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怀朱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 正在被殷怜请吃饭作为房租, 闻言无法自控地望向对面那个一脸乖巧地吃着餐后冰淇淋的小美人，结果对方一脸无辜地回望了他，表情天真纯洁如同小天使，说出来的话却跟小恶魔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殷怜说道：“杨小姐真是过分啊, 竟然还想害人家去做手术。要是这种是发生的话，我岂不是就要被爸妈抓回去了？”

黑怀朱觉得吧……这肯定不可能是杨珂这么做的目的。

他说道：“你还说！又离家出走？”

殷怜停顿了一下，考虑是继续把谎话说下去还是早点说明情况。仔细想想这种事情还是要快刀斩乱麻才好，于是说道：“其实我说笑的。我爸妈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了。我爸妈是三十多年前鹿山陨石坑的灾民，因为对政府的处理条案不满所以移居到了一个近地卫星, 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 所以我在这个世界是孤身一人, 之所以编造身世不过是怕有人见财起意……”

黑怀朱很惊讶。

殷怜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她之前来的时候, 汲取了不少本世界的信息, 关于不满政府的人移民近地卫星以及鹿山陨石坠落事件的新闻都是当时看到过的。文国所在的星球一共有十九个卫星, 都被改造成了适宜生存的环境, 不过只有其中八个是宜居星球。

卫星上人口比较少, 对于政府不满的一些群体也很多都喜欢往卫星跑，殷怜的这个谎显然编得还是比较有水平的。

至少没让黑怀朱马上识破，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同情。

他说道：“既然这样, 那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办？”

殷怜说道：“可能还是要先去登陆一下户籍，才能考虑其它的。”

黑怀朱说道：“那明天我陪你去吧。这东西早搞好早安心。”

殷怜其实心里还有些疑虑，生怕自己生理或者精神构造上与本土人士不同，然后被发现。不过虽然忧虑, 她也很难有机会找本土人士验证一番，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再不济，她还能魅惑人类呢。

她心底惦记着，找机会要查一查户籍登录所需要做的几项检查的具体细节，也方便到时候有针对性地进行应对。

黑怀朱却开口说道：“你如果登陆了户籍，打算在本市定居吗？”他看着殷怜，虽然极力掩饰，但是少年人的心思非常清楚明白，他明显对于殷怜的回复充满了期待。

殷怜顿了一下，才装作不懂他的想法一样，说道：“不知道。或许会住一阵子，然后到处去看看？我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啊。”

黑怀朱顿感失望。

之后黑怀朱带着殷怜去做了户籍登录，好在检查过程中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殷怜的精神力在检查前已经特意用法术压制了，但是即使如此，在实际检查之中还是引来了登记人员特殊的关注。

那登记人员看到殷怜的模样就已经是一愣，等到测试出她的精神力图谱和强度，顿时一双眼睛都亮了，问道：“小妹妹，你喜欢唱歌吗？想要当歌手不？”

殷怜想起在广场的那些带着精神力辐射的投影设备，心里隐约猜到了对方这样问的原因，但还是故作天真无邪又充满兴致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我唱歌很一般耶。”

工作人员说道：“唱歌能力一般可以练，但你这精神力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能够当歌手，一定能有很强的感染力，能帮到很多人呢。”

殷怜顿时表现出很讶异的样子，说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当歌手啊。”

对方便回答道：“没关系，我们这边有专门的推荐渠道，户籍部门和人才扶助部门是资料共享的，你要是有这个意愿，我们过几天就能安排专门的人员来指导你和帮忙安排。”

殷怜顿时愣了一下。她在黑怀朱那里也见识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优越和便利之处，按照文明发展而言，这个世界可能领先了地球五十年以上，但是即使从小说和影片之中对于社会的情况已经有个大致的了解，却到底不够全面。

而人才扶助部门这种东西，殷怜基本上是第一次听说。她对这个机构设立的目的和运行的方式很感兴趣。虽然她肯定没有在这个世界当歌手的时间和心思，但是不妨碍她对于更先进的社会制度和社会职能充满了好奇。

华夏的社会，目前经历的是过去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截然不同的命运。未来是会因为社会制度的改变大步前行，还是在反复波折之后再次进入同样的轮回，然后静待下一次被酝酿得更加成熟的时机，完成一次更成熟的蜕变，谁也不知道。

没人能预知未来，就算是现今华夏最精英的领军人物也做不到，他们最多也就只能从历史上吸取教训，然后根据情况进行拥有严重历史局限性的尝试。这种尝试不一定是有效的，因为历史永远不可能淌进同一条河流，过去的参考性总归是有限的。

所以，如果殷怜能见识到更多更先进的社会，了解到更多更有用的信息，就可以对于社会发展具备更多的经验和更好的判断能力。

所以她虽然不准备当歌手，却故意作出犹豫的样子：“可是……要做歌手很不容易吧？我不是很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做这个……”

工作人员听了，觉得有戏，但是略微想了想之后却并没有趁胜追击，趁机说服，而是缓了缓语气，说道：“嗯，关于这件事确实要好好考虑清楚的。我觉得殷怜你在精神力领域很有天赋，歌手绝对是很好的选择。不过这种事兴趣和天赋一样重要，只要两者缺一，有时候就很难在这个领域真正做出成就。有天赋，还要你自己喜欢才好。”

不过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做歌手可能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如果你暂时决定不下，可以先了解一下。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到时候派专门的教育咨询师去给你一点指导。”

殷怜对这个教育咨询师的职责范围其实根本摸不清楚，但如果可以直接接触一下，说不定能更好地体感这个系统的内容，所以就没有拒绝，反而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黑怀朱问她：“你想当歌手吗？”

殷怜笑着答道：“先了解一下，否则我怎么知道自己想不想做。”

黑怀朱说道：“政府的教育策划比较官方古板，跟普通的不太一样……”

他说法婉转，秉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却没有说出具体是什么样一个隐晦法。殷怜直到后来回到黑怀朱家里，查询了相关的资料，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样的不一样。

这甚至要从文国的教育制度开始说起。

文国的官方教学制度分九期，每期三年，一共高达二十七年，但是其中只有八岁到十七岁这个过程的三期才是普罗大众所必修的。其中第一期，孩子们平均地修习文学，科学，社会科学，艺术，体育五类课程，每类课程是必修的，但可以自己选择具体的项目，每类至少选择一项，最多选择五项，这是一个发掘兴趣的过程。

在结束第一期课程之后，开启第二期课程之前，教育部会专门派遣教育咨询师到每个家庭和每个学生对话。他们必定会考察三件事——

第一，学生在下一期的课程选择之中，是否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兴趣，在没有受到家长，老师可以引导的情况下对于下一期的课程进行选择。

如果家长或者老师出于个人目的，对学生进行了诱导，咨询师就会花费一些时间，对于孩子的认知进行重新矫正。如果出现更严重的情况，比如说强制要求孩子去学习某类课程，否则就在精神上给孩子施加压力……那么家长自己就会被拖走参与一到三个月的人格矫正课程。

屡教不改的则会直接被剥夺养育权。

在文国，孩子的养育费用全部是由国家承担的，生养孩子可以收到一定数目的养育金，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被剥夺养育权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咨询师询问的第二点，则是孩子的具体人生理想，细致到立定这个理想的理由和目的，并根据个人的情况，以专业的角度给他们分析成功率和提供建议。然后孩子们可以根据这些建议，修正自己的理想和进行更加可靠的选择。

当然也有人是当时无法选择的，这也是允许的，他们可以继续选择泛科目的学习，不过一旦有了具体的理想和目标，就可以进行专业的选择了。

国家允许学习泛科目一直到三十五岁，学习期间会根据学力给予不同等级的补贴，最低级的只够生活，三十五岁后实在没有目标的会根据学力分配职业。相对来说，早早选择了专业的那一批就可以领先众人，在某个领域进行进修。咨询师会给孩子推荐课程，列出某个行业的科目和学力要求，以方便他们更好地选择努力的方向和认清自己的能力。

第三个考察的内容就是学力本身了。早期最先考察的就是一些降低学力的生理缺陷，比如想学美术的色盲人士，想学音乐的音痴等等。殷怜搜索的时候，发现网上很多这方面的争论和热议，比如色盲有没有权力学习绘画，咨询师劝退这类学生是不是真的负责，中途还举例了有色盲色弱的画手和设计师若干，有读写障碍的作家和科学家若干。

在殷怜看来，这时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福利已经比华夏优越许多了，但还是会出现新的矛盾和争议。也许这些争论，其实也算是社会进步的推动力。

这种咨询每一期学业之间都会进行，一共会进行八次。但因为殷怜登记的身份是卫星来的山民，而且显得很有天赋，所以这次算是非正常时期的额外派遣。

文国公务员的效率简直不像公务员，跟华夏犹如两个极端。咨询师差不多第二天打了个电话就直接上门了，而且一点也不拿乔，直接开始工作。

来的是个大姐姐，看上去气质温婉可亲，说话也很中听，跟殷怜聊了一会儿天，问她的兴趣爱好，对人生的展望。殷怜很认真地回答说想要成为伟大的人，大姐姐就开始给她讲现代歌手的社会意义。

她说道：“……歌手和作家是目前对社会影响最大的两个行业。通过音乐和文字作品，他们可以从各个角度有针对性地纾解公众的精神压力，引导大家的态度和情感。从这两个职业出发，不管以后从政还是做公益都会事半功倍。”

殷怜早知道这个世界创作者和研发人员地位高，但是仍旧没想到能上升到这个阶层，难免压抑了一下，然后做出比较羞涩的模样，说道：“可是我怕我做不好。而且成为歌手一定很难吧。”

大姐姐顿时笑了，说道：“不会比变成伟大的人更难的。成为歌手有可能最后成为伟人，但是不是所有的歌手都能成为伟人。”