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事先商议好的情况下, 殷怜的机关多半是敌我不分的。所以她必先要估算好形势,能准备预测到李来希与这些袭击者之间的战斗趋向, 这样才能保证陷阱被使用在需要的地方。
这事实上很难,因为殷怜对双方的战斗能力都缺乏必要的了解。甚至于如果李来希太弱,在以一敌多的状况下,估计等不到殷怜的救援对方就该陷入敌手了。但是就目前他们缠斗的状况来看,李来希并不弱, 甚至还算是比较强的。
反应够快,战斗意识够好,战斗风格也稳健, 十分擅长利用地形或者敌方的心理来保护自己。
所以殷怜抵达地点的时候, 李来希还活蹦乱跳的, 身上只有一些被弹药波及溅射到的小伤口。
殷怜在他身后闪现的时候,他甚至还差点给了她一枪。
好在殷怜反应够快,即使制止了他。
但是李来希看到她的时候,非但不领情,脸色反而很难看,压低声音怒斥道:“你跑进来干什么?”
殷怜说道:“就你狗命!”
她之前在李来希面前都挺装, 这是第一次暴露本性, 因为用词太过粗鲁,李来希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
殷怜说道:“我从另一头过来, 在路上设置了一些简单的陷阱。我的物理学得不是很好……”她谦虚到几近虚伪地说道, “以前也没有设过类似的陷阱, 所以不保证都管用,但是阻拦他们一下问题是不大的。”
李来希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只是听她的说法的总觉得不是很可靠。但有布置总比没有布置好,因此到底还是接受了她的带路。
结果一路走过,发现她那五花八门的陷阱布置方式,简直目瞪口呆。
明明都只是一些常见的家具物件,愣是被殷怜就地取材整出了十八种原理和结构都不同的陷阱。有简单只是多米诺骨牌性质的,也有复杂的包含多种物理原理的。因为时间关系,机关的架构都比较粗糙。正如殷怜所说,不一定能够完全按照设计好的程序进行。而事实证明了,真正能够按照预定触发的机关也就六七成,但是却已经足够完成阻碍和拦截对方的工作。
利用陷阱配合李来希的射击技术,甚至没有等到援兵抵达,他就已经把残余的几个乱党都做掉了。
至于殷怜?
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最多只能帮忙布布陷阱,哪有能力跟人进行真枪实弹的战斗?肯定就只能划水和做做辅助了。
不过李来希对这一点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多半还真的以为殷怜没有什么战斗力。
等终于把人都解决掉了,也确定没有更多追兵了,李来希才开口对殷怜问道:“你过来干什么?你那个‘合作者’和‘追求者’没有意见吗?”
殷怜愣了一下,确认李来希真的有调查自己,默默就给他记了一笔账,然后才反问道:“你呢?为什么那个男的会想要抓了我威胁你?为什么你竟然还受了他们的威胁?”
李来希噎了一下,停顿了半晌,才不太甘愿地回答道:“因为我先前为了确认你的身份稍微进行了一下调查,因为你的年纪太小,又是个小姑娘,就有人认为我是出于私人感情在调查你,并妄自判断你的存在对我有什么特殊意义。这一次的事情,是特务局里面有内奸,向外面透露了一些内部情报。我有几个怀疑的人选,但是要先回去调查一下才能确定。”
殷怜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受他们的威胁。”
李来希听了,却笑了起来,看上去似乎带了几分自嘲,又像是被逗笑:“也是,特务局被传得无恶不作,你会这么觉得也不奇怪。不过一般来说,我们也不至于视人命为草芥的……唯有乱党和贪官才应当听到我们的名头就坐立不安。”
殷怜撇撇嘴:“你难道想说路上随便一个百姓被挟持来威胁你,你都会不顾自身安危舍命去救?”
李来希说道:“普通老百姓要是遇上危险我也肯定会顺手救一下,但若是今天这种情况,我肯定还是要看被抓的人的身份的。你虽然岁数不大,但是目前在京中也算是有点影响力,我自然不会眼看你被那些乱党杀掉。”
殷怜没想到他这么回答。虽说这个答案她能接受,但是这说法却直男得超乎了她的意料,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不忍特别多余——李来希这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但也没有预期里那么善良……果然还是个普通的封建官僚。
殷怜调整了一下心绪,说道:“李长官,沈先生已经去报案了。剧院里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我动了这么多东西,应该不会让我赔吧?”
李来希见她担心这个,却是很爽快的回答道:“这事儿我会处理,不用担心。不过据我所知,你那人力车赚得可不少,还怕赔剧院几个家具钱?”
殷怜其实只是找个借口岔开话题,不过听李来希这么说,她便回答道:“人力车虽然卖得不错,其实制造是非常复杂的,赚的也就是一点技术钱和辛苦钱。至于今天剧院这事儿,我觉得自己遭的是无妄之灾,才不要因为这件事再背负债务。”
李来希便对她承诺了几句,保证这件事不需要她负责。
不过随即,他就向殷怜问起了关于今天铺设的这些陷阱的事情。殷怜只以物理学原理作为解释,倒让李来希对殷怜了解的这些“物理知识”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他甚至表示出了想派人来跟殷怜学习“物理知识”的意向,殷怜好不容易才推脱掉,为此不惜出卖了某两位后世相当有名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
其实殷怜根本没见过他们,两人可以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很快特务局来人,李来希到底对于今天受到袭击非常上心,也急于回去调查奸细的身份,因此很快就离开了,临走前交代手下把殷怜和沈律都安全送回去。
虽然名为护送,但是殷怜总觉得其中有几分监视的意思,尤其是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军官打扮的人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沈律。
但是沈律表现得很自然。情绪平和,态度温和亲近,充分体现了一名大商人与人为善,长于交际的特点。
他很配合地和特务局军士一起把殷怜送回到了家里,然后又跟着军士们离开。老实说,殷怜还真有点担心特务局的人会把他带去荒山野岭,然后直接对他严刑拷打。
当然事实上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殷怜第二天还是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沈律,虽然看上去似乎有什么思虑,但是一抬头又是笑容灿烂,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少昨天的事情影响。
殷怜询问了一下他昨日的遭遇,沈律便回答道:“几位长官把我送回去之后,告诫了我几句就走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殷怜好奇地问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沈律说道:“一些有趣的话,没什么紧要。”
他这么说,明显是不想详述的意思,殷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倒是也没有追问。之后她特意观察了一下,不但查询了最先报道荆家案件的那几家报社,重点调查了它们过往发布过的关于特务局的报道,也持续观察着它们后续的情况——比如,特务局的人会不会去找它们的麻烦。
事实上……没有。殷怜让人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几家报纸都好好地运营着,并没有因为对特务局大加指责而遭遇到报复。倒是另一家出版社这段时间被查封了,不过殷怜找到相关报道调查了一下,跟荆家案件却没有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这家出版社连载了一部,有影射和抹黑皇帝的嫌疑,所以被勒令下架和整改。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其它的整顿和查封消息。
显然,特务局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报道找这些报社麻烦的意思。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之前的报道是由特务局刻意指使的可能性很大,至少也是有意放任。
但这件事明显被人带了节奏,渐渐形成某种趋势。随着有人刻意煽动,民众被带得越发过激,仿佛陷入了某种氛围。
后来有特务局军官因为之前的事情前来慰问殷怜的时候,殷怜就询问了这方面的事情。对方似乎并不把这种舆论氛围当做一回事儿,只是笑笑说道:“曾小姐不必担心,不过就是一群闲极无聊的家伙在那里放放嘴炮而已,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这件事持续了大半个月,越是到后来,场面越是失控。人群开始组织□□和静坐示威,人群中甚至有人暗中引导其他人喊口号呼吁让李来希下台……这时李来希终于意识到不对,开始组织人手驱散人群和各个击破。
特务局在这方面确实很有经验,而这群□□人员也确实都是乌合之众,为一些事不关己的事情义愤填膺,特务局稍微“劝说”一下,就把大部分人给吓住了,让他们迅速退缩,放弃了继续□□。
而其中的顽固分子或者肇事者,李来希手下也毫不留情,迅速地抓进去了那么五六七□□十个,果然迅速把余下的人也震慑住了。
一场纷争虎头蛇尾地就这样结束了。
倒是李来希对于殷怜之前在剧院的援助和之后的提醒颇有触动,特意交代了下去,让手下一些部门在允许的范围内给殷怜行些方便。
这对殷怜确实很有用,尤其是她本人在这个时代的夏国毫无根基和背景,基本上完全是靠社交和金钱开道。李来希这么做,相当是变相主动给了她大腿抱,而且这一次,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让殷怜觉得她之前帮对方的这点小忙帮得很值。
这样到了十月,鸣芳洗冤录第一部连载结束之后,岳珂又进行了后期的修改和校正,已经定了终稿,做好了出版的准备。殷怜让对方重新整理了一下手稿,根据手稿印出样书之后,非常理所当然地就把手稿昧了下来。
岳珂也不在意,还以为殷怜在粉自己,嘲笑说进了她手的稿子就拿不回来了,但还是默认了这件事。
这让殷怜有了一秒钟的愧疚,然后她就欢喜地准备把手稿带去未来进行拍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