女儿的行踪,让人很是无奈。
当她知道温丽已经松口透露了岳珂的藏身之处时,望向她的眼神可以说是可怕。
参谋先生说道:“岳夫人还是好好配合的好。我们也只是调查情况,未必就会对令爱如何。但是如果岳夫人坚持不肯配合,我们可能就要对您采取一些不那么客气的手段了。”
他又说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岳小姐了。想必看在令夫妇的份上,她也会乖乖配合的。”
岳母又急又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歇斯底里大吼大叫也想来不是她的风格,最后只能报以抗拒的沉默。
结果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人进来报告了什么。参谋听了,脸色骤然一变,似乎是有些不解的样子。
他问道:“一个人?”
“是,一个人。”
便是一个人也要见。参谋走出了这间屋子,去了先前的帐篷,与手下交代了几句之后,便令他们去分散通知关心此事的众人,自己却是先去见了自投罗网的岳珂。
今天的岳珂打扮得算是清爽朴素,一身蓝布学生裙,头发简简单单地盘了单髻,头上也没有做过多的修饰,脸上也是不施脂粉。
就这打扮,很难和鹿城首富家的千金联系起来,也难怪参谋会判断失误。
但是承认自己的错误总是让人有些不快,故而参谋的脸色就不太好,略带几分嘲讽地说道:“岳小姐这打扮,可真看不出来竟是岳家的大小姐啊。”
岳珂愣了一愣,虽然一向心思细腻,却因为参谋的心思转了太多圈而没猜测出嘲讽的由来,便只有试探性地回答道:“我不太喜欢涂脂抹粉,我母亲也常说我不像是女孩子。”
她态度平和而诚恳,倒是让参谋噎了一下。
虽然已经知道岳珂就是那位岳先生,胸中其实自有一番沟壑,但是她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虽然年纪早已到了婚龄,但因为始终未曾恋爱结婚,气质上竟然还有几分属于少女的纯真,此时她已在锦州军的控制之下,参谋的态度也轻松了几分,竟然手一软轻轻放过了她,说道:“请坐。”
殷怜没骗到的待遇,竟然被岳珂给混到了……可见毁容对漂亮妹子来说是那么严重的一种阶级掉落。
岳珂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最坏会有的结果,加上这段时间被惊吓过了,此时反而出乎意料地镇定,手不抖心不乱,大大方方地坐下来,说道:“不知道长官抓了我的父母是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之前的事情,长官也应该知道了,我跟什么乱党一点关系也没有,当时我们真的是为了找我侄子而出现在那里……我生在鹿城长在鹿城,你们才是真正的外来者,说我家是奸细什么的,可没什么道理。”m.166xs.cc
参谋说道:“不急。你的同伙呢?”
岳珂瞪着他,说道:“能别用这么难听的词吗?我素来遵纪守法,从不杀人放火,哪来的什么同伙。若你说的是我家老板,她已然回京了。而且她也不是什么我的同伙,是我供稿的杂志的创办者。”
参谋顿时意外,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杂志?”
岳珂说道:“我听说你们之中也有人读过《鸣芳洗冤录》,那应该非常清楚才对。我的小说就是登载在《淑女》杂志上,她自然就是淑女的创办者。”
“《淑女》的创办者……我听说是朝廷的郡主?”
岳珂说道:“我家老板是郡主的好友,也是她的合作者。”
参谋微微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岳珂是否有在说谎。
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头了,岳珂目前已经豁出去了,即使被这样盯着,竟也坦然自若,并不弱了声势。
参谋盯了她一会儿,反倒是笑了,虽然声音里并没有带着笑意:“比起前几日来,岳小姐的胆量可是不可同日而语。”
岳珂回答道:“人要是被吓得多了,自然慢慢也就不怕了。”
参谋挑了挑眉,倒是再一次领教了她的见识。平心而论,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像是街头毫不起眼的邻家女孩,但这胆量这见识却是真不一般。
他说道:“但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家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无辜’。你嫂子的弟弟指控你父亲和兄弟为乱党工作,还让对方藏匿在你家的仓库。”
他说这事时,故意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并用了比较让人误会的说辞,顿时令岳珂心跳加速。
她愣在那里,盯着参谋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可能!温宝就是个无赖而已,他的说辞要是都可信,乞儿都能当宰相。”说完这一句,她仿佛自己才意识到这一点,冷静了一些,问道:“温宝这么说,可有证据?”
参谋这回真的有点欣赏她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当然是有的。”
岳珂却似乎从他的反应之中看出了什么,说道:“我可否先见一见我的家人?”
参谋没想到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本来想,如果岳珂追究事情经过,或者试图为她的父母兄弟说情,就可以趁机威胁她帮忙把殷怜引诱出来抓捕。
结果岳珂甚至不接这个茬。
参谋顿时冷下了脸,说道:“岳小姐,你可能没有搞清楚情况!你现在也是涉嫌勾结乱党的嫌疑人,是抓是放是由我们说了算!你可没有谈条件的权利!”
岳珂点头表示明白,说道:“如果找出了罪证,务必要登报告知众人。若是我无法辩白,也盼着有天下人与我为证。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可以死得冤枉,却不能身后也得不会清白。”
参谋都被气笑了。
偏偏,岳珂这还真是个有力的威胁。
他冷笑着盯了岳珂半晌,放弃了原来的想法,对手下吩咐道:“算了!带岳小姐去见见她的父母!”
岳珂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样一个一腔孤勇的作家,拿生死去威胁她是没有用的。但是无论是谁,哪怕是锦州侯本人,孤身则勇,一旦涉及了至亲的安危,却往往就会出现不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